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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屋漏偏逢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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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郑,隶属于郑州府。

    近来,回纥忽然遣使者来周,意欲向大周臣服,愿为大周藩属国。

    前些年,戎狄先后灭了塞北各部,独回纥还算强大,侥幸未被吞并,遂退居西北瑟瑟发抖。戎狄见其已构不成威胁,便挥师南下,豪夺大周故都长安,自此,大周开始了漫长的八年抗争。

    在这八年期间,回纥得以安居乐业,繁衍生息,慢慢壮大起来,但相对于中原沃土来说,他们仍是一个漂泊无依的小国,倘若没有大国的庇护,日后只怕还要挨打。

    所以,回纥其实一直都在观望戎狄与大周的战况,倘若最后戎狄能赢,他们便倒向戎狄,倘若大周能赢,他们就倒向大周。

    最后,戎狄已是节节败退,回纥见状,便偷偷在背后加了把火,烧了塞北戎狄本部的粮草大本营,彻底断了戎狄的粮草供应,从而加速了戎狄王庭宣告投降。

    皇上知道,这是回纥给出的诚意,他们看准了戎狄已露出败势,便决定向大周示好,请求大周的庇护。

    果然,今年一开春,回纥信使就马不停蹄地送来了可汗的亲笔信,回纥可汗表示愿遣使者携厚礼来周上贡,自请归顺于大周,愿为大周藩国,年年向大周上贡,从此在大周的羽翼之下繁衍生息。

    这速度之快,是连皇上都没想到的,回纥似乎是生怕戎狄休养过后还了阳,再去捅他们一刀,以报当初的火烧粮草之仇。

    前不久,回纥使臣一行到了郑州府地界,遂在府城的驿站休息几日。可当他们准备再出发时,却意外发现进贡给大周的一块翡翠石不见了。

    那翡翠石质地纯粹,毫无瑕疵,是难得一遇的珍宝,且整块翡翠乃天然形成,非工匠雕琢,那形状竟像一条翘首的盘龙。

    回纥愿献此宝,可见其诚意之大。可这宝物却偏偏在郑州府丢失,这让回纥使臣十分惶恐。他生怕大周皇帝误以为回纥根本无意献宝,遂自编自导演了一出贼喊捉贼。如此,岂不把可汗交代的任务给办砸了?

    于是,那回纥使臣连夜写了一封告罪书,请驿站派人快马加鞭八百里加急地把折子送到大周皇帝手里,求皇帝为他做主,并声称若找不回翡翠,自己便在郑州府待着不走了。

    这哪是告罪,这是赤裸裸地威胁!

    人家进贡的宝物在中原被偷了,人家还大张旗鼓地要求彻查,这回丢的可就是大周的脸了。原本还处于下风的回纥,一下就处在上风了。

    妙啊,一个个都不是好惹的主。

    皇上又气又觉得这使臣实在好笑,便下了御旨责令郑州府官衙彻查此事。

    这等关乎两国邦交的大事,郑州府哪敢怠慢,直接封锁了府城,以及下辖各郡县。一天一夜时间,还带着那么大那么沉的一块石头,贼人就算跑出了府城也跑不出整个郑州府。

    好巧不巧,新郑县恰在郑州府范围内,一路坎坷前行的老倒霉蛋王真,就这样被封在了新郑。人吧,越倒霉的时候,他就越倒霉。就像刚修好屋顶的时候,从来都是大晴天,什么时候屋顶塌了,雨也跟着来了。

    眼瞅着下一步就能到汴京了,谁能想到又出了这档子事呢?

    王真和暗卫营的弟兄们是扮成商旅前行的,可这回各衙门自上到下严查的正是外地商旅。王真无奈,只能在客栈里枯坐,等着事情水落石出。

    此时,有暗卫营的弟兄们害怕夜长梦多,再出什么差池,便建议王真赶快联络郑州的据点组织,请求朝廷支援,把他们几个人先偷偷放走。

    王真思来想去,还是拒绝了。

    如今可是封城,而且是封了整个郑州府,所有人都出不去,却偏偏他们几个能走,这不等于是在告诉戎狄的暗哨他们就是护送花名册的人吗?原本戎狄埋伏在中原的暗哨很难找到他们,如此一来倒是省得让他们找了,直接自爆了。

    离汴京越近,他们越不能马虎大意,越要沉得住气。一百步已经跑了九十步,可千万不能在最后的十步里得意忘形以致前功尽弃。

    然而,贺怀君在得了王真偷偷传回的消息后,却有些不淡定了。要知道,细作花名册关乎着所有细作的命运,他们这辈子到底能不能坦坦荡荡地抬起头来做人,全靠那一本册子。王真所言虽在理,可暗卫营弟兄们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纵然贺怀君受王贤临终前所托,暂时接管了汴京的谍报组织,可在这件关乎太多人命运的事上,他仍不敢擅专。

    他想来听听江沧的意见,倘若江沧也支持王真,那大家就耐着性子等。

    江沧听了贺怀君所言,倒是沉默了良久。他背靠在古墓里的棺椁旁,抱着怀前前后后想了很多。贺怀君只在一旁安静地等着,并不着急。他来,就是想听听江沧的看法,他要让江沧有足够的时间来复盘这些事。

    不知过了多久,江沧才终于缓缓开口道:

    “怀君,我也觉得此事不宜操之过急。”

    “这么说,你也赞同王真的看法?”

