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疾风寒雪舞残阳
这时又听见了俞莲舟、张松溪、杨昳等人的呼喊了,还有好几人大声咳嗽着大呼救命,听来相隔已不甚远。张无忌当即大声应了一声,听那内功低的人的声音反而很容易地辨明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忙跳起来将钻入衣内的乱七八糟的活物抖了出去,趁着浑身透湿,自水中捞了两根小腿粗的朽木跳出水去,捡火头较低之处,拨火向峡谷北坡而去。
秋苍苏坐在地上疗伤,此时被气浪所逼,睁开眼来,看见空智和遗尊二人围着张无忌,六掌翻飞,打得好不热闹,方东白则围着三人飞快地绕着圈子,玄慈却站在东首,白须飞舞,好不悠闲。当下怒骂道:“玄慈老秃驴,大伙儿都卖命干,你倒好,便只看着啊?”
张无忌正自看向山上,突闻旁边如来神掌的掌声隐隐传来,忙转头看去,见到玄慈要自尽,忙喊一声:“大师!不可!”飞起去挡,却终于晚了两步,眼看玄慈的手掌即将击到自己的光头上时,有两只手掌叠放隔到了玄慈的手掌和光头之间去,波的一声响,掌力被卸去了一大半,那人顺着玄慈的光头一拖,正是武当绝技四两拨千斤的力道,将那一击的大部分力道拖到了一边去,击在了空气里。
原来大火中群雄东逃西窜,有五六百人便挤到了这个小水潭中,此潭既小且寒,后来的人挤不下去,下去的人又受不了那长时间的刺骨寒冷,眼见岸边烈火烧来,便有许多好手顺着瀑布攀延上去,准备夺出一条路来,谁知崖顶有大批元军把守,只管将大小石块不绝地顺着岩缝瀑布掷将下来,群雄非但没有冲得上去,反而被岩石击死击伤大半。而岸上有火,水中冰冷刺骨,头上有岩石坠落,这喊话老丐瘦骨入水不久便浑身炎症病疾相继发作,拼命咬牙坚持到现在,已然耗到油尽灯枯了。
张无忌很想试试冒死去冲此关,但想到适才由于自己的托大差点葬身火海的事来,心想自己毕竟还是血肉之身,天下尚有无数的事情自己是无能为力的。但想到赵敏尚一个人在山顶上,现下天又黑下来了,不知会有什么危险向她靠近,心便无法平静,当下再也不愿多想,开口对俞张二侠道:“小侄不才,愿意试一试。”
此时荷花峰的半山坡上都站慢了丐帮弟子,都是些既想看高人比武,又怕受池鱼之殃之辈。以为站高了便稳稳当当的坐山观虎斗了,谁知头陀夺得了屠龙宝刀后会捡这条路逃跑?顿时遗尊所过之路,但有阻碍手脚的,尽被屠龙宝刀砍削过去。
群丐追上元军,衔尾厮杀,只杀得数里山路死尸不绝,一条山溪也变成了红色。
听到此言杨昳不禁愣了一下,不禁想到自己何德何能可以指挥这许多的江湖豪杰啊!而范遥的心中却深深地印刻着杨昳在少室山力克周芷若,救下谢逊乃至教主张无忌的情形,放眼现下群雄,哪还有人比她更合适临危受命?当下朗声道:“请姑娘看在谷中被困的上千名英雄的命上,万勿拒绝!我姓范的虽然本领低微,但也甘愿为姑娘副手,号召群雄,同破元军!解救被困同道朋友!”
范遥见到教主张无忌孤身一人抱着赵敏闯入敌群前去救人了,心中如何不急?他虽也是一名江湖武林人士,但他毕竟亲临过不少战阵,又极有见识和智谋,知道一个人无论武功如何高强,孤身陷入千军之中后都是极其危险的!况且他要救的人还陷入重围,正身处火海?是以他并没有选择尾随张无忌而去,而是奔到杨昳身边,朗声呼道:“杨姑娘!现下不能让大伙儿就这么散了!快把大家集合起来,大家一起前去救人!”
段羽仔细端详了一眼宝刀,以指稍试其锋,掂量了两下,点了点头,想到提把如此沉重锋利的宝刀甚是不便,但交给他人暂为保管却有些不放心,正颇为烦恼间遗尊已抄手向宝刀抓了过来。不及细想,闪身已在一丈之外,遗尊这一抓便落了个空。遗尊怒喝道:“无耻小儿!就知道跑!算甚么英雄好汉!”
这是丐帮有意在群雄面前给自己脸上贴金,不断派人转告得胜消息,乘势添油加酱。只听得赵敏心里泛酸作呕。其他英雄好汉许多听说丐帮如此威风,立刻手痒难搔。当下再不多言,各自展开轻功,狂奔而去了。便连那一直默不作声的青海三剑和玄慈等人也是如此。
遗尊这一石破天惊般的袭击虽然凌厉无比,但张无忌岂有躲避不过的?赵敏不是提醒张无忌小心这一砍,而是提醒他放他逃跑上山。张无忌果然早就察觉此招,心中有气正想下狠手毙了他性命,却听了赵敏这一喊,一怔之下避过了这一刀,放遗尊自身侧空智的身上踏过。遗尊这一踏暗运震山脚的内力,空智登时狂喷鲜血毙命。
绝望的极处想到赵敏还在外面等自己回去,想到自己竟是如此的糊涂,当真是被自己的所向披靡冲昏了头,还真以为自己的武功已经高绝,除了不将天下人放在眼里,甚至连水火之物都看不在眼内了!结果莽莽撞撞地冲入进来,枉死在烈火中不说,还害得敏妹丧夫,未出生的孩儿丧父,这乱世之中,也不知日后她们要如何过活啊?想到痛处,不禁猛擂几拳自己的脑袋。眼见无处可逃,只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几欲痛哭出来。
俞张二侠对望一眼,一起点了点头,道:“我们三人同去!”
他们所在的南山坡上植被甚丰,人人心中还都在担心鞑子放火呢,这时听到赵敏说要自己放火,不由都呆了一下。但杨昳和范遥都是极聪明的人物,不须多讲,知道赵敏必有奇计,当下立刻各领人手分两边去了。不一会儿,当真放起火来。
听此言张无忌立刻怒道:“范先生说的什么话!我二、四两位师伯都去了,我张无忌岂能弃他们于不顾?”
秋苍苏等人见此情形,心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去追回宝刀,但同时又看见了张无忌。均自心想,原本自己五人合斗张无忌,至少也能和他拼个两败俱伤,谁知宝刀面前人心思变,人不伤我,我自己却被自己伤了。现下好了,凭眼下三人,无论如何也不是张无忌的对手了,同他死斗,是死;就这么回去见使君,解药是无论如何也求不到了,落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是追回屠龙刀,将功补过或许能好点!于是秋苍苏毫不打话,直追遗尊去了。方东白却斜了张无忌一眼,嘿嘿冷笑数声,站至高处,指挥帮中弟子拦截遗尊。
元将敢单独叫阵正合群丐心意,顿时数人都跃跃欲试,但还是那喊话老丐嘴快,别人还未来得及开口,他已喊道:“便让老叫花和你玩玩儿!”说着已提着手中油光滑亮的青钢木枝杈拐杖跃了出去。那元将见来者干巴瘦小,老掉了牙齿,衣衫滥偻肮脏,连个坐骑都没有,拿根破树杈就想同自己交战,当真可笑之极!当下催动坐下战马,冲了出去,心想这种人打死他都嫌脏了自己的锤,须得生擒活捉了方显能耐!战马将到,猛地暴喝一声,锤交右手齐拿,伸出蒲扇大小的左手向喊话老丐抓了过去。
见他气劲过来,空智晃身让过,喝道:“施主可姓段?为何抢夺我中土宝物!”
遗尊怒道:“佛爷空着双手未必便不如手中有兵刃!少啰唆!接招吧!”说罢一掌向段羽面门击去。掌未到,凌厉如刀的掌风先到了。段羽鼻中微哼,左手举刀封挡,足下斜移,右手少泽穴一记内劲射了出去。正是大理天龙寺段氏传僧不传俗的绝技六脉神剑之一的少泽剑!只见他右手连连挥洒,忽而小指少泽剑,忽而无名指关冲剑,剑法凌厉奇妙,两股交叉往复的内劲自指尖刺出,有效劲力竟直达两丈范围内,当真匪夷所思!
老丐连续两着得手,顿时引得群丐欢声雷动,许多人都大呼:“季长老!杀了这鞑子!”
张无忌见段羽的指法甚是奇特高强,不禁看得心驰神遥。稍微遗憾的是,对方的功力在他之上,又是练外门硬功的,此等指力难以伤到对方,好在段羽的轻功更是十分了得,可以围着对方团团转,寻找空子伤他要害部位。但如此一来,却是颇为被动了。而且段羽手中提着屠龙宝刀似乎不会使,偶有一招半势的也是剑法招数,还颇显生涩之象。唉,可惜他的对手乃是遗尊,若是寻常庸手,便是千军万马,这许多高手加起来,可能也比不上他一人。
张无忌都开口了,其他人自然没有什么意见,方东白虽为丐帮新任掌门,但他久居人下,听人号令惯了,事急中无法生出主见,便也同帮中众弟子一道,听从张士信的号令了。
张无忌顾不得驱赶那些钻入衣服裤裆的蛇虫,赶忙回手推那大树,却苦于这段溪底全是淤泥腐草,难以借力,没推开多少便续力不济,大树又反压回来。以张无忌的内功修为,倘若现下静下心来进入龟息状态,当可至少闭气半个时辰,但现下这般情景又怎能那样?也许怎么都是个死,与其长时间受尽折磨而死还不如来个痛快的!
