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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请君三尺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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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夜,马蹄声从平桥街穿过,渐渐远去后直往皇宫而去,夜市上还有不少人未曾散去,马上的人一边挥着马鞭,一边喊道:

    “郑州府加急军报,速速让道!郑州府加急军报,速速让道!”

    沉重的宫门一道接着一道开启,送信的人一路快马加鞭而来,直跪倒在皇帝脚下,呈上一份军报:

    “陛下!大事不好!戎狄偷偷派精兵潜入中原,欲夺下郑州府!”

    “什么?”

    皇上大惊,连忙追问道:

    “郑州府厢军可顶得住?江渊与王真呢?”

    “郑州府厢军此前集中火力围攻宁华公主,未曾防备,被偷袭后溃不成军,王大人暂时还被公主扣在山上,倒是江将军使计从公主那里逃了出来,如今正领着所剩不多的兵马与戎狄血战!”

    皇上闻言,勃然大怒,一掌拍在了书案上:

    “这个宁华公主!戎狄怕是瞅准时机才来钻空子的!”

    谁知,那信使却沉默了片刻,忽然五味杂陈道:

    “陛下,末将离开郑州府前,宁华公主已下令大开山门,集全部军力助江将军抗敌!”

    皇上怔了怔,铁青的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有些错愕地看向信使。

    他微微张了张口,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可渐渐的,他的眼睛里却流露出一丝让人难以捕捉的哀痛,立刻便斩钉截铁道:

    “来人!即刻传朕旨意,连夜发兵,支援郑州府!不得有误!”

    ……

    郑州府溃败,正是因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自古以来都是这样,善战之将,从不打无准备之仗,哪怕是刺杀,亦是如此。

    那晚,面对唐国忠派来的杀手,曹静和跟唐玉是有备而来,提前布好了陷阱。

    刺客一剑捅向床上的被褥,床上自然没有人,随即而来的就是一张大网从房顶降下。

    黄谆紧紧拉住绳子,想让大网快速收拢,但尚未被圈进网里的人却持剑前来相助,将网从外面划破。

    曹守拙请来的杀手很快从暗中现身,双方厮打在一起。因曹静和跟唐玉有所防备,扰乱了对方的计划,很快便占了先机,尽管费了一番工夫,好歹是把刺客给除掉了。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唐国忠请来的刺客竟然也是琅琊阁的人。

    原是琅琊阁阁主之下还设有左右二使,左使与右使不睦多年,他们手下的众弟子一直暗中较着劲,各凭本事干活。为了防止对方的人抢自己的活,大家都是互不干涉,不愿透露自己手上的资源,所以唐国忠找了左使的人,曹守拙找了右使的人,他们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行踪,直至在曹静和府上交起手来。

    曹静和原还担心唐国忠一次刺杀失败,会不会再安排第二次,她总不好一直麻烦老爹花钱请人。

    谁知,唐玉却暗暗笑道:

    “你放心,我爹这次是把琅琊阁彻底得罪了,他如今只会战战兢兢想着如何自保,绝不敢再管你我之事了。”

    “这是为何?”

    曹静和不解,唐玉却看向曹静和,问道:

    “我同你讲过我母亲的死因,你可还记得?”

    “我记得。好像是你的祖父犯过什么事,先帝突然把一位公主的女儿赐婚给你父亲,你父亲担心是先帝派了宗室女来监视他,便在先帝日渐昏庸、不理朝政之时,默许何姨娘投毒害死了你的母亲。”

    巧了,唐玉的祖父当年所犯之事,正与琅琊阁有关。

    唐家虽是京中赫赫有名的世家,但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世家大族都不可能一开始就封侯拜相,在最初的时候,大家都是平头老百姓。

    唐家发迹之前,先祖就是江湖上华山一派的弟子,当年不知什么缘故,华山派得罪了琅琊阁,双方结下世仇。那位唐家先祖作为华山派弟子,曾在外出办事时遭到琅琊阁弟子的挑衅和无理取闹,双方大打出手。

    那时唐家先祖年轻气盛,失手打死了琅琊阁的弟子,琅琊阁大怒,来华山讨要说法。彼时的华山派掌门为了保护自己的弟子,未曾将人交出,而是偷偷把唐家先祖逐出了华山派,让他出去自谋出路。

    这位唐家先祖也是个有血性的,便转身投军,戍守边塞,因其武艺高强,立下赫赫战功,这才获封了昌平侯,世袭罔替,为唐家挣下这份可贵的家业。

    自此后,唐家后嗣或从军入伍,或科举入仕,也算是一门显赫。只是,再大的家族也总有衰败之时,到了唐玉的祖父那一辈,到底还是出了事。

    那时,唐家已经在京中如日中天,深得皇帝的器重,唐玉的祖父便有些飘飘然了。在一次与同僚的聚会中,唐玉的祖父饮得多了些,一时醉酒,口吐狂言,说出了自己家族发迹前的事,并声称若无先祖与琅琊阁的羁绊,他们唐家哪能有如今的盛况。

