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段方景没有离开，他一直认为，不应该单凭别人的形容、武断做出结论。
他要听蒋楠笙自己的回答。
蒋楠笙微微启唇，她研究不透表情，不知道说假话时脸上该怎么摆。
但她也是真的，很不想说违心的话。
可是岑念不相信。所以蒋楠笙也不觉得，和她没什么交集的段方景，会相信她的一面之词。
蒋楠笙捏紧衣袖，摇了摇头。
“……不是。”
但她还是这么说了。
爱信不信，她知道自己说的是真是假，就够——
“嗯。”段方景回了声，像只是为了证明他在。
他一定会走的吧？蒋楠笙想，她掩藏了很久、从不轻易流露的最不为人知的另一面，还是被人发现了。
蒋楠笙抓着换下的衣服胡乱往包里塞，她心情十分低落，但又决定不好自己该以什么姿态逃离：“我……”
段方景倒主动从门口让开，留出一条通道，轻声说：“收拾好了吗，走吧。”
“走？”蒋楠笙发现段方景的每一句话都不按她以为的套路出牌。
“嗯，不是要出去？正好顺路，一起吧。”段方景示意门外，眉眼温和，像一切不愉快的插曲通通没存在过。
“你……信了？”蒋楠笙眼看着他出去，不由问，“你都不问一下吗？”
正常人应该都会好奇的吧。
“刚刚不是问过了，”段方景却反问她，“况且，你想说吗？”
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谁都没理由勉强自己。
蒋楠笙有点懊恼自己的浮躁，但还是再次摇头。
“那不就得了，”段方景冲她歪头，又照顾她的情绪，特别补充，“走吧？大家都在外面等你。”
潜移默化间告诉她，她也并不只是一个人。
段方景没给她太多注视，怕她有压力，先自己往外走。
“……哦，好。”蒋楠笙点头，有点不知所措地拿包跟上。
走廊里响起两种脚步声，一个沉稳，一个跳跃。蒋楠笙沉默的不像平常的她，几次欲言又止又没发出声音，给人种她在憋着什么的感觉。
快接近外场时，段方景听到身后人终于开口，喊了他的名字：“段方景，你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段方景回头。
“碰到岑……就刚才那个女生的事，”蒋楠笙局促地捏了捏单肩包的带子，“别告诉唐雨他们。”
段方景看她别扭的样，有点好笑。
蒋楠笙不清楚他在笑什么。
段方景比她高一些，同样站着时需要垂眸，他舌尖轻抵虎牙，嘴角若有若无勾着，声音里的笑也没遮掩：“开心点，你现在的表情，不用我说，他们也看得出来。”
他抬手，温热的手掌轻轻附上蒋楠笙低垂的头，理了理那因情绪低落忘记整理的发。
段方景是天生的三白眼，不笑时整张脸冷冰冰的，没什么表情，笑起来会缓和很多，但带上了几分坏，蒋楠笙缓缓抬眼，茫然站着，心里暗想自己又看不出来。
可因为这一举动，似乎真的给了她几分，踏实下来的底气。
“不信？”段方景倒退着慢慢走，在临近门口时不明所以地，靠向了门沿的阴影处，恰好是门外人看不到的位置。
“出来了，”唐雨一个劲往里探，终于看见后场门口有道身影出现，“礼礼！”
这会儿场馆里已经没什么观众，只剩工作人员从前后门忙碌搬着设备。
蒋楠笙没空再确认一遍段方景没说完的话，一面切换表情走出去挥手。
尽管心里差不多有了底，但段方景还是惊了一跳：她还真是会变脸。
就是不知道究竟经历过什么事，才能练到这种程度。
趁着唐雨他们的注意完全集中在蒋楠笙身上，段方景虚晃从后门离开，搬卸器材的动静同样起到了遮挡作用。
“不好意思，我费了点时间。”蒋楠笙走过去和唐雨说话。
“知道的你在换衣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里面洗衣服呢，”苏文新拍了拍身上的土，“可以走了？”
“嗯，”蒋楠笙点头，手往后指喊人，“我们一起……”
回头才发觉段方景消失在了身后。
“段方景？人呢。”
“老段？”苏文新没细想，“他刚去洗了个手，应该早走了吧，又不顺路。”
“是……这样吗？”蒋楠笙看了好一阵。
所以段方景刚才明明准备直接走的，但还是选择留下，把她带了出来。
“好，那走吧，”蒋楠笙说不上自己什么心情，包里的手机振动，她拿出来，显示是段方景的消息，“他……”
蒋楠笙居然第一次能想象到，一个人发消息时脸上的表情。
她猜，段方景一定在笑，漫不经心盯着屏幕，却又承诺一般，打下这串文字。
f：「放心，我嘴巴还算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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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念的出现仿佛只是一个不经意的插曲，但蒋楠笙还是会偶尔琢磨，她临走前说的那句话的意思。
段方景如他所说照做，没和任何人提过，某段尘封的往事，才没有太快重新面世。
这件事心照不宣地，成为了他们两个的秘密。
按七中以往的惯例，每年九月底都会召开校秋季运动会，七中各年级人不多，初高中部分开场地，运动会只进行跑道部分，一天就能结束。