遗尊弹回那股内力令年轻人吃了一惊,暗道这头陀好强的内力,足下错移间便已避过了这一击。此时他不退反进,瞬间奔到遗尊左侧三尺处,右手小指和无名指并拢齐射,两股内力同时向遗尊太阳穴击去。遗尊暴喝一声,右拳击出,正顶着那两道气劲,二人真气相撞,同时后退,年轻人退了两大步,抬足虚踢,转了半个圈子,稳住了身形;遗尊退了两小步,拿桩站定。
张无忌一口气奔上了一座高峰,在几块大石之间扔下一张弓、一把刀和一捆箭,放下赵敏来,脱去外衣铺在中间的矮石上,又脱去皮坎肩披在了赵敏肩上,抱着她深深一吻,没说一言,放开她转身掠下了山去。
空智摔在了数丈外,躺在地上狂呕鲜血,事变突然,一时间场中众人都停手罢斗了。
初时与他们接战张无忌也用过乾坤大挪移牵引他们自斗,但立时便被发觉,此时再用,竟能立生奇效,连张无忌也大是惊奇,想来这便是屠龙宝刀起的作用吧。
当下大步向前,抱着赵敏飞身而去了。
真阳忙道:“师兄不可听他的!上面的山岩极陡极滑,无法攀蹬,况且山顶的守军又多,我们已经冲了数次了都没有成功,反而送了许多人的性命!”
看到这两种少林绝世掌法,张无忌也忍不住叫了一声好,伸掌接住了空智的须弥山掌。顿觉遗尊那边如同击在铜墙铁壁之上,空智这边则如山峦移动,一股一股不绝而来。心中暗暗佩服,抽回进击遗尊的左掌,拆解了几手方东白的蛇拳,又将空智的第二招须弥山掌卸了开去。
不多时冲入了一道深幽的山谷里,不出二百丈,便见一名四十余岁的丐帮弟子正和一名手舞大刀的元将战得正酣。只见那名元将也没有骑马,手中大刀柄长刀厚,舞起来虎虎生风,令身周一丈内都是明晃晃的刀影,武艺竟然不错。群雄见元军虽也不少,将峡谷前方堵得严严实实,但却比己方多不了太多,顶多三比一的样子,而一个打三个么,对于群雄来说,却很少没有信心的,是以一个个都放宽了心,乐滋滋地看前方对战。难得鞑子肯出来单打独斗,便让他们见识见识中原武林人物的手段也好。
张无忌扭头道:“大师不必客气!”
如此消耗对方内力的打法正是武派的专长,看到如此,武当诸侠不禁纷纷为张无忌捏了一把汗。
现在同样身处火海,但经过适才的死里逃生,张无忌的心里已经消去了那份紧张,从容对待,避开冲天大火,绕了几个大弯子,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一座绝壁跟前。
降龙十八掌、须弥山掌乃至大力金刚掌三种掌法练到最高境界时都是差相伯仲的,空遗二人各自浸淫自己的掌法已有数十载,而张无忌练降龙十八掌还不到一年,其间的差距原本不可以道里计,但张无忌本身的内力极高,又身负乾坤大挪移等奇功,故而掌法的精纯虽大为不济,但威力却不比一般苦练一辈子降龙十八掌的人差。张无忌有心想试一下自己在不取巧的情况下能在这几大高手的围攻下走几招,当下请啸一声,施展开降龙十八掌同空遗二人走了数招。这一来,圈中几人固然陡感劲风难当,便是周围围观的,也早已退出了十丈开外。
方东白心中也在想这个问题,鼻中哼了一声。身边的史夫人冷笑道:“假如果真如此,甚么明教、武当派,从此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俞莲舟和张松溪几十年师兄弟,早已心意相通,刚才张松溪特意提到了赵敏,便是怕他兄弟情深,不放心张松溪单独犯险,要他陪着张无忌,否则依张无忌的脾性,岂能待得住?
万幸这道黑影只有十丈出头远,而且,这果然是一条小溪,张无忌穿过溪边熊熊燃烧的一棵树冠,扑通一声跌落水中,身上燃起的火苗顿时应声熄灭,只觉身上数处火辣辣地痛,顾不得吸口空气,先通身趴在了水里凉个痛快再说!心中庆幸自己终于又一次大难不死,心中兴奋,将头抬出水面,深吸一口气下,便听见许多人在叫喊自己了。
此人正是麻寻天。不知为何一直强烈反对方东白的他此刻怎么会如此了。方东白正躺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人,看服饰依稀象史夫人,整个面部盖着湿布,躺在方东白的身边。这里十几人,有站有躺,便挤在这崖下潭边的一块潮湿的岩石上,直是拥挤不堪。张无忌先揭开了史夫人的盖面湿布,不由吓了一大跳,只见她满头焦黑,头发眉毛一根不剩,竟是被火烧成了重伤;忙转过脸去看方东白,他却是双腿的裤子几乎快被火烧尽,裸|露在外的双腿布满了渗人的硕大燎泡,右胸至颈全然被鲜血浸透了。当下将老丐贴崖壁横放了,搭了搭方史二人的脉搏,见史夫人的脉搏极快且乱、方东白的脉搏却微弱至极。
此时那年轻人已倒提屠龙宝刀向空智遗尊等人团团抱拳作了个揖,和声和气地道:“空智神僧好眼力!遗尊大师好内力!在下佩服佩服!在下正是姓段,贱字段羽。当今大理大总管段功乃家兄!今日得见中原武林英杰,当真幸会之至!”
张无忌慢则慢矣,拳招到时旋腰抖臂,却又快得令人目不暇接,如行云流水般的一分一让再靠,下盘使绊,空智和遗尊二人的指招便分两侧同时对滑了开去,收势时身体正好不甚平衡,被张无忌以雄浑的内力一靠,当即分两头各自倒了出去。张无忌这一靠并不霸道,以二人的功力,原本只退一两步便可,但张无忌脚下事先使绊,二人便立足不定同时摔倒下去。少林最注重习练下盘功夫,张无忌料到便是如此也摔不倒二位高僧,便在这一靠里又加了后劲,二人果然使出千斤坠神功也无济于事,眼看将要摔倒出丑时,张无忌却接了玄慈一掌后,双袖挥拂,两股劲风自地上反弹而起,推向二人身下,两人由此借力,均一跃而起,免去了一摔之辱。遗尊脸上一红,空智脸色更加苍白,微微停了一停,又分两头攻了上去。
屠龙宝刀的威名张士信也早有耳闻,但他对武林至尊的兴趣不大,初上山来时还瞄了几眼战局,欣赏张无忌等人的绝世神功,但不久便将目光尽往赵敏、杨昳那边落过去了。
说完便朗声对所有人大喊道:“大家是英雄好汉的就不要光顾了自己逃命!何不随同终南山杨姑娘一起破元救人啊!大丈夫活出一身血气正是此时啊!”
范遥愣了好一会儿,只觉手足冰凉,牙齿都颤抖起来。半晌之后方冷笑一声缓缓道:“嘿嘿,郡主的意思是假若我不答应你就告诉教主?”
玄慈上身晃了晃,身体后仰之下退了半步,脸上泛起越来越深的血红。
张无忌和赵敏等离前队甚远,原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但赵敏猜测张松溪定是想办法去阻拦前队了,心中道:“四伯神算,但现下可能已经为时已晚,方东白他们八成已经落入口袋当中了。元军如若由我统领指挥,这会儿我应当再派遣一支队伍从后面掩杀过来,万箭齐射,惊破敌胆,而前军接连败阵,如此前引后驱,将敌军汇聚到一处峡谷中,就着满谷横生的灌木杂草,一把火便可烧得干干净净!”
遗尊全没想到这年轻人竟能在这一砍之下还能抓住自己手中的宝刀,即使张无忌出手,那也难说得很啊!被抓住后立感对方一股威猛中颇含邪气的内力传了过来,当下大喝一声,右手回夺,左掌却作大力金刚掌向那年轻人当胸击了过去。年轻人足下只一晃,遗尊这一掌便击了个空,年轻人双手用力一拉,没有夺得回来宝刀,当下也松去右手,无名指扬处,自关冲穴中径直射出一道凛厉之极的真气刺向遗尊握刀的手臂。
张无忌拼着三大高手三面夹击不理,先将遗尊击向段羽后脑的挡了,然后接下遗尊来,只留下秋苍苏一人由段羽应付。秋苍苏重伤之余哪里是段羽的对手,不几招便撑不住了。空智和遗尊等人都是一个心思,倘若自己等人被张无忌缠住了,这小子杀了秋老怪立刻拿了宝刀奔逃下山可就糟糕了。于是哪有心思和张无忌缠斗?除玄慈还当真凝神应付外,其余三人都寻找一切可能的空子向段羽身上招呼,由此段羽也立时险象环生起来。
段羽哪里想到张无忌会那么想,当下装作没有听见,继续与遗尊游斗。此时秋苍苏再一次勉力站了起来,一手捂胸,一手提了银色软鞭加入了战团。看他脚下虚浮,乃是拼着重伤之身夺取屠龙宝刀了。原来秋苍苏虽然没有机会习得凌波微步,但久居灵鹫宫,也颇知一些此功法的奥妙之处,此时见遗尊奈何不了他,心中一急,顾不得伤痛便上来了,他一来便着着抢先挡了段羽将要跨出去的方位,令段羽的奇异步法顿时凌乱起来,连遇险着。张无忌见此情形,当即跃上去相帮,那边的空智和方东白见到张无忌上了,哪敢怠慢,顿时分左右攻上,便是一直垂首默念经文的玄慈,此时也一记如来神掌向张无忌背心击了过去。
张无忌不敢违拗,只得去了。随后而来的还有杨氏妇女、范遥等人。到了峡口,果然便见司徒余带领着丐帮弟子向这边奔来了。还老远司徒余便大声道:“是张教主吗?后边鞑子大队追来了!万箭齐射,好不利害!快跑吧!”
一席话说得张无忌心头大震,一边的范遥接言道:“郡主道得甚是!但现下这群人都猪油蒙了心,劝不回头了,教主和夫人贵体要紧!快快另外择路去吧!”