    然,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京中最不缺的就是世家大族,总有人看唐家不顺眼。第二日,参昌平侯府的折子就被递到了御史台。

    唐玉的祖父酒醒后才知道自己惹了多大的祸——大周的历代皇帝最痛恨朝臣勾结江湖,而参昌平侯府的折子上却写着唐玉的祖父自称能有如今的成就,都是江湖神秘组织琅琊阁所赐,与当今圣上无关。自己要感谢也是感谢琅琊阁,岂会感念当今圣上的恩泽?

    这显然是把唐玉祖父醉酒后的胡话又添油加醋了一番,直戳皇上的肺管子,也相当于直接点了唐玉祖父的死穴。

    皇上勃然大怒,即刻将那晚参与聚会的几名朝臣全部羁押审问,让他们每个人都说说唐玉的祖父到底讲了些什么。

    这其中有明哲保身者,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只说自己那日亦喝醉了,未曾留意,昌平侯也许真的是说了那样的话。

    也有人有些良心,只说昌平侯确实讲了一些过激的话,但绝对没有这般过分,这显然是有人蓄意陷害。

    见大家众说纷纭,当时的皇上也只是先把唐玉的祖父革职下狱,没有即刻处置,可唐玉的祖父胆小怕事,竟畏罪自杀了。

    皇上念着他从前的政绩,再加上他口出狂言之事一直没有实锤,也便就此作罢,未再惩处昌平侯府的其他人,直接让唐玉的父亲唐国忠袭了爵。

    但是,琅琊阁那样手眼通天的江湖组织,如何探听不到这样的消息?他们的先辈当年就因没有找到华山派那名弟子而一直耿耿于怀,没想到几代人过去了,他们竟然打听到了那个消失的华山派弟子的后人。

    就这样,唐国忠被琅琊阁的人给盯上了。他和他爹一样,是个胆小怕事的,他生怕琅琊阁来向他寻仇,又怕琅琊阁把唐家当年在江湖上的事到处宣扬,有损唐家名誉。于是,唐国忠便与琅琊阁和谈了,他付出的代价就是每年给琅琊阁一笔不菲的银子,拿钱保命,且世世代代如此。

    由于唐国忠一直和琅琊阁有联系,所以这次刺杀唐玉跟曹静和夫妇之事,唐国忠也想到了请琅琊阁出手。他口口声声跟琅琊阁的人保证,米糕铺子的那对夫妻人微言轻,除了男女主人会些功夫,其他的人都很好搞,绝不会太棘手。

    在琅琊阁,杀手也是分三六九等的,聘请的杀手等级不同,价钱也自然不同。唐国忠本就因每年要给琅琊阁不少银子而心痛,这次便只花少量银子雇佣了三等杀手,可曹守拙却凭借着和琅琊阁阁主不错的关系,以及自己那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银钱,一掷千金请了一等杀手。

    一等杀三等,外加唐玉跟曹静和的加持,那不得直接赢麻了。

    果然,琅琊阁左使痛失几名手下,再加上听说是被右使的人所杀,顿时火冒三丈,亲自来京找唐国忠讨要说法。

    “你丫的,你个老匹夫!你不是说那夫妻俩人微言轻吗?他们哪来的关系找的我琅琊阁右使的人?你明知道我与右使不睦多年,你他娘的存心给老子添堵是不是!”

    唐国忠又是作揖又是赔罪,虽然他也想不通儿子唐玉哪来的人脉,但是当务之急是把琅琊阁左使给哄好,免得对方气急败坏,又要来向他寻仇。

    如唐玉所言,唐国忠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只想着怎么保全自己,再不敢招惹唐玉跟曹静和了。

    在收拾唐国忠的同时,唐玉跟曹静和也没闲着,他们按照贺怀君的叮嘱,在去戎狄三皇子的几个铺子采买之后,很快就安排人去闹腾了一番,声称货品有问题,并去官府状告。

    衙门的人有了合理的由头来拿人,很快就把戎狄三皇子的三个铺子全部查封,并将人带走羁押。

    至此,戎狄三皇子安插在汴京城的所有势力终于全部被连根拔起,如今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事就是盯紧戎狄七皇子叶库了。

    三日之后,便会有一只北上的客船从永济坊的渡口出发。曹静和与唐玉商议一番后,决定由曹静和买票上船,到时候暗中查看叶库是否在船上,而唐玉则去叶库在永济坊的那个玉器铺子查看,看看他是否还留有人手在铺子里。两个人又约定好了互通消息的讯号,以便不时之需。

    对此,铺子里最疑惑的就属蘅娘了。

    素日里,她与曹静和最亲近,见曹静和又安排她照看好铺子里的事,她便猜到曹静和近日可能又要出门了。

    蘅娘早就看出曹静和跟官人的行为有些不太正常了,他们俩仿佛有什么事瞒着大家。

    那晚,怎么会有江湖人前来刺杀呢?他们都是老老实实的生意人,哪里会招惹上江湖的是非?

