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术不正
姜九年一直在门口安静地站着闭目养神,林熙看了他好几眼都没等到他睁开,也不知道听不听得到她与松尾琼的谈话。
林熙朝松尾琼招招手,低声说:“你去帮我把姜九年引开,我见见白栎。”
“他来干什么?”
松尾琼尽量压低了声音,但掩盖不住他避之如虎的情绪。
“之前我们见面你还不顾我死活拉着他打掩护呢。”
“那只是利用巧合,再一再二不能再三。”
“这次我找他真有正事,要么你把姜九年引开,要么姜九年把你捅死。”
这根本不是个选择题。松尾琼立刻起身把东西收拾进公文包,朝姜九年视死如归走过去,到跟前有换上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松尾琼要勾上姜九年肩膀,被人灵活躲过去。他还不死心,势必要搂着姜九年不行。
“老兄,这么高冷啊?我前几天还和你妈在一块儿干活呢,我们也算是朋友对吧?”
“起开。”
姜九年侧身躲了一下,没躲过去。松尾琼跟一张狗皮膏药贴着他。
“你主子要清净一会儿,咱俩别在屋里呆着了,污染空气。”
说着松尾琼拉着他往屋子外面走,姜九年脚跟粘地上了,拉他跟牛拉车似的费劲。
“你俩赶紧滚。”
林熙看不下去,决定帮松尾琼一把。
这下好了,松尾琼力气没及时收回来,姜九年倒是脚底抹油的动了,两个人一起咣一声砸着门就出去了。姜九年稳得很,倒是松尾琼踉跄着后退,碰到院子里的矮桂树才停下来。
黑色西装背部留下一个树干那么粗的灰印子。
巷子外面响起了跑车的发动机哄鸣声,引起姜九年的警觉。松尾琼把飞出去的公文包捡起来,拍拍上面的灰。
“那是来接我的,不着急,厕所在哪呢?你先带我去个厕所。”
“自己去。”
“我可是你主子的朋友,也是你妈的朋友,陪着上个厕所怎么了?”
姜九年那双乌黑的眼珠子转了转,似乎在算清楚这笔账。
“你有病。”
松尾琼见他半天就算出来这么一句,幽幽地又凑过来。
“我跟你主子关系可不一般,我平时多替你美言几句,你再好好想想。”
姜九年脑子跟着眼珠子转了几圈,这下终于把帐算明白了。
他带着他去了。
其实那跑车不是来接松尾琼的。
白栎从车上走下来快速闪进逼仄的羊肠巷,早有人等着,手里拿着一套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运动装,他把身上那套花里胡哨的衬衫裤衩脱下来,换上去。
随后他走向巷子深处,另外一个穿着和他同样花里胡哨的身形相当的替代者,戴上同款鸭舌帽,缓缓走向跑车。
跑车的轰鸣声再度响起来,而不久之后几辆英菲尼迪接连闪现巷口,扬起几丈飞尘。
白栎在巷子里绕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林熙说的地方,他压低了帽檐,穿的又实在普通,身边还没有跟人,没人在意他到底是谁。
推开门,林熙正在涮茶杯,用夹子夹住杯沿在热水中旋转,烫好了摆在刚才松尾琼的位置。
白栎摘下帽子放好,满脸灿烂。
“姐姐,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找我了。”
“前两次你那么慷慨,姐姐也不能小气不是。”
林熙将泡好的翠色茶汤分杯。
“你尝尝,这是从顾家拿出来的,他们家大业大,这点东西铁定不会差。”
白栎似乎不太喜欢喝茶。他先是端起来就猛倒一大口,被苦的伸伸舌头,又闭上嘴继续喝下半杯。
林熙低下头偷偷地笑了。
“姐姐,你进了顾家还习惯吗?”