便是这么一扰,张士信才猛然听到场中激斗声大作,便看向场中,只见数人时不时地偷袭张士信,时不时地抢那把刀子。忍不住开口道:“段兄,那刀子他们都想夺啊!小心为上啊!”
对于少林硬功的练家子而言,裆部喉部等早已不是脆弱之处,但面部器官众多,如眼耳鼻等却无法练硬,最是脆弱,空智是恼极了,这一掌意在要了遗尊的性命。
赵敏向史红石一努嘴,张无忌的脸立刻绯红上脸,佯怒道:“敏妹别胡说!她还是个小孩子!”
张无忌心想不错,正想跃到高处,但握了赵敏的手却不愿就此松开,便搂了她的腰,轻轻跃过一片人群,跃上了山神庙的房顶。提气要喊,却被赵敏遮住了口,猛然醒悟照自己这般提气喊,只怕连元军也听到了。便不催动内力,只大声喊道:“众位武林同道们,元军自山外杀将进来了,大家速速往南面跑罢!再晚了可来不及了!”
赵敏引颈观望,好不容易找到了武当四侠张松溪,正想出声呼喊,却见他手提长剑站在后方高处振臂高呼:“各位英雄听了!大家速速退出谷去!”
这几人里除了玄慈颇为不晓世事以外,其余三人可都不笨,将心比心也能猜到五六成,当下互望一眼,都微微摇了摇头。张无忌道:“我数一二三,咱们一起撤了内力如何?一……”这时秋苍苏已将手里的屠龙宝刀当头朝张无忌的颈项砍过去。这一刀的去势和力量,依此刀之利,砍断张无忌的脖子以后还能顺势而去,拦腰将空智和玄慈二人砍断。
秋苍苏在缥缈峰上安身后,终于得窥逍遥派许多高妙武功,最后伺机害死了那些老尼,将已经残破不堪的灵鹫宫占为己有,所幸的是住持老尼在发现秋苍苏图谋不轨而自己又无可奈何之后遂毅然炸毁了刻有武学密技的山洞石壁,将所有密技书籍隐藏在了一个极隐秘的地方才不至于落入了秋苍苏的手里。是以到现在,秋苍苏的武功虽已经极高,但他仅会化功大法、天山六阳掌等数门武功而已,什么北溟神功、凌波微步等,他还是不会。他的毒术距当年的丁春秋所差甚远,但因为他占据灵鹫宫日久,所学踏实,又颇有天赋,是以论真实功力,却已隐然在当年的丁春秋之上了。他此时与张无忌对招所用的,正是天山六阳掌。星宿派的毒功很是厉害,但施术时须以强大的内力推动施为,如果碰上对方内力比自己强,往往便会被对方逼回,反而害己。而在此处和他交过手的,几乎没人内力在他之下,所以他竟没有使用。
对方数番无礼言语,段羽的脾气再好怒气也自心底溢出,沉声道:“在下不与手无寸铁之人交手!大师请拿兵刃!”
张无忌骂了声可恶,一招手挥琵琶扫去,正中刀背,秋苍苏手头大震,宝刀差点脱手而去。这一刀也就偏了,反跳将起来,丁的一声脃响,刀尖正好挑中了那口暗器,竟是一颗黑里发黄的铁牙!
张士信折扇刷的一合,单手背于身后,环顾一圈,点了点头道:“丐帮众位英雄分为两队人马,前队由方帮主统领,作前路先锋,往东面寻路下峡谷,另一队由这个……”环顾了众人一圈,见张无忌站得最近,但令他去,那美女多半也会跟了张无忌的夫人去,那么自己此去途中不免乏味;俞莲舟、张松溪、灵虚子等人满脸肃穆,凛然生威,似乎不便指使;身形猥亵的司徒余身边的女子比自己还多,最是看他不顺眼,不如便使他去。心念及此,便抱拳客气道:“这位前辈魁伟英武,豪气逼人,想必定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人物!敢问尊姓大名?”
赵敏微微一笑,道:“还是瞒不过大师,大师的大智大慧也叫小女子佩服得紧呢。”
遗尊那一点便点在了张无忌适才座下石之上,咯的一声,竟将那石点下了几块碎块来。那石经此一击,重心顿失,轰地一声倒回了原位。空智和方东白二人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惊异,分两个方位向张无忌包抄了过去。
早知道这鬼树要往下滚,当初又何不往上游爬?但后悔已来不及了,除了拼命挣脱出去以外,哪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在这火海之中,自然不能指望有人能过来救自己了!即使有人碰巧能过来,谁又能知道这火焰冲天的大树底下还压着一个张无忌?
此时浓烟已经将张无忌团团包围了,即使地面也完全在浓烟的笼罩之下,空气愈加炙热,张无忌极度紧张过后,心头稍稍冷静,当下耳贴地面,凝神倾听周围的动静,终于听到附近有隐隐的水声,心中一喜,忙仔细辨别那水声的方向和距离。此时神功凝运,火声虽大,却也从耳边清除出去了,耳中仅仅只听到水的声音,分明听出这是一条小溪传来的声音,但距离只怕在二十丈左右,这段距离却又如何得过?
张无忌叫了一声好,“神龙摆尾”排开众人,伸手便要接刀。但此时空智颈中的一长串念珠及秋苍苏手中的软鞭都卷了过去,以长数尺之便抢先卷住了刀柄。二人此时倒同时往一个方向拉了,没有自行抢夺。那是因为秋老怪重伤之余自认无法与空智抢夺之故。段羽那一掷力道甚重,二人长物卷住宝刀尚往前飞了半尺才被扯去。二人极妙的夺刀手法令张无忌喝了一声彩。当下他收回接刀之手,另一只手暗运乾坤挪移之力,将遗尊自右后侧奔袭而来的双掌略略一牵,遗尊这一记便向空智的胸口猛击了过去。
赵敏凑近了低声道:“我要无忌哥哥,大师要无忌教主,大师因此要杀我我能理解,但现下我已怀了你家教主的骨肉,故而求大师缓得数月而已!到时无论明里暗里,小女子无不奉陪!而且小女子决不透露半分给你家教主知道!如何?”
不与元军厮杀而选择冲出去正合张无忌的意思,于是他第一个站出朗声道:“如此甚妙!大家便一起听张将军的!”
张无忌见他醒来,知道他已无事,便收了内力,站起来抱拳躬身行了个礼,想要说点什么劝解于他,张开口来却无措辞,只得退到了旁边去。这时只见张士信满脸不安地搓着双手奔过来道:“光顾着追喊段公子去了,差点忘了一件大事!”
那一下气劲的撞击,竟令秋苍苏握刀的手掌有些微微的酸麻,吃惊之下,扭头望去,却见两名神态潇洒飘逸的锦衣公子正笑吟吟的看着这里。难道这一道气劲是他们中的某人放的?世间怎么又突然冒出来了这么一名少年高手?当真不可思议!
玄慈那一掌掌看似简单缓慢,全然不成招数,但威力却大得出奇,每接他一掌,张无忌都有一些气血翻涌的感觉。
但他们所不知的是,此时张无忌身上流动的内力,九成九以上都是玄慈等人的内力,张无忌的那是微乎其微。不到片刻,玄慈等四人便面色难看之极,张无忌不忍看到他们就这么吃了大亏,也好趁此机会同他们冰释前嫌,便开口道:“四位前辈!晚辈和各位实则并无多少深仇大恨,以前有甚不愉快在下真心想就此一笔勾销了。咱们便就此停手罢斗如何?”