    还有不久前,曹静和让他们去人家铺子里闹事,虽然那几家铺子确实不怎么样,但曹静和一向喜欢明哲保身,鲜少与人正面硬刚,为何这次把事情闹得那么大?况且那几家铺子的地理位置也不好,曹静和也没有理由把人搞垮再去收购人家的铺子呀?

    蘅娘终于忍不住了,便开口问道:

    “东家,您到底是做什么的呀!我怎么老觉得您的身份可能不简单呢?”

    曹静和闻言,倒是并不意外,蘅娘那样聪慧,又是个明眼人,她看不出端倪那才不正常呢。

    但曹静和也只是揽住蘅娘的肩膀,若无其事地笑道:

    “蘅娘,你就别问那么多了,你只需要知道,我与官人不是坏人就成!如今,我们手上确实有些棘手的事情要处理,但是这些事都是从前的恩怨,与你们无关,我不想连累了你们。日后若有尘埃落定的机会,我再细细说与你听。”

    蘅娘并未留意,曹静和说的是“日后若有尘埃落定的机会”,而不是“日后尘埃落定”。

    在一条船上独自面对叶库,曹静和自己都不敢确保能有胜算,而唐玉也是独自面对那个从未涉足的神秘玉器铺子,一切都是未知数。

    不过,蘅娘倒是没想那么多,只笑道:

    “那我等东家回来!东家日后若是飞黄腾达了,我还想着在你身边做个体面的管家娘子呢!”

    曹静和闻言,心头不觉一阵酸楚。

    她也希望自己可以顺利完成任务,赶快回来。她还挺舍不得这个铺子和蘅娘、陈平他们的,还有黄谆,还有元宝,还有老渔翁,甚至还有曾经想把她卖给吏部尚书当小妾的曹守拙。

    但是做细作就是这样,每次行动都有可能是自己的最后一次行动,她本就不该对身边人付出太多真心,以免一朝不测,让自己伤心,也让别人抱憾。

    只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曹静和逃不出与唐玉的羁绊,更逃不出和身边每一个人的羁绊。那些看似像寻常百姓一样的生活,让她时不时地就恍惚觉得这样过一辈子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这个身份也不是一定要得到证明的。

    可是,当她看到江沧受尽侮辱和委屈时,她又迫切地想知道细作花名册到底还能否送达,他们也曾在刀口上为大周尽心尽力,凭什么不能得到封赏,只能躲着藏着?

    但是,每次接到新的任务后,她依然会义无反顾地向前走。从她八岁进宫起,接受的就是这样的训导,她就是要做一名出色的细作,一个为了家国大业可以舍身忘我的细作,她不能有怨言,也不会有怨言,她是建章宫最好的细作,自然要出色地完成每次的任务。

    那是她的理想,也可能是她的归宿。

    然而,令曹静和没有想到的是,当她背着行囊踏上那条从永济坊渡口驶出的船上时,黄谆竟然也偷偷跟着她上了船。

    看着曹静和疑惑惊诧的表情,黄谆只露出了一个坦率的笑容,说:

    “叶某人狡猾,我与他待在一起的时间长,比你更了解他,这次行动我和你一起!”

    可是,未等曹静和开口,黄谆却忽然露出了一个惊喜的表情。

    曹静和忍不住回头看去,只见曹守拙已不知何时摇着扇子站在她身后,笑得像一尊弥勒佛:

    “嘿嘿嘿,这是要去哪呀?”

    “不是……您这是?”

    “怎么?大胖孙子还没给我生出来,你就想乘船跑路?我要想查你的行踪,那是小菜一碟!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女子,我斥巨资请人救你们夫妻,你就这么报答我?我养你一场自然是要有所回报的,你不肯嫁给吏部尚书为爹谋求官职,那你就得给我们曹家传宗接代!你总得干一样不是?”

    “爹,您误会了,女儿不是想跑路的!”

    “无妨!料你也不敢承认!”

    曹守拙大手一挥,即刻便笑道:

    “你爹我一向大度!反正你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来都来了,我还能把你赶下船吗?你还没去北边玩过吧,爹带你去燕京游历一番,玩够了咱们就回来!听话,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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