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该当如何?
巨鹿郡,广年县。
这一次的谈话依然是不欢而散。
张角有些发愁,实在是没有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本以为萝卜加大棒可以搞定这些士人,可这一个个头铁的跟什么似的。
“他们真就都不怕死?”张角有些不甘心地朝田丰问道。
田丰没吱声,要是你东西被抢光了,抢你那人还叫你给他干活,你乐意吗?
张角揉了揉太阳穴,之前只占了巨鹿郡的时候还没发觉,现在地盘稍大了点便发现缺人。
“我早跟你说了,莫要乱来,你这么做是行不通的。”田丰劝道。
张角沉默了。
片刻后,长叹一声,“那我等该当如何?”
“需知,我等真正的敌手应是朝廷,而非世家大族。百姓遭逢饥馁之苦,其根源并非在于世家豪族,而是朝廷之过。”
闻言,张角转过头,看向田丰的眼睛,目光相接,后者却不闪不避,问心无愧。
但这话张角并没有听进去,那些个世家豪族总是鼓吹宦官干政,宦官欺压百姓,致使流民成片。
宦官是好东西吗?却是不是好东西,兼并土地欺压百姓之事也没少做。
那世家豪族就是好东西了吗?要知道真正压迫地方百姓的,还是这些个在地方的世家豪族啊。
田丰接着道:“当下唯有两法,其一尽力拉拢世家大族,其二尽快攻克洛阳。若迁延日久,败者必是我等。”
张角站起身来,“便如你所言。”
咚咚——
“大贤良师,有急报。”
“进。”
进门来,是太平道信使。
“天公将军,甘陵国出现一支军队,为首的叫刘备。”
“张牛角渠帅派人进攻涿郡,已经打下涿郡北新城。常山国出现一队人马,打着董字旗。已与张牛角渠帅相战,目前不分胜负。”
“董字旗?”张角略微思索,记忆里倒是有个人姓董,凉州陇西郡人。
“传张牛角小心为上,莫要大意。”
“唯。”
待信使走后,张梁也正好进门。
“大哥,找我何事?”张梁问道,他本来还在帮着计算着剩余的粮草,突然被叫过来。
“日落时将劳改营里所有人带出来,带到广年县城北练兵营旁的空地。”
张角缓缓说道,抬头看向屋外。
今日天晴,无云。
是个好天气。
田丰看向张角,像是看出他想做什么,眉关紧锁,带着些不可置信,“你确定要这么做?”
“我太平道虽起于微末,却有改天换日之志,岂可因一时困难而低头退步,若是我太平道连自己的道义都无法遵从,又谈何解救天下苍生。”
言罢,张角从办事处的内室走出。
外面有三间草屋,分别挂着“民、农、商”三字。
值守农字屋的叫邓山,原名邓三,出生农家,是家里的老三,老大饿死了,老二是被溺死的。
建安四年,广年县下有个王家,其长子耗资买官成为县令。一日,因其幼子在田间骑仆从作马时,被一幼童哭声扰了兴致,遂将那幼童溺死,而这幼童正是邓山家的次子。
值守民字屋的叫高平,一个穷书生,张角云游时与其相遇,彼时这书生突发急疾,张角医之,遂愿追随张角,以报救命之恩。
至于商字屋,无人值守,实因无人谋商。
回顾这前半生,云游四海,行路愈多,愈知民生之艰。
熹平四年,张角决心推翻汉朝统治。
熹平六年,张角道法日益精进,算出太平道未来前途渺茫。
光和元年,张角用一奇书秘法,修为尽丧,再与道无缘,却凭空多出些记忆,琐碎繁杂,且随时间愈来愈多。
光和二年,张角更改道义,精简为八个字——人人为公,天下大同。
天色渐晚,夕阳落山。
余晖撒在空地上,有些暗淡的橘黄。
劳改营的人被押至广年县城北到空地上。
两侧站着手举火把的黄巾士兵。
带着忐忑和恐慌,不知这太平道又在搞什么名堂。
出现在劳改营众人眼前的,是张角。
在其身侧,是铡刀。
铡刀有三部分,一是高约一米五的铡框;二是一米长的刀头,刀背呈鱼脊型,一端装有圆木柄;三是铡钉连接铡框和铡头的部分。
看着那把明晃晃的大刀,劳改营陷入慌乱,议论声纷起。
张角看向劳改营,足足有数百人,这是把青州的也送过来了。
张角敲了敲铡刀刀身,原本喧杂的人群渐渐平息,看向张角。
“贫道张角,冀州巨鹿人。”张角顿了顿,看向众人。
众人未发出半点声响,只是有些不安地看着他。
“光和六年,河北大旱,民多无粮食,又受官吏豪强所迫,沦为流民。众多百姓饥寒难耐,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贫道走访各地官府,俱言已对百姓予以赈济。”
张角顿了顿,突然笑了,看向眼前这群带着畏惧和困惑的读书人。
“他们说已赈济百姓,你们告诉我,那这数以万计的流民又从何而来!”张角怒吼道。
守在一旁的黄巾士兵闻言都红了眼眶。
“贫道随民穿过河内郡,行至孟津渡口,乌泱泱数万之众。黄河边的百姓跪在渡口,祈求官府赈济,等来的不是粮草,是驱赶百姓的官兵,就像,”张角的声音变得沉重,“像驱赶畜牲那样。”
“数日之后,黄河畔现草市,鲜活之人,宛如牲畜,待人贩拣选。更有甚者,麻木交换幼子尔等告知于我,所读圣贤之书,莫非便是如此对待百姓!”
张角眼角微红,双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动,这群读书人有的神色复杂,有的低下头颅,还有的漠不关心
深深望向众人,扫过他们的脸。
张角呼出一口长气,“当今之朝廷非我百姓之朝廷,而是当权者的朝廷,若连百姓之生计都难以为继,这朝廷还要它如何!”
“呵。”一道突兀的笑声。
随着声音看去,是一个青年,虽是经过几番劳作,脸上依然挂着高傲。
见众人目光聚集,那青年向着张角轻蔑地说道:“尔等不过是些反贼,话倒是说得好听,难道你不是为了你的一己私利?你说的这些与我等有何关系,我乃魏郡斥丘潘琦,今日我便放话于此,我潘琦断不与尔等叛贼为伍!”
还真有不怕死的跳出来?想来是先前找崔琰让他们有些高估自己了。
张角面无表情地看向那潘琦,挥了挥手。
两个精壮的黄巾士兵上前,将潘琦拖出来。
这时潘琦慌了,“你要做什么,你竟敢如此对我,快放手!”
无人出声,也无人出手相助。
黄巾士兵像拖死狗一般将潘琦拖至张角前。
潘琦跪在地上,奋力抬头看向张角,“你若如此对我,这天下岂有士人敢做你的官!”
张角却是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看着。
看着那潘琦被拖上铡刀。
脖颈传来微凉,喉结在粗糙的铡框边滑动。
鼻尖传来一股血腥的恶臭味,潘琦再不复先前的高傲。
“我愿做官,我愿做官!放我下去,我愿”
铡刀落下,人头落地。
潘琦的眼睛还瞪得圆鼓鼓的,滚到众人身前,吓得劳改营的众人后撤数步。
张角平淡的声音响起。
“不愿做我太平道官者,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