张无忌微感丹田鼓噪,九阳暴盛之下,又颇有排挤九阴的意思,心中微惊,决定不能再用降龙十八掌硬拼,得先用太极拳缓一缓。
有不少人心道:“我凭甚么听你的?”但被张无忌的双目一瞪,不由自主地退了出去,一起向南面山坡冲。
那出手之人便是武当四侠张松溪。自遗尊提刀往山上逃时,他便时刻扫视着全场的动静,正好看到了玄慈的古怪举动,出手救了他一命。但玄慈的如来神掌实在太过威猛,这一掌他虽未用多大的力,又被张松溪阻挡,但玄慈依然还是口腔鼻孔同时溢出鲜血来,晕得两晕,便向地上软了下去。被张松溪和张无忌双双抱住,坐倒在地。
后面二里地便是以张世信为首的中军大队,五六十人,人虽不多,但想必武夷派的人众没有见识过元军的厉害,丝毫不紧张,一边走还一边放声谈笑。只是闽西土语甚是艰深难懂,便连张松溪那等见多识广之人也只有瞠目的份儿。这时赵敏的腹部时时阵痛,张无忌痛惜爱妻,也不管他什么好看不好看了,便将她抱着行走。别人不方便面对这对恩爱鸳鸯,自离得远远行走了。
此时四大高手分四个方位把张无忌围定了,各人不敢再行冒进,纷纷远距进攻,不求有大功,但求不出破绽,然后伺机制敌。因为四人中便是最弱的方东白,内力也极为深厚,不在空智之下,四人联合出手,张无忌即便能勉强抵挡得住,也必使出全力,他便是有再深厚的内力也会很快用完。
原来玄慈的内力和张无忌竟在伯仲之间,这是张无忌自神功大成之后,除了张三丰之外遇到的第一人。心中又是诧异又是欢喜。久不逢敌手,心中隐藏的孤独感终于涌上心头。当下调匀内息,并不打话,一招揽雀手卸去遗尊的大力金刚掌,白鹤亮翅向玄慈胸前击去。玄慈看得心旷神怡,抬手一掌迎向张无忌的单掌。两人的手掌还未接触,便互相感到一阵巨大的迫力推来,张无忌掌中暗运乾坤挪移神功,变招中一带,想带得玄慈的掌力去迎击空智的须弥山掌,谁知竟只偏移了四分,正向方东白推去。
当玄慈的如来神掌运力较小时掌风所罗甚广,震得空气嗡嗡响,运力越大,掌风所罗竟越小,到得最后,便只有一只手掌大,击出后,掌风中手掌五指清晰,击中物体,便有一个清晰的掌印,而且全无声音。但此时玄慈运到十二成力时,掌风依然颇大,掌风中五指略有成型,每一掌发出,均发出一声低沉的“哞”音。原来他也只练成七八成而已。但即便如此,张无忌也感觉越来越吃力,尤其是其余三人似乎也看出了规律,一旦张无忌和玄慈接掌,他们便会分头攻击,令张无忌甚难防范。此时张无忌想先捡弱的打倒一两人改变局面却也不能了,一者这些人都是宗师级的高手,不是说打就能打得倒的,二者,现下四人组成了阵势,互相相顾,他要抽身攻击其中一人,其余三人定会乘虚袭后,令他每每只能半途而废。还好他一开始时就乘他们不备以降龙十八掌打伤了秋苍苏,否则现下情况会更糟。
前方一峰顶站人极多,旗幡招展,乃是元军总帅所在。见张无忌冲来,俱都大惊失色,人人心中只想这哪里还是人体肉身啊?简直便是魔鬼!当下下令所有人等放箭死死守住。也顾不得下面还有大批的本部兵马了。
原来当年段誉做了大理国皇帝以后,铭尊祖训,自己虽会六脉神剑神功,却并没有私自传与了自己的子女,是以连他的孙子段智兴,即后来《射雕英雄传》中五绝之一的南帝一灯大师都不会此武功(为何后来他出家却未习练便不得而知了)。至于他学的逍遥派的武功北溟神功,一者他终身都为自己吸入体内的各般内力常常添乱所累;二者他细想之下,此等武功简直便是天下不劳而获损人利己之最,物极必反,练习者假如不能善用,或贪心过渡,不成妖邪便自取灭亡,怕害了后代子孙,便连图谱都没记录下来,自他去世后这项绝技便就此绝迹了。至于凌波微步段誉倒甚是喜欢,但那轻功说来有些不便向后人启齿的故事,是以只是抄录成册悄悄珍藏,也没有传与后人。
片刻之间空智惨死,玄慈自尽受伤,原本是他们敌人的张无忌倒忙前忙后。还好玄慈只是脑内受了些震荡,昏迷片刻也就醒转了,这时只觉体内一股暖流如丝游走,舒服至极,头上的伤痛也不甚疼痛了,知这股内力乃是张无忌输入自己体内替自己疗伤的,心中又是感激又是佩服,但想着自己所受之事,不禁心潮如沸,若不是出家人修的乃是六根清净,早已老泪纵横了。
遗尊大喝之下,竟不加闪避,反身弓步左掌猛推,以掌心硬接了这一记内力,大喝声中,那内力被遗尊刚猛至极的内力一弹,便反射了回去,其势更猛!
张士信故意在杨昳面前转过身子,微微一笑道:“依我看,大家不可各自为阵一盘散沙,务必组成同盟,齐心协力抵御外敌!如蒙不弃,大家暂且可由在下指挥,一起冲出蒙古大军的包围!如何?”
丐帮的几位七八袋长老见昆仑派诸人毫不理睬自己,自顾向前去了,心中恼怒,有心不想跟在他们后面,直等他们走出了数十丈外时才懒洋洋地哼着曲儿带领帮众走下山去。
麻寻天嘿嘿冷笑作了回答,喊话老丐怒极道:“帮主!此人无礼至极!该当治罪!”
司徒余望着众人渐渐远去的背影,鼻中冷笑,大袖收拢道:“跳梁小丑、小人得志而已!大家便跟着我慢慢下山,反正是断后!”当下双手背后,迈着方步下山,昆仑诸弟子嘻嘻哈哈说笑着,跟在司徒余身后一丈开外携手而行,毫无大敌来临的感觉,倒似游山玩水一般,便是刚才被人无礼的事,也抛至九霄云外了。
想到此处更急了,但凡前方有元兵挡道便一脚踢开去,一路的元兵都只觉一股疾风从身边吹过,眼前一花,只觉一个人影一晃,便不见了。站在最高峰的万夫长等人倒是发现了张无忌,只见那年轻人怀中抱了一人还能在崎岖不平、怪石嶙峋的山顶奔跑如飞,己军虽多,但无一能拦半分,不禁心胆俱寒,心道汉人有如此神人,难怪汉家江山蒙人无法坐稳,一时俱有去意。
温朗杰拉转马头,不再冲了,只想打着这老丐便成,但无论他如何拉马,这老丐一直奔在他的马臀后,手中木杖长一下短一下、横一下竖一下,不停抽打敲击在身上,若不是温朗杰身披厚甲,又皮糙肉厚,早已吃受不起了,但即便如此,许多地方也被打得痛彻骨髓,如此这般僵持不到四十回合,老丐便大呵一声:“着!”正抽中温朗杰的鼻梁,这一下终于打中软处,温朗杰立刻鼻梁断裂,鲜血迸出,差点摔下马来。温朗杰再无战心,拉转马头就往本阵飞奔。群丐欢呼之下一起前冲,老丐追不过战马,立刻自地上捡起一块巴掌大的石块,轮臂飞掷出去,正中温朗杰背心,打得温朗杰哇的一声大叫,狂抽战马,径直冲入自己军阵,头也不回地向前逃去了。众元军哪有胆量接战?就只恨爹娘给自己少生了两条腿,转身撒腿狂奔逃命要紧。
六脉神剑虽然名字叫剑,实则只是一种威力极强的指力而已,所以正确的名字应该叫作“六脉神剑指”,同他段家的一阳指实有许多异曲同工之秒,不同的是内息运行各异及前者修内,后者内外兼修而已。所以六脉神剑需要内力修为有极高的造诣,而一阳指则自幼便可逐步修习,练成后不但有高深的内力,还有很强健的体魄,说起来一阳指的好处当在六脉神剑之上的。这也是当年一灯大师没练六脉神剑照样成为五绝之一的原因,盖因他将一阳指练到了极高的境界,而段氏其他人没有而已。
张无忌本不想滥伤人命,但弓箭兵实在太可恶,要救人上来,必须解决弓箭手,夺弓折毁太慢,情急之下只有如此了。幸得现下练就了刚猛绝伦的降龙十八掌,否则以太极拳等功夫,不能有如此效果。
张无忌只觉腰上着树处火辣辣地灼痛,腰骨也一阵酸麻,一时间竟使不出力气来了!难道这一砸竟将腰骨都砸断了?张无忌心下发寒,咬紧牙关稍事休息,在水中强自睁开眼来,只见混浊的溪水中黑影滚滚蠕动,竟满是蛇虫之物!
听到此言遗尊等狠狠地瞪向秋苍苏,那意思是说,你化去姓张的小子的内力不要紧,但咱们的内力不也被化去了么?秋苍苏哈哈大笑,道:“你们放心,老夫能化去你们的内力,也会令你们恢复如初!这姓张的小子武功如此之高,放开了可就不好斗了!哈哈!”
听到此言,群雄果然纷纷动容。说实话,杨昳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老姑娘,原本不会有服人之力的,但适才她显示了一番神妙武功后,便令大家心生折服!而且纵使退一步说,即使她未显示绝世神功,只这份美貌,这份超然脱俗的气质,也已经几乎将所在的英雄自心底深处深深的折服了。于是只片刻间,便有人高声叫起好来,不一会儿,竟成群山响应之势。范遥大喜,抱拳道:“请姑娘速速号令大家杀将上前吧!”
玄慈的如来神掌最是消耗内力,这么僵持下去恐怕是他最先耗尽内力,但他在圈外,内力损耗过渡时可以稍事休息,击一掌歇一掌,而张无忌却无法休息。如此激战了半个多时辰,张无忌已经明显出现了劣势,而圈外四人不骄不躁,稳扎稳打,丝毫不冒进。数度突破无果后,张无忌突想,这样下去我张无忌岂不是要命丧于此?当下想到实在不成便想办法脱身而逃,即使抱着敏妹,他们也多半追不上我。只是如此也太过丢脸了,尤其丢我武当派的脸面,令在场的二、四师伯难堪。但我一人的安危倒也罢了,现下有敏妹,还有敏妹肚子里的孩子,我要养活他们,令她们幸福,岂能轻易就死?脸面名声乃身外事,当真急了,便也顾不得了。心中想着事,毕竟走了神,他的对手不是寻常庸手,一不留神,遗尊和方东白二人同时喊了声:“着”,同时击中张无忌的后背,张无忌足下踉跄之下,前面玄慈和空智又分左右击到。张无忌忙分两掌抵住,顿时觉得两股巨大的内力冲撞过来,差点没抵受得住。遗尊和方东白一招得手,第二招又击了上去,遗尊击中张无忌的左肋,方东白点中张无忌的肩胛要穴,两人心中大喜,以为就此得手,谁知张无忌仅晃了晃,便将这两记穿铜破铁的打击给承受住了。
丐帮中更有许多久与元军交锋的好汉,听了此言,都嚷嚷叫好。方东白挤过人群,干咳两声正要开口说话,张士信却手摇折扇笑着道:“各位英雄请听我张士信一言!”说着向杨昳微微颌首微笑了一下,神态之潇洒,气度之不凡,顿时令昆仑派中的几名少女低声唏嘘了一声。
张松溪心中暗暗叫苦,心想无论如何也要先到前方看看。便对俞莲舟道:“师兄,我先去前方看看,侄媳妇身子不适,勿令无忌担忧,保重!”说罢一抱拳,足尖轻点,飞奔下山了。他的轻功远在张士信之上,只两个纵跃便赶在了他的前头,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山路的转弯处。群雄中不乏轻功好手,但见到张松溪此时的身法,也不由得纷纷钦佩,暗叹武当轻功了得,武当七侠称雄武林数十年不是浪得虚名!
