调教之道
姜九年看到顾崇林的眼神，同样心脏漏了半拍。跟随林熙回来一路上悬着的心，也随之被判了死刑。
“先生，小姐或许是因为，被仇恨蒙住了双眼，她很伤心……”
老八咳嗽了两声，拉了姜九年一把。
“虽然十三说的不无道理，但是小姐怎么会那么傻地以身犯险呢？若没有人背后教唆，似乎是想不通的。”
老八低着头看向姜九年，眼神里充满暗示。姜九年明白这场对话里的意味。
他看着顾崇林阴暗的眼神，悄然跪了下去。
顾崇林和蔼的笑早在他脸上无踪可觅，身上凝的那股杀气刀刃一般，昭示着眼前的人是从一群恶鬼中厮杀出来的最邪恶的那只，或许隔着空气中就能将人捏碎。
他放下手里的书，拿起桌面的佛珠在手心把玩，末了冷冷看姜九年一眼，说：“哦，我倒忘了，你是姜媛的种，向着她也是应该的。”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姜九年胆寒，反而有些坦然。自今天早上开始，他就应该发现这场风暴是不可避免的。
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出气筒。
客厅里林熙悠闲地闭着眼坐沙发上啃苹果，忽然觉得身边一阵风轻轻带过，抬头只见金管家低头笑着看她。
“林熙小姐，苹果凉，要不要我把火炉子搬过来给您捂一捂？”
林熙揉了揉发酸的眼皮，捏亮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不用，都快十点了，外面还在下雨吗？”
侧耳倾听，仍有雨打窗户的脆响。
“是台风来了，这里比不上大陆安稳，台风是经常有的事，如果小姐不喜欢下雨，可以搬到长瑞去，那里维度更高一些，气候也更温和一些。”
“不。”
林熙疲惫地摇摇头，她根本没想着去别的地方，光是南窗这各方势力鼎力的地法就被顾老头各种掣肘，哪里还想着去他的老巢长瑞？
“小姐！小姐！”
佣人急急忙忙地下楼，差点被台阶绊倒，被金管家呵斥：“成何体统！”
“小姐，先生急着找您，您快过去吧。
“哦。”
多么冷淡的一句话，使得佣人更加着急，金管家见状不再责备，温吞吞的语调去催促林熙。
“小姐，既然先生叫您，定然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知道了……”
林熙慢吞吞地把最后几口苹果吞进肚子里，然后又慢吞吞地起身，金管家这才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
“请您跟我来就好。”佣人在前面带路，将林熙带到二楼最末端的一间房间，和林熙三楼的屋子上下正对应，也是视线最好的一间。林熙猜测，很有可能是老头子现在住的地方。
门推开，林熙入眼的不是奢靡的古董和上好檀木家具，而是跪在地毯一角的姜九年，以及在他背后不断挥舞手杖的老八。纯金丝木的棍子裹着风极速而下，落在姜九年悲伤，只发出一声闷响，和骨头硬接着疼痛的声音。姜九年手攥着腿上的肉，疼着抬不起头来，或许是不想让人看到脸上没法掩盖的痛苦。
“住手。”
老八并没有停手，因为顾崇林没有表态。
顾崇林有些好奇地看着林熙，拿着佛珠的手朝老八招了招。
林熙瞪着老八，根本没看见顾崇林叫停的手势，火气上来，冲上去推了老八一把。
“没听见我说停手吗？他是我的人，你教训给谁看呢？”
“你的人？谁是你的人？”顾崇林冷笑两声，一脚将姜九年踹倒，踩在他背上，姜九年发出一声闷哼，随后陷入长久的沉默。
“没有我的命令，他敢动吗？”
德制的皮靴上铆钉泛着寒光，顾崇林一用力，左右旋拧使劲踩下去，靴底掩没在衬衫的褶皱之中，但他脚底下的人好像死了一样，俯趴在地上毫不反抗，就是刚才的闷哼也没发一声。
“那你呢？你又凭什么教训他？”
“想了。”
顾崇临说的理直气壮，林熙是半点不信。
“杀鸡儆猴吧老头子，不然你可别跟我说大半夜叫我过来就是为了看你怎么耍威风的。”
“还真是。”顾崇林扯过老八手中的手杖指着林熙鼻尖，仅仅一寸的距离，威不可竭，“为什么要联系姜媛？”
“你监视我。”
“回答问题！”
“我没什么好说的，我需要人帮忙。”
“姜媛说的每一句都不可信，她想杀了你，你还觉得她会帮你吗？可笑。她在误导你，让你孤身犯险，让你有来无回，傻闺女，她要是你一直找的凶手你就傻眼了。”
林熙瞥了一眼可怜的姜九年，头脑中灵光闪现，随后大咧咧坐到顾崇林的书桌后，身体陷入宽大的老板椅中，腿一蹬，椅子在两双眼睛的注视下缓缓转了一圈。顾崇林眯起眼睛，老狐狸的眼珠子偷偷转着圈。老八摸了摸鼻子，低着头瞟着林熙，心想这主子肯定又出什么幺蛾子。
林熙面向顾崇林，质问道：“既然你怀疑是姜媛误导我，那好啊，你给我个方向，我是应该查白家？姜家？或者是越清她本人呢？他们都有嫌疑。”
顾崇林说不出来。
“说不出来还在这里打人，打人吧又不敢跟我动手，把气撒到别人身上，真是没用。”
“你胡闹！就不能不查，安稳上大学吗？”
“当然不能。”
林熙再一次转动椅子，这次她转过身来的时候，手上赫然多了一张金卡。
“我这里有更有趣的事情要说，姜九年，你先下去吧。”
