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威
寂静的夜里，院子站满了人。
“胡闹什么呢！真是我的克星。”
顾崇临嘴里埋怨着林熙，脚底下却生风，挥起手杖拨开人群，直到看见躺在草坪上的林熙。
“谁干的？奶奶的，哪个不长眼的干的？”
顾崇临从未这么发过火，一向文儒的他这时候也说起了脏话。四周的人都低着头没人敢承认。顾崇临扫了一眼，看见一个保镖手中端着麻醉枪正要往身后藏，上去就是一杖子。
“急救针呢？”
保镖吓得不敢说话。
后赶到的老八赶忙说：“十三去拿了。”
林熙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是死了一样。
姜九年从仓库拿了急救针后，干脆直接从窗户翻出来，他跪在林熙身边，将手里的针管旋出针头摁压在林熙胳膊上，几十秒之后，姜九年丢掉针管，但林熙依旧闭着眼。
顾崇临十分恼怒，一张脸赛张飞。
“滚，给老子滚。”
站着的保镖闻言大赦一般退散开，只有老八和姜九年还敢留下。
顾崇临看着林熙仍未转醒，怒气瞬间烧到头顶，挥着手杖砸在姜九年背上。
“你还能再晚点吗？少爷？”
姜九年跪坐在草坪上硬生生挨了这么一下，整个上半身都弯垂下去消耗疼痛，他于是去瞄林熙一眼，林熙半张着一只眼偷偷看他。
“先生，小姐醒了。”
姜九年大声喊道。
顾崇临赶紧去看，林熙被姜九年这一嗓子吼的激灵了一下。手很快被顾崇临握住，林熙实打实躺在顾崇临怀里。
“林熙，没事吧，怎么这么不老实。”
林熙刚刚从墙上掉下来摔得一身土，蹭在顾崇临身上顾崇临也不生气，把她抱在怀里像哄小孩一样安慰。她有点虚弱，语气轻飘飘的，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我要是死了，我妈在天上也不会放过你。”
“嗯，我知道，所以你乖乖的，爸爸会保护好你。”
“那就让他们知道，就算我不认，顾家也有我一席之地，不是随便哪个杂碎能碰的。”
顾崇临看着林熙的眼睛，和她母亲很像的那双眼睛，唯一不同的是，这双活着的眼睛里，有深深的怨恨以及无限的欲望。
“好。”
顾崇临沉默许久才面色沉重地开口。他朝姜九年摆摆手，姜九年立刻从他手里接过林熙，把她抱起来。
“送小姐去我房间休息。”
“您？”
“对，我让老金收拾过了，小姐以后就住那间屋子。”
姜九年不敢再质疑什么，把林熙抱走。
老八上前要扶顾崇临一把，被他拒绝。顾崇临用手杖支着站起来，神色凝重。
“你怎么看？”
“属下觉得，小姐何必以身犯险，不会只是顾纤纤说了什么浑话吧。”
顾崇临听言轻笑了一声： “若说她没失忆，本岛那么多她的旧识，为什么偏偏只找垣良云濑？垣良云濑背后站着的是谁，她用什么立场去接触？”
老八瞬间毛骨悚然。
“难道是……”
“唉，”顾崇临看着灯火辉煌的石堡，摇着头说，“她想玩，先让她玩一局再说，这棋又不是一局定胜负的。”
夜色无声，把顾崇临的叹息声埋没。
珠市，通天眼。
姜媛站在落地窗前，望着自己在玻璃上的倒影，寂寥地在夜色中重叠。星光无色，月亮惨白，她的脸色也一样没有一丝气色，犹如疯狂过后而开始迅速滋长的枯槁。
魏杰靠近的时候，姜媛都没有发现。
“姜总……”
魏杰轻声唤，姜媛才缓缓转过头，确认是魏杰，姜媛绷紧的身子才慢慢放缓。
“保险柜打开了？”
“是的，如您所料，那戒指就是钥匙。”
“东西呢？”
“您确定要看吗？”
姜媛把手伸出来，意思是毋庸置疑。魏杰把手上的一小叠文件递上去。姜媛很仔细地翻看每一页，越看眉头皱的越深，最后一张只有半页，歪歪扭扭写了一串联系方式。
姜媛疲倦地走向床，靠在床头，把资料洒在床上。
“安捷那边情况如何。”
“已经上了船，根据我们的约定，他们会在明天晚上十点抵达本岛。”
“让他们小心点，顾崇临这个老狐狸不会给他们太多时间。”
“是，我会督促他们。”
“另外，告诉他们，到时候会有人接应他们，听从对方的安排就行。”
“接应？”魏杰有些疑惑，“我们在本岛的势力十年前不就被顾崇临完全清除了吗？”
姜媛厉声道：“不该你问的别问，安排下去就是了。”
“……是。”
魏杰退下，姜媛掀起被子裹着那些资料一同卷到地上。
“顾林熙！我倒要看看，这一局你怎么跟我玩。”
顾林熙打了个喷嚏，没由来的。
对，她现在是顾林熙了，刚才跟顾崇临摊牌，她不得不承认是险棋一招，知道顾崇临的风格，她逃不走，但顾纤纤提醒了她，顾家不能她说了不算，如果不是掐准了顾崇临不会让她死，她才不敢当梁上君子。
“小姐，您要的面包。”
姜九年敲门后询问。