来后正见张无忌独战五大高手,武功之强,实在令人骇异。段羽早就听闻张无忌乃是明教教主,武功十分高强又拥有屠龙宝刀,乃是江湖上第一号的人物,十分有心结纳,是以适才便出手助了张无忌一招。但屠龙宝刀却落在了他人手里倒令他始料不及,初时他都没想到秋苍苏手里提的乃是屠龙宝刀,但遗尊夺得后的表情,众人唏嘘,万目齐聚等等,段羽才智过人,立时便想到了那便是屠龙宝刀!不及细想便飞身抢夺——他的心中在瞬间便做出了利弊权衡:拥有屠龙宝刀比结纳高人更为有用!统治武林后很多事做起来自然顺手得多了!
这一击的劲力刚猛至极,空智几乎大惊失色地喝道:“头陀敢伤老衲!”撒手抛去佛珠,下盘猛退,手上以须弥山掌接了他一掌!二人双掌一触便双双被弹了开去。空智以为遗尊贪图宝刀而不惜突下毒手杀自己,恼怒之下恶念横生,登时再度跃上,双掌向他面部击去。
张无忌的乾坤大挪移神功空智已经见过数次了,见此情形,便猜着了。张无忌手中不停,口中道:“大师好眼力!现下真正的武当功夫来了!”说着正是一招单鞭,乃太极拳招,不再有丝毫乾坤大挪移的痕迹。
这时赵敏、武当二侠等人都不由得走近了数步,心跳加剧,杨昳更是骂了一声不要脸,拔剑就要上,被一人伸手拦住了,看去,却是满脸刀疤,凶恶可怖的光明右使范遥。他只摇了摇头,满脸冷酷,没有说话。杨昳不由扭头看向赵敏,赵敏紧咬下唇,浑身微微战抖,却点了点头,示意听范遥的。杨昳不解,双目瞳孔放大,赵敏摇了摇头,轻轻说了句:“相公一定会转为为安的!”说罢黄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满脸痛苦之色。杨昳感到不对,便去扶了她,低声问道:“妹妹……你……”
太极拳克敌善用巧劲,最不耗费体力内力,张无忌的内功又深厚之极,九阳神功绵绵不绝,越用越强,但遇到玄慈的如来神掌却甚难取巧,除非使用乾坤大挪移和快速躲闪,否则只能运内力相抗。
数名老丐都呵呵的笑了起来。这时走在后面五六丈的麻寻天冷冷道:“张无忌虽不成器,但也不是那种人!”
范遥紧咬牙齿半晌,叹了口气道:“那么张教主的公平呢?我明教百万教众的公平呢?”
看见空智拦在前方,段羽足下一闪,便闪了过去,扭头笑道:“多谢神僧赞誉!头陀想试试段氏武功,也无不可,不过屠龙刀好大名气,在下好奇,想借去看看而已。”
空智是武学大行家,早已看出遗尊的内力颇在秋苍苏之上,且体魄极其强健,大力金刚掌又练至了极高的境界,而且张无忌这一掌神龙摆尾又是侧面斜击,比不上适才正面直击的那般威力,遗尊定能接住支撑一会儿也未可知。高手相拼,对掌往往便是接住手掌后又比拼内力,身体内力受限,凶险无比,正是夹手攻击的好时机!
赵敏目中泛起了泪道:“小女子自幼甚少读圣贤书,也不懂得甚么大道理,但知人生所取不同而已。强迫他人接受他不想接受的东西,虽得天下者又有何乐?小女子便是小女子,不是大英雄大豪杰,要叫我自杀成仁那是万万不能的!”
原来上山前赵敏推断的事情发生了许多变动,原计划早就不能照样实施了,只能随机应变,想到了后来的这些计策。而这些计策中最绝的,便莫过于放遗尊逃跑了。范遥也是过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了此事,心中对这个女子心思的敏捷感佩不已,便只叹她不是汉家女子了!
秋苍苏心里有计较,这四人的内力化去了岂能帮他们复原?即使帮他们复原也要使法要挟住他们,令他们为我所用!嘿嘿,且先稳住他们再说!
赵敏点了点头,道:“大师的武功和智谋虽都远胜于小女子,明教又人多势众,俊杰众多,但小女子并不惧你!小女子只希望世界给小女子一个公平而已。”
不一会儿前方又有丐帮弟子来报,称丐帮众弟子在方帮主的统领下,大败元军,已经向前追去了,于路杀敌无数!群雄大喜,当下向前奔得更快了。
但不半刻,却突感自己的内力开始奔涌而出,大有再也不回的意思,不由一起大惊,忙回神看时,只见满脸充血的秋苍苏一手提屠龙宝刀,一手抓住了张无忌的左腕,正满脸狞笑呢。这时四人都感到内功散失了,但却被张无忌拖住了,连开口说话都不能,更不敢拼了被对方内力撞毁经脉的危险贸然撤去内力。只能纷纷瞪视着秋苍苏,只盼他速速撤去化功大法。但秋苍苏显然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能一举化去这五大高手的内力,又能独得屠龙宝刀,这种机会,一千年也未必能等到一回,怎能轻易放弃?
原来段羽去追遗尊了,张士信自美女的幻境中醒来颇为懵懂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以为事发,也随之追去,谁知追出了好远回头一看那两位美人时,发现她们没动,才反应过来,这才急忙奔了回来告诉张无忌大事。
秋苍苏却赞道:“好拳法!老头陀须为你那几个死于非命的徒弟报仇啊!”
范遥长叹一口气,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转过身去,只觉满腔愤懑无处发泄,虎目中只想有两股滚烫的洪流涌出。
张无忌为了怕颠着赵敏,一直走得很小心,这时听到她说,忙点了点头,将脚步放得更加柔和。他哪里知道,赵敏明知叫张无忌离大队而去是不可能的,无计可施之下,只有叫他离队远些。这时她扭头看前队,只见拖着杨昳手的史红石正回头向自己张望,与她双目相对时,她面上一红,立刻转过了脸去。赵敏心中好笑,低声道:“无忌哥哥,只怕这个小丫头也喜欢上你了呢!”
遗尊大怒道:“追不上也得追!你小子!有种你别跑?同你佛爷放对几招试试?你那是甚么邪术?”
对此局面空智感到颇为尴尬,便侧目看向了方东白,正巧方东白也看着他。方东白微微瘪了瘪嘴,意思他武艺低微,又身有残疾,这抢先出手的重任是无法担当了。
张无忌也听到了,忙领着杨昳等几人挤到了张松溪面前。张松溪见众人不听劝说,正自心焦,见张无忌来了,忙开口道:“无忌,你和杨姑娘他们速速赶到峡口,无论如何,阻止后面的人进入峡谷!”
玄慈慈悲心肠,初始时怕一招间伤了张无忌的性命,只用了四五成的内力,谁知这少年人竟安然受之,连脸色都没变,始知当真遇到了劲敌,逐渐加重掌力,只盼能伤到他,完成自己的使命便罢,但直到使到十二成,对方依然故我。
范遥一怔,似乎知道她要求自己什么,心里只想严拒,但出口到底不忍,另外还有几分好奇,问道:“何事?”
原来这谷口外的两边山坡上元军留了八千人埋伏,北面两千,南面却有六千。适才冲下来的是各为一千的弓箭手和各为五百的长枪手,剩下的人都在山上,随时根据需要声援东西方向。群雄冲上山来后,由于有了茂密的灌木树木的遮挡,弓箭已经不好射,但冲上山顶时没了这些遮挡,他们是无论如何也闯不过那数千人居高临下的射击的,便是如张无忌这般的绝顶高手,也是悬得紧。所以赵敏立时想到了火攻。这时左右两翼着起火来,如此浓密厚实的植物,大部分因秋冬两季而枯黄,遇火便着,迎风既起,顿时大火熊熊,浓烟滚滚,随着凌厉劲急的西北风向山顶卷去,一时间射箭的元军哪里还有什么准头,浓烟一熏,双目直冒眼泪,不住咳嗽,不要说射箭,便是避烟走路都得爬在地上摸了。
俞莲舟见张无忌头发数处焦黄,衣服数处破洞,皮肤发红,不禁拍着张无忌的肩膀点了点头。心中的感激和关心之言也不需说了。
张松溪越想越觉不对,几个起落便奔在了张士信的前方,向张士信抱拳道:“张公子,此去似乎甚是不妙,我等莫要进入了元军的圈套!”
听到此言,张士信振臂高呼道:“前有阻敌,后有追兵!大伙儿齐心协力同鞑子决一死战!冲出去啊!”喊罢武夷派等人心血沸腾之下立刻随声附和大喊道:“誓杀元狗!同鞑子拼了!”一起加快脚步向前冲去。
这一击太过突兀,遗尊竟然没有想到去躲避,只顾收回了那一记大力金刚掌,准备发出第二掌。突敢握刀的手臂猛地灼疼,本能地运力相抗之下,五指却终于一松,屠龙宝刀被这年轻人抢去了。
玄慈看见如此精妙的三种掌法,心中正自情不自禁的欣喜赞叹,揣摩的同时也有心一试身手,此时听到秋苍苏的无礼怒骂,心中一阵烦恶,犹豫了一番,点头合什道:“张施主,老衲得罪了!”
此言一处,所有人都看向了麻寻天,喊话老丐厉声道:“麻长老在帮主面前怎敢胡乱说话?”
张无忌看向俞张二侠,两人都沉着脸摇了摇头。
见此情形,秋苍苏计上心来哈哈一笑,道:“少林派、金刚门近年来在江湖上闯得好大的名堂啊!”