高三自然以学业为重，但运动会等活动均不会取消，在注意安全的前提下，适当让学生放松，参赛项目一切照常。所以这一周里，班长和体委的首要任务，就是忙着在班里转，想着怎么忽悠……不是，邀请同学们报项目。
王磊就差抱着同学大腿：“3000不报，1000总能报一个吧？每个项目至少得一个人吧。”
……
“做班委好难，”苏文新在一边看戏，“做运动会前期的体委，更难。”
段方景从门口经过，王磊一把拽住他，把空荡荡没几个人的报名单亮出来：“老段，来一个？”
段方景很少参加这类活动，但又觉得王磊表现得过于热情，婉拒：“可以不来吗？”
“我说不可以，”王磊作惋惜状，“行吗？”
接下来又是一系列言语鸡汤，诸如什么“高中最后一次了要珍惜”吧啦吧啦的。
……
架不住软磨硬泡，段方景无奈妥协：“1000写我名。”
“要不再来个接力？”王磊大笔一挥记名，循循善诱，“100米的事。”
段方景：“……”
不同意他会各种说辞让你同意，同意又会来下一个。
段方景先入为主，抢占主导权：“就这俩个，你确定？”
王磊信誓旦旦：“对！”
“写吧。”段方景迅速同意，也落个清净，反正他体能不算差。
“好兄弟，”王磊毫不磨叽搜寻下一个目标，“哎呦轩哥，运动会想报点啥？”
……
蒋楠笙听到熟悉的男声说话，下意识抬起头看，正好对上王磊四处搜索的眼神。
虽然她自己意识不到，但后者的的确确朝她过来，先抢占话题：“怎么，也想报个名？”
……还强买强卖上了。
王磊一个劲给蒋楠笙使眼色，唐雨只余光看都被他油的受不了：“说话就好好说话，倒什么油呢，”她视线一转看见蒋楠笙眼睛都不眨一下，十分诧异，“礼礼，你居然还能盯着他看下去。”
“是——吗？”蒋楠笙眼前自然照旧一片模糊，哪看的出什么。
段方景看到她心虚移开了眼，总觉得她这反应莫名大了点。
“报一个，”王磊还在坚持，“你都为学校争光了，也给班集体做个小贡献。”
唐雨决定救她的好友蒋礼礼出水深火热当中：“礼礼，你少听他pua你。”
蒋楠笙性子实，属于那种最容易被忽悠到的，认真问了问：“校运动会，有击剑这个项目？”
王磊打死都没想到她的问题是这个：“击剑……还真没有。”
蒋楠笙接着他的话，耸耸肩膀，表现出一副很无奈的样子：“那没办法，其他的我也不擅长啊。”
前一秒唐雨还担心蒋楠笙真被绕进去，现在看来脑子倒挺灵光，拒绝的够巧妙。
“少听他忽悠，”段方景坐回座位，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说，“‘受害者’在你旁边呢。”
苏文新指自己和唐雨：“这儿+2。”
毕竟他俩都是这么被动参加的。
……
“没事，我给你挑个类似的。”女生主动选跑步的不多，蒋楠笙又得避开易磕着碰着影响正式比赛的选项，王磊拖着笔尖从第一个项目往下指，到靠后的位置停住，在某一栏点了两下。
“类似？”蒋楠笙把校会上的所有项目想了个遍也没找到同属性的。
“就报这个，”王磊笔尖不停，实则面不改色乱说，“标——枪，怎么样？”
段方景咳出声。
蒋楠笙也差不多反应：“这叫类似？”
王磊表现的相当淡定：“啊，不都是细细长长的吗？”
唐雨：“……”
苏文新：“……”
额……蒋楠笙一时无言以对。
这可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好！吗！
“就上场随便扔两下，凑个人头数，”王磊说，“唐雨还报了铅球呢。”
蒋楠笙打量了眼文文静静的唐雨，学着苏文新的口气：“雨姐，想不到啊，你背着我练了？你扔的出去？”
要知道初中体考那会儿唐雨因为力气小实心球不达标，只能选仰卧起坐，提前半年就开始了冲刺训练。
“没。”唐雨照实回答。
苏文新插嘴：“那你怎么不选标枪，掂起来手感会比铅球轻一点。”
“不一样，”唐雨分析的头头是道，“铅球好歹能滚一段，虽然不算成绩吧，但也不会显得距离太近，标枪插不住可就一分没有，人菜不怕，但面子还是要的。”
苏文新整个一惊呆了的表情：“要不你跟小烦关系好，这逻辑……无敌。”
“我……”蒋楠笙听后犹豫，想说自己根本不会掷标枪，上去也是添乱。
“高三了，最后一次运动会，重在参与。”不得不说王磊的洗脑简直一绝，再说n遍依旧文字动人，感情充沛。
蒋楠笙还真有点动摇，前些年的生活围绕击剑转，她错过很多学校里的活动。
“换个人吧，”段方景幽幽开口，自然而然想到一件事，“她肩……”
肩膀有伤的话，还是尽量不要做投掷的大幅度动作，何况还是因为无关的事。
段方景正要认真说下去，发现周围几个人纷纷看向他，包括蒋楠笙：“我？”
他突然意识到，这么说，好像有种说不上的亲近。
“咳，”段方景用声咳嗽掩饰，“你国庆不是还有比赛，不怕超负荷？”
蒋楠笙莫名嗅到一股关心的味道，顺着说下去，语气形容不出的兴奋：“这次你也来吗？”
段方景自认为还算冷静，但一看到蒋楠笙那个天然呆的样子，又很难给她泼冷水。
那天突然被环抱的触感又不合时宜浮现，虽然的确没什么事要做，可按平常都会直接拒绝。
然而这次。
很奇怪的，段方景眼神闪躲，却没能躲过年少的羞：
“看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