林熙止住笑容抬起头来,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本来林熙打算客套客套的,结果让白栎直接切进话题了。
“我一直觉得,白顾两家这么多年的交情不应该因为地衣的介入而断裂,如今两家面对时局,应该合作共赢而不是相互争斗,所以第一次见你我就特别想亲近你。”
“嗯!”这话说到白栎心坎上,“我和姐姐也是一见如故。”
“我最近听说了一些事情。”
林熙摸着杯沿,扣上面凸起的釉彩,继续说:“我离开本岛之后再没有和父母联系过,这些天有人告诉我,我母亲十年前就死了,而我连她的尸骨都不知道在哪。”
白栎微张着嘴,似乎并不清楚林熙口中之事。
“姐姐……我不太清楚阿姨的事情,希望你节哀顺变。”
“嗯,我知道,”林熙假装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所以我想请你查一查我母亲生前的事情,我十年前生了一场大病,不记得过往,但我的心却还是想了解我的母亲,她的一切。”
白栎愣住了,他抬起手又放下,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只能挠挠头,干着急。
“我肯定帮你姐姐。”
林熙一把抓住白栎不知往哪里放的手,坚定地说:“姐姐就只能靠你了,自从回到本岛,只有你待我最好。”
白栎腼腆地点头,应下来,又觉得不够,拍了拍胸脯说:“包在我身上!”
晚风吹进夜里,林熙一身酒气从妃棠被侍应生抱出来。她摸着别人胸肌不放手,对方纯情的耳朵都红了,但是他老板安排了要好好服务,只能忍着把人送上车。
姜九年根本没进妃棠,此刻走过来要进计程车副驾还被拦了一下。
解释一番之后他同司机报了地址。
林熙摁窗户的时候摁反了,捣鼓好久才把窗户弄下来。她跟侍应生拜拜,人家早走了。
车子缓缓启动,林熙拍打着座椅垫发言:“混蛋顾崇临不给我钱,请人吃饭还要花云濑哥的钱。”
她不想来这里欠人情是一方面,主要是这里有点显眼,上次就被顾崇临给逮着。
风从摇下来的窗户灌进来,吹着她盘起余下的散发。
“薄情。”
姜九年小声控诉。
林熙耳朵灵敏,趴到座椅后面伸一只手到前面捏姜九年的脸。
“你长情,你最长情。”
“我不会酒后乱性。”
司机握着方向盘的手乱了一下。
“我也不会!”
林熙用了力,听见‘嘶’的吸气声才心满意足停下。
窗外树木迅速往后退去,车子驶离市中心,开始提速,失重和推背感袭来。
“咦?”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师父你往哪走呢!回古堡走京西路,掉头。”
林熙从前排座椅之间的空隙钻出个头,姜九年怕她抢方向盘,按着脑袋把人摁回去。林熙有点上头,一阵晕眩,却又有陷入虚幻的踏空错觉。
“姑娘,你们去的是工业四号废地,不是古堡奥。”
一语点醒梦中人。
林熙在剩下的车程中迅速醒酒,手臂上掐了好几个印子。
废弃的工厂藏着洪堂的心脏,也就是据点。
据点里最亮堂的地方非两层楼高的会客厅莫属,林熙幻想的是教父里的场景,坐在古朴的檀木桌后面,抱着猫,满手戒指的手缓缓抬起。
“哦我的朋友,让我开出一个你无法拒绝的条件。”
“想什么呢!”