    江沧直起身来,看向贺怀君:

    “你想想,如今的汴京城里还有很多戎狄渗透进来的势力没被铲除,你我任务未完,身份仍需保密,即使细作花名册能安全送达,也只能先放着,不能即刻为我们正名。戎狄人能把花名册从皇宫里偷走一次,就难保不会偷第二次。这个时候,那本花名册放在汴京才反而容易出事!”

    贺怀君听了江沧所言,很快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恍然大悟道:

    “是啊,如此说来,那本花名册放在王真手里反而更安全些,毕竟整个郑州府戒严,戎狄的暗哨就算想搞什么动作也不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冒头,所以王真暂时留在新郑才是上策!”

    见贺怀君终于想明白了王真的用心良苦,江沧不禁苦笑道:

    “你也是不容易,原本只是想替王真回来尽孝,却不得不从王丞相手中接下了这样的担子。如今你已贵为国舅,却反而愈发小心谨慎起来了。”

    贺怀君闻言,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他长叹了一口气,声音有些沙哑地说:

    “皇后娘娘跟我说过,越是位高者,越不敢轻易下定论,这也是皇上初登大宝后为何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原因。”

    高处不胜寒,上位者并非如旁人以为的那样,能够为所欲为,他们也自有他们的苦衷。

    人只要活着,就没有一条路是好走的。

    不过,王真虽然暂时被扣在了新郑,可江沧却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外祖父当初被密告叛降时,就是跟回纥打的仗。而母亲当年诈死逃去北地暗查此事,自此就再没了消息。怎么如今回纥刚一来京上供,一个疑似外祖父的天外来客就忽然现身了?

    江沧有预感,这其中必然是有什么关联的。也许外祖父和母亲的秘密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了。

    他不需着急,比起这件事,他还有更挂心的事。

    若想从叶库那里把唐玉的药拿回来,江沧势必不能亲自出面。但是,叶库来江府看望他时,并没有见过孩子们,所以叶库不认得黄谆,黄谆此前又一直跟着母亲生活在祖籍所在地,所以叶库也没有在长安见过黄谆。

    一切都恰到好处,这是一个大好时机,既能把黄谆送到叶库身边,又能把唐玉的药拿到手。

    只是黄谆还是个孩子,一个人完成不了这些事,所以江沧才会让曹静和去帮忙。

    ……

    翌日清晨,曹静和又换了一张不一样的假面,拄着拐棍,一瘸一拐地从街巷里冒了出来。

    今日的她,是个气喘吁吁的老太太,满脸的褶子,一头的银发,走起路来颤颤巍巍。她身边还有一个半大小子,戴着一顶低调的草帽,伸手搀扶着她,此人正是黄谆。

    “祖母,您再坚持坚持,咱们就快到普济堂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曹静和一阵猛咳,演技绝佳,仿佛下一刻就有一口痰卡在嗓子眼里出不来,恨不得直接闭过气去。

    此前,江沧已多次告诉过叶库,如今既有良药在手,何不赶快去普济堂请郎中瞧瞧,没准儿能从此根治这娘胎里带来的宿疾。

    叶库到底是从少年时就跟在江沧身边读书的,对江沧终究是有着不一样的感情。

    如今他人在异地他乡,难免有些水土不服,三哥虽是亲兄弟,可却不与他同心,人心隔着肚皮,各怀鬼胎得很。

    倒是一直以来对自己还不错的江沧嘘寒问暖的,既不关心自己这次带来多少人手,也不关心戎狄三皇子那边还有多少人,只关心着他的身体如何。

    这让叶库的心里十分受用。江沧此举以退为进,按兵不动,倒是让叶库很快就选择了信任这位恩师。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叶库来汴京之前,父皇一再叮嘱,让他多加试探江沧,不要掉以轻心,可他也一再跟父皇强调,恩师待他绝无二心。

    虽然叶库那时也不敢信誓旦旦,可他就是想向父皇证明自己,证明自己是对的,证明自己不比父辈差,证明自己有着帝王的洞察力。

    所以,叶库潜意识里认为江沧不会有什么问题,反正已经试探过多次了,还能有什么事呢?

    终于,叶库在江沧的建议之下,来到了普济堂,为他诊治的则是长孙延昆。

    曹静和得了长孙延昆的消息,连忙领着黄谆前来“凑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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