张无忌心中暗念着“拢玄方,避空遗,伤秋苍,夺刀给遗尊。”堪堪接了二十余招,察觉这五人分明都没有出到五成的力,而且顾盼防守等候机会的多,抢先进击的少,心下更加放心。一招回龙手拂开众人,出左掌一招见龙在田向秋苍苏击去。
几乎所有人听了都莫明其妙,只有张松溪、范遥等人依稀懂得了她的意思。
群雄一路冲到峡谷上方,站在谷顶,便听到张无忌的呼喊声阵阵传来。群雄心下又是激动又是振奋,当下便有多人欲跳下谷内找人。这时杨昳立刻阻止了大家的莽撞行动,分出一二百年纪大的留在崖顶,由灵虚道人指挥,自己辨明了声音来处,带领群雄一人捡了一根便于打火的长形兵刃攀下崖去。
史红石一直跟在杨昳的身边,为何史夫人还会突然惊慌失措地寻她?想必是这个守寡的史夫人一颗心系在老情郎的身上,竟一时间忘了女儿了,直到大火烧起才猛然惊觉,回头一看,就此心慌,人群大乱之下胡乱叫喊寻找,就此糟糕。还好这老情郎尚有情意,关键时刻救了她一命,没有辜负了她的一片深情。不过,这史夫人本来就生得丑陋,现下被火烧了头颅,变得更加丑陋了,上天待人之不公,当真过甚了!
奔得三里地便到了前队杀敌之处,只见元军尸首接二连三,比比皆是,群雄更是精神大振,脚底下更快了。不一刻,前方又奔来了一名丐帮弟子,老远便大叫道:“前方老虎嘴鞑子顶上了,同我帮硬干,方帮主亲自出手,已经杀了两名鞑子大将了!只杀得鞑子屁滚尿流,苦爹喊娘啊!”
赵敏勉强笑了笑,道:“相公用了乾坤大挪移……他们此刻正自己害自己……相公不碍事。而且……而且……屠龙刀的计策起效果了……”说罢紧紧地扶住了杨昳的臂腕,不再说一言。杨昳虽是姑娘,但看见赵敏如此,也猜到她定是肚子痛的缘故,便扶她到一石边坐下,静观场中激斗。
见到诚王张氏兄弟叙完国事后,次日与张士信吃花酒聊到江湖之事时提到了丐帮大会。张士信对丐帮也是毫无兴趣,但听段羽言中对中土武林风物甚是向往,各路侠女英姿超然,极想一睹风采,尤其是那句“各路侠女英姿超然”的话,听了心头大动,突然想到自己的确久未走动了,不如趁此机会以尽地主之谊,便带了四名女护卫同段羽一起来荷花峰了。巧的是,在途中的客店内,他们又无意中遇上了受了重伤的鹤笔翁等人,深夜听窗时竟听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当下毫不停留,匆匆的上荷花峰来了。途中自有丐帮人众阻拦,但二人只道是诚王张士诚的人,倒也通行无阻的上来了。
群雄轰然叫好,杨昳当下挥剑冲在最前,群雄见了,更加振奋,谁还有丝毫甘于落于人后之心?一起向前方冲去,同元军大战起来。群雄虽为乌合之众,但只要有人领头了,又在士气高涨之下,顿时何止以一当十,当下元军不断溃败。正在此时,前方元军又突然乱了起来,见到冲来的群雄,唯恐避之不及,纷纷抱头鼠窜。
张士信惊得大呼,还好麻寻天的手腕被张无忌拂住了。事已至此,杀了他也没用。张无忌又想起范遥曾说神衣门同张士诚有关系,心想一直没有机会问他,这下却不能再错过了。但看周围除了俞莲舟等人外,还有武夷派的玄宗道人、八卦刀胡德、青海三剑、巨鲸帮的麦少伦以及丐帮的几名年老长老等人,不能当着这些人的面问他,便过去帮张士信接断裂的臂骨,口中道:“现下四处都是大火,我们要么等候有人来救,要么便从这道岩缝杀将上去,从上面放了绳索下来救人。张将军以为如何?”
这时殷红色太阳已经快落山了,寒风凄厉之中,铅云翻滚,不知不觉下,竟漫天地飘起鹅毛般的大雪来!适才元军主帅太不花被张无忌刺杀后,元军中军立时大乱。张无忌去后,冲上南山的群雄虽在混战中大占便宜,但群雄毕竟是乌合之众,杀散眼前元军便欲各自逃散。
正想着心事,耳边突闻赵敏低声道:“大师,我求你一件事成吗?”
空智道了一声好,见对方拳慢,便改用无相劫指,迅捷无论的点击张无忌的臂腕至颈项等处要穴。那边的遗尊见空智改用无相劫指,大喝一声,双手戟张,抡起大力金刚指,自张无忌后背刺去。无相劫指以内力伤人为主,大力金刚指则纯以刚猛指力伤人,练到极致处,无相劫指的指力可距离半丈凭空穿透半寸厚的木板伤人于无形之中,而大力金刚指却能令习练者手指硬如钢铁,刺中人的身体,似铁条,赛钢爪,可立时取人性命。这时空智十指齐施倒也罢了,那遗尊却也十指齐施便不得了了,因为大力金刚指造诣极高者也只是拇指、食指、中指三指而已,难道他所有手指都练了?
听到有人当众对自己掌门无礼,昆仑诸弟子纷纷呼喝起来,不少人拔出剑来,要教训这混汉。张士信呵呵笑着双分手臂劝阻了他们道:“大家现下一家人,万勿因一语之失自己先打起来了!那样岂不是教鞑子笑话?这样吧,便请司徒掌门率领第二部分丐帮兄弟及贵派门人断后。其余人及本人等居中策应,大家一齐向东去者!”
因为有了运用九阴真经内功驱动太极拳而走火入魔的前车之鉴,此时张无忌便不敢丝毫使用,完全用九阳神功施为。将九阳神功贯注于太极拳中,圆转不绝,随心而动。四人的招数集天下之雄、猛、灵、快的极致,张无忌仗着过人的内力与之相抗,只要不是玄慈和他人同时进攻,他倒也丝毫不落下风,但时间一长,便有些局促起来。
那边的张士信发现杨昳落到后面了,却还急了,正想找个因子也凑过来呢,突然两名丐帮弟子飞奔上来,气喘吁吁的道:“我们前队在前方已经遇上鞑子大军了!”
这堵绝壁由两块巨大的岩石拼成,接缝之处里外折了几折,形成一条通天接地的大裂缝,裂缝最深的地方有一道一人多粗的瀑布从山顶顺着石缝层层跌落,将山下冲出了一个数丈宽的小石潭。小石潭附近植物甚丰,大火虽去,但余火的威势依然甚是惊人。只见那不过十丈方圆的小水潭中横七竖八满是死尸和乱石,便连水潭出口也被重重死尸塞断了,昏暗中但见整个小石潭的颜色已作红褐色。石潭的上方还不时地有石块落下,潭中靠崖壁处的瀑布两侧岸边和水中有十几人紧贴着崖壁挥舞着手中兵刃不断拨打自头顶落下的落石,浓烟中这十几人人人均面围湿布以阻浓烟,一时间分不出来都是何人!
而大理自被蒙军所灭后,大理国最后一位皇帝段兴智,即一灯大师的曾孙,投降了蒙古,从此大理成为了大元的属地,蒙古大汗蒙哥封段兴智为大理总管,继续管理大理,到了段功时已是第九任,大理已经灭亡一百年有余了。然则大理虽亡国,段氏却着实又兴旺了一阵。到第五任大总管段隆与第九任段功之间时更是到了顶峰。段隆共有六子,分别为段俊、段义、段光、段功、段真、段羽。此六人当真个个文武双全,精明能干,六子中便有四人做了大总管,其中尤以四子段功最是优秀,才德兼备,将大理治理得更胜前朝,隐隐间已颇不受蒙元之制。
其他人都面色沉重至极,没有开口,张士信咽了几口口水,干嗑两声叹道:“适才为了冲这道岩缝,我们上百人都死了……不过张大侠武艺高强,或有可能……”
张无忌走在队伍之后,赵敏依偎在张无忌的怀里,微闭双目,感受着这一刻难得的幸福平静。但她的心里却委实难以平静下来,她读过兵书,明知此去甚是不妙,这里的人只怕没几个能活着出去,但她是蒙古人,总不能教汉人如何去杀蒙古人吧?而且她说的话,他们也未必会听。管他呢,这里人人口中不停地“鞑子,鞑子”乱骂,便是都死了也活该!只要我无忌哥哥好好没事,武当的几位、杨姊姊他们没事就好!其他人也顾不得了。想到此处,低声对张无忌道:“无忌哥哥,走慢些啊,我痛。”
真阳也握拳道:“我也同去!”
张士信愈加得意洋洋地昂首道:“兄弟武艺不成,但好在颇有几分行军打仗的本事!依本人看,咱们这一群人中虽有不少身负绝世武艺的武林高手,但究竟乃是乌合之众,定然不敌久经战阵的蒙古大军!与之硬拼,徒然多伤人命而已!”
那宝刀正向三步外的遗尊飞去,来势凶猛,遗尊一惊之下没敢正面抓接,侧身避开锋芒,操双手抓住了刀柄,步下随刀势大跨两步,捉住了宝刀。宝刀在手,忍不住捧到面前仔细端详,轻触刀口以试其锋。只觉刀身沉重异常,钢质玄奇,锋利无比,想到“武林至尊”四个字,欣喜激动之下忍不住仰天哈哈大笑。
场中数人都不是没见过流血的人,这情景只是令几人愣得一愣,纷纷怒骂遗尊见利忘义,为夺宝刀,弃道义于不顾,禽兽不如!便纷纷跃去各自取了兵刃,向遗尊围来。
张无忌身在空中便听到了数声欢呼,除了俞张二侠和真阳以外,还有张士信的颤抖得欲撕裂的大声欢呼。其余人的声音不大听得出来,但竟然没有大嘴巴丁辉道的声音。张无忌抱着老丐的尸身踏着潭中乱石几大步跨到崖下众人身边,额角挂着两条二指宽的血痕的真阳立刻掀开湿布咧嘴乐着挤到了张无忌的身边,拉住了张无忌的胳膊,将他让到了最里侧。张松溪道:“断后的众位英雄都脱险了吧?”