“进。”
林熙整了整睡衣，像无事发生一样站起身。
姜九年端着牛奶和一块儿吐司走进来，把托盘放在林熙窗前的闲凳上，林熙这才有机会好好看他，姜九年已经收拾干净，不再是黑色的一坨，而是穿一件薄薄的洗得发白的蓝色卫衣，一条运动裤，头发吹的很蓬松，俨然一副邻家小少爷的模样。
姜九年眼睛稚嫩，但拾掇一下浑然又不失英气，嘴唇微抿，站在林熙身侧。
“小姐，先生问您的手机需不需要处理，他让我明天送一部新的来。”
“我的还能用，为什么要换新的，浪费。”
林熙倚靠在桌前，拿起凳子上吐司咬了一口，太硬，费好大劲咽下去，好像还有东西卡在喉咙，林熙盯着那杯牛奶，喉咙不安分地动着。
“姜媛在你手机里安了不少插件监视你，应该及时处理。”
“那个呀，我偷偷找人处理过，她会安插件我就不会吗？况且我现在在本岛，还怕她监视我？你是在小瞧洪堂的本事吗？”
“不敢。”
姜九年字正腔圆地回道。
“那就是你们也想学她？监视我？”
“属下职责所在。”
那就是了。
林熙撇撇嘴，深表遗憾。
累了一天，困倦感袭来，林熙打了个哈欠，可瞧姜九年站的笔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她疑惑起来。
“你怎么不出去。”
“小姐，我向您道歉，我不该给您喂药，希望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
姜九年身体四十五度向林熙倾斜，这个虔诚的角度让林熙措手不及。
林熙不知道他说的为难是指她的耳光，还是害他被丢进海里，还是她装死害他多挨一棍，她觉得姜九年这么诚恳地跟她道歉，肯定跟顾崇林有关系。但林熙想到她爸，就愤恨地想咬牙。
“顾老头这么快找到我，是在我身上放了监视器吧？手段也没比手机插件高明太多。”
姜九年怔住了。
林熙走到窗前，手一挥，窗帘有感应地自动关上，她回头一看，姜九年还杵在那里，林熙想上床睡觉的心瞬间无趣极了，她走到姜九年身边，依旧老样子，这次是扯着姜九年的卫衣垂带，把他往下拉，以方便自己能够和他耳语。
“你他妈把监听器卡我胸衣里，现在都知道我三天没换胸衣了，三哥，你好手段，我打你不冤吧？”
姜九年听了瞬间脸红，他不顾林熙收紧了连帽子的带子勒得慌，把身子往后抽去。
“属下职责所在……”
“切，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哦。”
“以后？”
“你明天就知道了。”
姜九年没明白她的意思。但林熙实在不想解释更多，伸手指了指门。
姜九年一脸吃瘪的表情，退出林熙的房间，但在关上门前，他指了指那杯牛奶。
“小姐，里面没有东西，您可以喝。”
林熙被他看穿，笑骂：“滚。”
房间里又剩林熙一个人，她把手机拿出来，复杂地操作绝对后，从正常的手机界面切进一个插件，瞬间桌面上密密麻麻的二进制密码符开始混乱移动，她仅仅是飘了个眼神，便把手机扔开。
林熙把自己狠狠掼进柔软的大床，床单都是新换的，有一股淡淡的皂香，舒服地躺了一会儿，又觉得缺点什么，穿过一扇屏风来到换衣间，储一道防尘帘将各式手表和香水格挡在柜子中，琳琅满目，林熙本想弄点香味安神，结果一眼看到了独树一帜的珠宝盒子，一个劲的眼熟，便拿起打开。
一朵翡翠雕花，冰翡翠花瓣晶莹透亮，嵌颗颗钻石为镶边，华贵中带着一点俏皮，林熙摸了摸花朵中心的绿色宝石，手感冰凉又顺滑。
这是她妈妈最爱的项链，岁月的沧桑和熟悉的亲昵，让她难以释手。
不过林熙还没来得及仔细欣赏，她的充满插件的手机摇晃着身子在床上嗡嗡地响。
林熙接通之后，听筒传来“为您转接”的特殊声效。
“你好。”
“顾林熙？好久不见。”
姜媛的声音传来，虽然姜媛口上说好久不见，实际差点没把牙咬碎了，恨不得立刻撕碎林熙。
“这通电话等久了吧？顾林熙，你演了一手好戏！”
“我不演出一种低下者的丑态，怎么让你相信我的存在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威胁呢？放心，现在我也不会对你造成任何的威胁，相反，我说不定还会帮你。”
“呵，你最好是别挡我的路，不然……”
“不然什么？卧薪尝胆已经结束了，你自己看着办吧，我的合作款项都写在保险柜里，自己揣摩揣摩。”
“你……”
林熙一脸厌恶地挂掉电话，电话里恶毒的咒骂她一个字都不想听。
她早没了焚香沐浴的心情，静静窝进床中央，蜷缩起来，等夜一点点变凉，再一点点回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