老八打了个响指,把林熙拉回到现实中。
只有两张巨大的牛皮沙发,是亮眼的橙色,吊灯是法式坠灯,繁琐的得有几百个灯泡,最后一件家具是铁制货架,里面摆满了各种收集来的玩意儿,不乏有头颅、各种冷热兵器、汽车模型。其余没有任何东西。
顾崇临还拄着他那装绅士的破手仗,林熙见识过它打人的威力,对它的滤镜自动降级。
“去见松尾琼啊。”顾崇临挑话头。
“嗯。”
“见就见吧,没必要偷偷的,还找白栎那傻家伙当挡箭牌,吓死你爹我了。”
“这有什么好吓的,白栎今天都跟我说了,他不想回国,跟他妈妈闹翻了,天天甩开白家人出来玩,他叫我放心。”
林熙说着忽然想通了松尾琼的用意,白栎甩白家的人无疑比林熙自己老练一些,奈何第一次翻车了,后面两次倒还不错。
她想着想着,打了个嗝。
顾崇临闻见酒味儿拿手扇了两下,结果老八看见之后,理解为示意动作了,拍拍手,几个人走进了这件空旷的屋子。
林熙见到了阔别许久的老四和老十,还有个小孩子,和几个西装革履的大高个。
最奇怪的是,顾纤纤也在。
感觉到林熙的目光顾纤纤抿嘴不耐烦道:“看我看什么,我是来凑热闹的。”
顾纤纤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她有坐在顾崇临身边撒娇的权利,她挨着顾崇临,翘着二郎腿,看到顾崇临脸色有点不好,默默乖顺起来。
顾崇临还没问完松尾琼的事情就被打断,不爽快也正常,但是人到齐了只能先进行下一项。
“老四和老十你不陌生,他们平时不忙,跟着你更妥善一点,这个孩子是新出来的,人好,你收了他吧,签他做契子。”
那孩子的膝盖有点弯,整个人看着小小的,有点营养不良。林熙觉得他只有十一二岁,从裤兜里摸出来从妃棠顺的糖果,递给他。
“你几年级啦?”
对方看见糖眼眶湿了,抬起头用祈求的目光看着老八。
“回话啊。”
老八皮笑肉不笑的,吓的小孩一颤。
“不记得了。”
他没有拿糖果,小心翼翼低下头。
林熙哦了一声,把糖果塞进小孩的上衣口袋里。她看向姜九年,姜九年眼睛亮亮的,在盯着小孩看。
这小孩一点也不像姜九年,爱哭,有点怯懦。
“拿这来道德绑架我?你以为我吃这套啊?”
在林熙心中,签一个小孩保护自己,跟雇佣童工没什么分别,更何况这孩子看着就让人心软,以后不知道怎么被顾崇临那坏心眼拿捏呢。
“那正好,他考核不合格,丢出去喂狼吧。”
老八作势去拉人胳膊,姜九年下意识抬手想阻拦,被顾崇临一棍子甩过去打老实了。
“真服气!”
林熙没让老八得逞,她妥协了。
“但是十三也得跟着我。”
“为什么?”
“我觉得他帅,你们排行前十三的有比他好看的也可以跟着我,我这人就看脸。”
这话有点得罪人,但是比较见效,因为确实姜九年最好看,其他人都是壮汉,就姜九年一个小白脸。
顾崇临眼前发黑,拳头在额头前撑了好一会儿才撤下来。
“他不能跟着你!”
顾纤纤说的。
“为什么?”这次轮到林熙质问了。
“姜九年跟我一样,是爸爸的养子,也是家里的少爷,怎么能给你当牛做马的,你别太过分啊。”
“他不来要不你来?”
“你……”
林熙有种舌战群雄的快感。
“跟吧,”姜九年被顾崇临再一次送了出去,“他是我的契子,我让他跟你就只是他的一个任务,没什么大不了的。”
顾纤纤无话可说,翻了个白眼给林熙“以表敬意”。
所以有人都以为这场谈判即将结束的时候,林熙放出了一记重弹。
“冒昧问一句,现在的洪堂堂主是谁啊。”
顾崇临抬了下眼皮,老八也是整个上半身都直了起来。
林熙坐在另外一张皮沙发上,平等巡视在场每一人,合理送上自己的怀疑。
顾崇临看了老八一眼,老八张口说:“现在的堂主暂时由人代理,至于最后的人选,还要再做斟酌。”
“所以,这个人选里有我吗?”
顾崇临没说话,再次看向老八,老八看了回去,大眼瞪小眼。
一边的顾纤纤快被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