没有顾崇临的命令，姜九年是不敢动的，所以林熙朝顾崇临挑挑眉，示意他顺水推舟。没有人知道她手里的卡事关什么，但顾崇临感觉得到，他这几天做猜想的事情，跟这张卡脱不了关系。
他厌烦地下了命令：“滚下去。”
姜九年浑身钝了一般反应良久，这才一骨碌从顾崇临脚下脱险，欠身退了下去。
老八贴心地要避嫌，被林熙叫住。
“八哥，我能这样叫你吗？”
老八那是比林熙大一轮还多，是叔叔辈了，但他老脸不值钱，“哎”了一声。
“八哥奉命去救我，花了不少钱吧，想必现在还没来得及把帐报上去，喏，不用麻烦了”。”
林熙帅气把卡一扔，划过优美的弧度落在老八脚背上。
“什么意思？”老狐狸也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惹得林熙颇有成就感。
“二百七十四万整，加上这两天银行调息，利息是六百五十二块八毛，如数奉还。”
林熙站起身掸掸衣上灰尘，其实并没有灰尘，屋子每天都会有人打扫，一尘不染，但她太得意了，一时忘形。
“你这破地方我可不稀罕待着。”
老八等林熙大摇大摆离开之后，捡起地上的卡片，用食指和拇指弹了一下，掉下几粒看不见的微尘。
“她什么意思？”
二百七十四万，一分不少一分不多，是他们洪堂情报部门专门从暗网买来情报的全部花费。
老八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思忖着如何开口划清楚这一笔账。
事实已然证明，老八之所以突然买到那么多的关于顾林熙的消息不是老天眷顾，是林熙故意而为之。
暗网泄漏消息最快，秃鹫闻到腐肉的味道，也会蜂拥而至，凶手也可能就混在其中。林熙联系他们一定不是想要回到顾家，只是为了报仇而借顾家东风，也或许也有其他原因。
但唯一不变的是他们是棋，握在他人之手。
老八不清楚一向心高气傲的顾崇林被一个小毛丫头玩弄后会怎么想，种种想法在老八脑海中翻涌，最终选择了最简洁的方式，直接告诉顾崇临结论。
“先生，小姐在暗网卖消息给我们。”
一瞬间顾崇临狡猾的眼睛看透了老八所有所思所想。
“那她的目的是什么？”
联想到最近发生的种种，顾崇临终于焦躁起来，他拄着手杖敲击着地面发出愤怒的声响，说道：“我以为她只是想借势于垣良家立威……她……她真是胃口不小！”
老八被吓了一跳，他想到顾崇林会生气但是没想到会生这么大的气。
“一定是这小混蛋觉得我老了要回来争家产！”
“先生您多想了……”老八又无语又要劝慰，“或许小姐只是觉得报仇时机已经成熟，才选择这个时间点回来的，但她心里也还是有您的，又或许，先生跟小姐沟通沟通？”
顾崇临仔细想想，也发觉不太可能。争家产的人怎么会对他呵三吆六的，应该谄媚奉承才对。而且林熙不对他卑躬屈膝地要财产，他也会拱手送上任卿挑选的。
老八眼见顾崇临脸上浮现出失落的神情，底下头偷偷笑，直到顾崇临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这更不得了了！你还是安排一下，选几个人过几天护送小姐去长瑞。”
“啊？”
老八不敢再笑。
“啊什么啊，长瑞毕竟我们熟悉些，免得她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顾崇临急的踱步，“要是勾搭上姜媛那还了得！”
“小姐绝对不会轻易同意的。”老八有些为难。
“随机应变。”
“那打晕？”顾崇临眉头一皱，老八话锋一转，“……不行，迷晕，也不行，上次十三用迷药被扇了几个耳光呢。”
“不会动脑筋想办法？”
老八露出一个奸诈的笑容：“属下有一妙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顾崇临蓦地看向老八，眉头舒展，老八赶忙附上他耳朵，将自己的奸计细细道来。
“哈哈哈，老八，你这计谋损。”
客厅中佣人散尽，只留下几盏照路灯在工作，四周静的可怕。林熙下楼悄无声息，坐在沙发上的姜九年似乎没意识到，双臂撑在膝盖上，头低得很，他衣着单薄，弓着的脊背在寒风下微微发抖，头发不知道沾的是雨还是汗，湿漉漉的，跟着风微微摆动。
窗外暴雨倾盆，窗户上满是水痕，古老的城堡既阴森又四处漏风，林熙不由得打了个寒战。看着像一座雕塑一样的姜九年，林熙最终还是心软，蹑手蹑脚地靠近被自己落在地上的毛毯，打算隔得远远的扔过去。
“小姐。”
人还没摸到毯子的边缘，姜九年便抬起了头，目光如炬，虔诚无比。
“咳咳，晚上好。”
“我想向小姐道谢，并为我对您的误解道歉。”
“不客气？”
姜九年依旧一动不动，林熙觉得这样似乎没有丝毫的诚意，于是悄然出手将地上的毛毯拾起来，放在他身侧。
“我知道在我身边做事是一件苦差，你误会我故意刁难你也正常，但是还是希望你忍耐一下。”
姜九年点头，看着蛮乖，林熙玩性大起，顺着坐到沙发一侧尽头，倚着靠背。
“只是，为什么非是我？”
林熙将腿翘到沙发上，抱着腿勾起了嘴角，她喜欢给一个甜枣，然后是巴掌。
“如果我查出来当年害死我母亲的凶手正好是你母亲，我要杀了她，你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