元军长于马上,但马却极为不易上得山来,是以今日所见的元军,几乎尽为步下兵,这也是群雄杀得利索的原因之一。否则在平地上碰到数万蒙古骑兵,可不是这么容易攻杀的。
在此关头各人还能说什么?正欲纷纷点头,秋苍苏却喝道:“勿信魔教妖徒妖言!先待老夫化去了这小子的内力再说!”
方东白也认出来了,呼道:“神龙摆尾!”又是激动又是诧异又是艳羡又是愤怒。此时张无忌的单掌已经印在了遗尊的双掌之上。砰的一声,遗尊退了一步,破僧袍如口袋兜风般猛的鼓胀起来。空智认得遗尊所用正是少林绝技大力金刚掌,心头颇为嫉恨之下,趁张无忌击去时,单掌蓄势向张无忌侧腰推去。也是少林绝技,须弥山掌。这两项少林绝技,刚猛强横为大力金刚掌,博大精深却数须弥山掌。遗尊的祖师火工头陀当年偷学少林武艺,学去了大力金刚掌这种外练为主的武功,却没有学得去以内练为主的须弥山掌。空智故意慢了半拍,等张无忌已经和遗尊接掌时须弥山掌才如同排山倒海般的击出。
这时风吹大火轰轰地烧,张无忌虽然心情绝望但还不至甘于坐地等死,当下降龙十八掌接连使出,将身体周围的杂草树木打折扔出,欲清出一块空地来。这若在平时,自是轻而易举,但现下热风横扫浓烟弥漫,呼吸不得眼睁不开又如何能坚持得久?屏着气击出十几掌后便心跳剧烈,眼泪横流,再也坚持不住扑下地来,将脸埋入潮湿的泥土里吸得几口气方才舒服了一些。如此这般两番,虽然清除出了方圆数丈的空地,但地皮的杂物终究还是无法除净的,烈火已至,浓烟更密,如此下去时间稍久,只怕张无忌即使不被烧死也会被浓烟熏死!
温朗杰大怒,以为自己过于大意之故,立时锤交双手,拉转马头,再次向老丐冲去。这次不再手软了,当头砸去。他是居高临下,其势惊人,若换作寻常士卒百姓,这一下下去岂不被砸成了肉泥?老丐也不敢正对其缨,斜刺里跃开,木杖挥出,那拴在杖头的酒葫芦正中温朗杰的后背,咯的一声响,温郎杰被击得上身前俯。
行军打仗主帅便是天,若按军法,主帅军令下达之后还有人起异议,那便是扰乱军心的大罪!可以立刻推出斩首示众,只是现下不是正规军队而已,张士信以瞪眼权代治罪了。
张无忌吃了一惊,道:“怎么?”
张无忌忙道:“那四师伯你呢?”
只见他急缩腰身避开屠龙刀的一扫,以不可思议的身法欺近遗尊的身子,一把抓在刀背上,回力抢夺。
这时火已贴着地皮呼呼地烧过来了,张无忌适才虽然清除出了一块空地,无奈火头实在太大,风一吹,便能夹带着着了火的树叶草末等物贴地卷来,将这数丈之地一遍遍地烧烤,根本不容张无忌过多的考虑,当下扑地跃出,自火中抢了一根尚着着火的粗枝过来,埋土里压灭了火焰,三两下除净余枝,举着便向溪流的方向冲去,一杆刺入火中,人随后腾空跃起,此时烟火虽大,但仍要睁眼,只见骇然火海之中,果有一道弯弯的黑影!哪管那道黑影是不是溪流,混身恨不得同时使力,在长棍上最后一撑,脱杆向黑影飞落而去。
空智足踏梅花桩步,抢先站在了段羽去势的前方,道:“此乃大理段氏的六脉神剑指力!头陀勿要轻视!”
张士信提气奔跑当中无法说话,但他自认自己同元军交战数年,作战经验远在这些江湖草莽之上,哪里肯听?当下狠瞪了张松溪一眼,硬冲了过去。
这时连坐在远处疗伤的秋苍苏也一跃而起,飞身直抓张无忌的左腕,另一只手抓向玄慈背上背缚的屠龙宝刀。他的动作奇快,几乎在方遗二人再次击中张无忌的同时他也得手了。
堪堪斗得二百余招,两人谁也奈何不了谁。张无忌心想屠龙刀乃是祸根,这段公子如此助自己,可不能害了他,还是将宝刀交给自己,然后再想办法送到遗尊手里的好。便大声道:“段公子!在下谢过公子援手之谊了!烦请你把这刀子掷给在下吧,让在下与他们周旋,不成时再请帮忙不迟!”
其时段羽已经三十出头,因为很显年轻俊秀,所以看起来才象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他乃段隆去世前一年生人,其母为缅甸北部一部族首领之女。盖因那时段隆已经老迈多病,早已不甚接近女色,而其母嫁过来刚刚九个月便生了段羽,是以常有传说段羽非段隆之亲子。于是其母在宫中生活得甚是艰难苦闷,终于有一年,在段羽十几岁时,其母带着他回到了缅甸娘家去,一呆又是十几年。在大理的时候,其母想尽办法将段氏武学密技尽行暗暗抄录,带到缅甸让儿子修习,本意令儿子艺成之后回到大理将昔日欺辱过她的人尽数诛杀,以雪心头之恨。没想到段羽自幼颇有志向,胸有城府,母亲教他的,他也只是听听点头而已,并没有照着去做。他苦练武艺,遍访名师,还学得了不少蛮荒地带的邪术武功等,也算他聪明过人,肯吃苦勤休,又遇上不少机缘,竟在三十岁时便练成了少泽剑,次年又练成了关冲剑,虽然火候还不到家,但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了,毕竟如此年轻就凭勤学苦练而成六脉神剑,数百年来也就此一人而已。
刚才光顾着心急了,一时没有想到怀中还抱着一个人,这时倒颇为踌躇起来,忙向左右四顾,见杨昳等人都在身后最少一里之外,且被满山的浓烟阻住了,根本看不见。当下往元军丛中跃去。元军见有汉人奔来,立时纷纷呼喝着张弓射箭过来。眼见箭如雨下,更激起张无忌的胆气,叫得一声好,右掌环形划出,正是暗含九阴真经内劲及乾坤大挪移神功的太极拳。拳出风动,地上的积雪随掌卷扬起来,迎将上去,那射来的箭支便纷纷走偏,自张无忌身旁嗖嗖而过,刺入到地上的积雪里、茅草内。
张无忌撤走掌力后,遗尊兀自又退了一步,这一来更激起了他的斗性,呼喝之下,展开大力金刚掌扑了上去。
张无忌脚下也加快了步子,杨昳拉着史红石走在他身边。这时赵敏终于轻叹了一口气道:“我们不能这么前去送死啊!”
张无忌沿着悬崖一路向东,转眼间便奔出了足有一里多地,降龙十八掌在九阳神功的催动下,源源不绝地发出,此时不但后面的追兵根本无法追得上他,便是看见他挺枪刺来的,不是遇掌风而飞就是一枪搠去却搠了个空,敌人已奔到前方了。而站在崖边的弓箭兵们则如迎风茅草一般不绝倒去,惊呼声绵延里许。
张无忌的心里何尝不难过?但两位师伯深陷敌阵不能不救,只能冒险将赵敏留在山顶了,假如没有对头看见她便罢了,如果有,谁也不知将会发生什么。但愿赵敏的机智能令她化险为夷。
范遥早已不作头陀的装束了,但赵敏称呼他大师早已习惯,这时便也没改口。范遥笑着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张无忌大喝一声,夺过了一支大枪,奋力向山顶一金盔金甲之人掷出。山顶众将顿时大乱,数元大将夺过了身边士卒的盾牌拦在了金盔人之前,但那大枪来得太快了,甚至不等众人尽至,大枪已经砰砰两响穿透了两面盾牌两个人身,钉在了那金盔人的小腹上,三人被巨力冲击得一齐向后摔出了丈余远。众将惊呼元帅中慌忙扑去察探,却见元帅中枪不深,都嘘出一口气来,无奈元帅满脸是血,竟再也没有醒来。原来张无忌的大枪接连刺穿两盾两人以后,终于力竭而穷,但挡在元帅之前的大将头上的头盔却重重地撞在了元帅的脸上,竟将他一撞而死!这就是大元著名的河南行省左丞相太不花!
众人大惊也大是激动,纷纷动问:“战局如何?”
号令既出,方东白便将帮中弟子以手虚指,简单的划为东西两部分,自己领了东边人数较多的当先下山去了。当下方士信与张无忌等人客气一番后,向山下大步行去。
听到此言,张无忌立刻跃到众人身前大喊道:“大家退出去!往南面山坡冲!”
玄慈微微迟疑了一下,方东白却一下想到了张无忌的乾坤大挪移神功,但不知他为何引来玄慈的掌力却又要助自己。耳边听得空智道:“阿弥陀佛,这不是武当派的功夫。”
主帅阵亡立时令山顶大军大乱,这种惊乱便似燎原大火受到暴风吹动一般,迅速地传了出去,不一会儿,整个大军都开始乱了起来。而此时,张无忌已经自山坡直掠而下了,纵声呼道:“二师伯——四师伯——真阳——你们在哪里?”
心念转动时,方东白的独臂已然攻到面前。对于方东白的断臂,张无忌心里一直隐存着内疚,现下他不使剑了,使的却是一套颇为诡异的蛇拳,虽极为快捷灵动,但相较其余四人,实力为实差了老大一截子。这个最弱的人攻将过来,张无忌不由自主的闪身躲到了一边去,抬手一掌向遗尊当胸拍去,遗尊大叫一声来得好,下盘扎稳间抬双掌推了过来。张无忌使第一掌降龙十八掌时丐帮中许多老年弟子都有些诧异了,这第二招来时,许多人不由的便惊呼了起来,甚至有人心头激动之下双膝一屈,颤抖双手,浊泪夺眶而出。
赵敏的女扮男装哪能逃得过张士信的眼睛?还有杨昳,虽然年岁不免稍大了点,但那飘然如仙,凛然独秀的气质,却是令人玩味不尽!妙!略有不足者便是她们的目光只是看着场中激斗,落在张无忌的身上,全没看过来一眼,连和她们递个眼神的机会都没有。看着看着,突有余光看到杨昳身边的一个丑陋小丫头脸上,却见她正向这边张望,心中不禁好笑:“他妈的,如此丑的丫头倒喜欢我!”
遗尊大怒欲狂,顾不得查看那手臂怎样了,便连珠介的强攻了上去,年轻人不敢正缨其锋,足下连晃,人已晃到遗尊左侧两丈开外了,反手又一指,小指少泽穴和无名指关冲穴各射出一股内力来,一道直击遗尊的环跳穴,另一道却射向拦路劫夺屠龙宝刀的空智。
张松溪喝道:“快去!”
张士信道:“鄙人在驻马歇宿时,曾无意中从一个人称鹤太公的老头子口中听到,天完元帅陈友谅那厮暗中勾结了鞑子,告称荷花峰下有数千汉人准备聚众造反,鞑子已派遣大军围攻荷花峰来了!到时那千军万马杀将过来,箭如雨下可不是好玩的!大家快快逃避吧!”
又仔细搭了搭二人的脉搏,又察探了方东白右胸上方的直至右侧面腮的砸伤,耳听麻寻天干涩发颤的声音道:“张大侠,他二人现下怎样?”
看着张无忌的神情,赵敏就知道他生自己的气了,他定是怪自己没有早说,以致到了如此田地,心头禁不住发酸,扭了脸,也不去看他了。
一人立刻大声道:“此人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昆仑派掌门司徒余!武功想必是不错的,但未必魁伟英武,豪气逼人,你有甚么说的,就快说吧!大家等着冲锋杀敌呢!”正是武夷派丁辉道。
张无忌站在峡口,大喝道:“大家不能进去,元军已在峡中埋伏好了!”张无忌一开口,纷乱嘈杂地跑来的好几百人便同时都听到了。众人大惊,纷纷道:“那如何是好?”
被火烧死的情状,实在是令人越想越可怕!
秋苍苏离张无忌最远,身体一大半还隐在遗尊之后,他怎么也想不到张无忌在全无征兆和不大可能的情况下突然便攻到了眼前,他只感一股迫人的热力压将过来,想完全避开是不可能了,只能避的同时挥掌相格。这一下他不敢再偷奸耍滑了,提起了十二成的功力拼力一封,砰地一声闷响,秋苍苏立时倒退七八步方才拿桩站定,但张无忌这一招还有一股后劲跟来,他收住下盘后反应不及,顿时一跤坐倒,仰面朝天翻了一个滚才好歹四肢着地定住了,哇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遗尊倒糊涂了,稍愣了一下,正想大声解释,突觉手头一凉,手头沉了下去。凭这手感,他的脑中立刻显出了屠龙宝刀的影子,不及细想,挥手抡出,果然是屠龙宝刀!空智这一惊更加非同小可,这头陀手里怎么会突然间就抢到了宝刀?此时收力已然来不及了,但总不能被他活生生的砍死吧?性命交关之际只能拼着被自身内力击伤的危险激收内力,唰的一声划过,空智便口喷鲜血倒摔了出去。围观众人仅只觉眼前花了一下,便见屠龙刀的黑光之中,急如盆泼般的血雾撒了数丈高,随在其中的,还有空智的两条胳膊。全场顿时一片哗然。
那冲下山的一千五百名元军眼见大火烧将上来,谁还敢坚守阻敌?不等上面鸣金,便已层层后退。这时群雄也已神鬼不知地摸到了他们近前,在这烟雾迷眼中,元军又被分成了数段,哪里是武林好手的对手?便被群雄斩瓜切菜般地杀。其余元军只得转头往山上狂爬退却。这时山顶的元军也被浓烟熏得无法睁眼,又不清楚下面的战况到底如何了,耳听得如潮的人声传了上来,却多为自己人的喊声。耳听得声音越近了,突然风声急进,范遥已第一个跃上了山顶,手起剑落,便有数人身首异处。
初时拿主意已至害死了这许多人,最麻烦的是只怕这些江湖好汉不会同自己干休,不似自己的部下,作战伤亡实属寻常,是以此时张无忌问她,他竟张口结舌,不敢再拿什么主意了。张无忌见他的四名侍女一个也没见了,想必死在了火中,现下只剩下他一个,还受了伤,对于这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来说,倒也确是十分可怜,但他们兄弟如果当真是神衣门的主使人,害了明教这许多人,却也决不可饶恕!再说,敏敏还一个人在山上,自己决不能这么干等下去!当下沉声道:“依在下而言,我们需当立刻冲上山去!不能在此坐以待毙!”
自下山时起张世信就故意走在她身侧,没话寻话说,说风道月,谈古论今,倒也学识甚为渊深,所知甚为广博,只是杨昳初时还偶有点头笑笑,后来干脆便只是走路,毫无表情可言了。张世信只道没有探到她感兴趣的话题,倒也不急。适才问到此女姓杨,又从别人口中探听到此女武艺甚高,只可惜自己晚来了一步,没有眼福观赏到。武艺高强甚好,但求等会儿元军真的到来,那时说什么也得好好演练一回,最好有个英雄救美的机会,这个机会不成的话还得自己设法创造出来呢!心有所思着却一时间没有发现赵敏早已招呼杨昳停下脚步了。
玄慈长叹一声,抬起手掌便缓缓向自己天灵盖按下来。
遗尊也看出自己追是追不着段羽了,早已站定下来,叉手而立。喝道:“现在就你佛爷一人了!放马过来罢!”
张无忌见他额面发青,头发上凝着血伽,手捂着血流透衣的左臂,知他受了些许外伤,问题不大,倒是他旁边躺着的几个人伤势甚重。便只微点了一下头,先去查看那几人的伤势了。这时一名老丐突然跪下沙哑着嗓子道:“久闻张大侠医术如神,请速速救救我们家帮主!”说着便连叩了几个响头。
两人是见着元军便回来报讯的,后面战况并不知情。张士信心想大丈夫显示才能的机会到了!立时振臂高呼:“前方有敌,大家速速向前!”喊着拔出宝剑当先向前冲去。
心中正焦急时猛然发现了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不知何时,自己竟完全被大火所包围了,无论从何处走,走不出十步,眼前便都是一片冲天大火,再无出路!提气跃起数丈高,浓烟迷眼中却见十多丈外全是火光,哪还有可去之处?当下心中猛地一紧,顿时浑身汗如雨下,全身肌肉都开始颤抖起来。这种恐惧的感觉,是他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不管是独战六大门派还是漂流汪洋还是独战少林,都没有过。即使冲入百万大军取上将首级也比不上这身处火海啊!在这不知何处是头的大火之中,纵使他武功再高又有何用?这时才当真是浑身有力使不出呢!眼看大火越烧越近,可立足的空间越来越小,自己却丝毫办法也没有。心中直喊:难道我张无忌今日竟要被活活烧死在此处?
见此情景遗尊也怔得一怔。屠龙刀神威至斯,当真令人匪夷所思!不等众人过来,已一个纵跃向正在为空智包扎伤口的张无忌砍了过去。张无忌所在的方向正是荷花峰的方向,看他的去势赵敏就知道他的意图,忙开口喊道:“穷寇莫追!”
张士信苦道:“我的臂膀只怕也断了……”
赵敏抿嘴一笑,摇了摇头,道:“我只是叹息自己怎么没有想到陈友谅会想到这条毒计?快快通报大家吧,教大家速速往南边山深沟多处逃跑,千万别顺着峡谷走。”
依张士信在武林中的声望和武艺,说出此言原本只能引来耻笑,但半月前他们张氏兄弟以区区数千人马据守城池,抵挡百万元军数月,最终大获全胜的事早已哄传天下,不由得人们不服。
张无忌一边运内力救治臂中老丐一边点头道:“已经按师伯说的做了!”
这时那镇守山顶的万夫长才反应过来,慌忙下令向山下浓烟深处,无论敌我,乱箭急射,可是此时已经晚了,群雄已陆续跃了上来,在山梁顶上,将数千元军从中截为两段,再混杀进去,元军的弓箭再也无法施展,只能同群雄捉对儿厮杀,无法施展群攻群围之所长,如何能是江湖好汉、武林好手的对手?
北坡山势甚陡,秃岩甚多,火也少了许多,虽然浓烟仍密,但张无忌似乎已经适应了许多,这时他深厚内力的另一番神效又显露出来了,一者他呼吸极缓,令自己不至于被浓烟呛肺;二者他内力运处,双目布满真气,令浓烟无法靠近眼珠。山坡上岩石众多,这倒方便踏足了,虽然很多岩石已被大火烧得发红,鞋底一触便要着火,但张无忌手头有两段朽木,再碰到那种石块便不用脚踩了,径用朽木倒立跳跃过去。
只一声,虽然轻,两人相隔又有十几丈,但杨昳立刻听见了,转过头来。见赵敏招手,便微微一笑停下脚步了。
张无忌心下感激,当下不再说话,又运一股内力,喊话老丐身子微微一颤,一口气喘了上来。这时一直缩在俞莲舟身后的张士信立刻喜呼道:“张……大侠,救救本人……”
这时山下亦飞奔上来一个破衣烂衫的少年来,奔到俞莲舟和张松溪的面前便通的跪下叩头,正是改了乞丐装束的真阳。大声道:“掌门师伯!四师伯!大家快走!元军来了!郑道长已经引了一队元军往东追他去了。”
喊了几遍后满山乱走的人们大半都听到了,于是纷纷相告,大部分人也不再追遗尊了,一丛丛地奔下山来。见武当掌门人俞莲舟在此,便纷纷围了过来。那南丰老人八卦刀胡德大声道:“鞑子从哪里来了?来了便是正好!让我等杀他个落花流水!”
空智则显得狼狈多了,为躲那一扫,还退跃了一大步。
赵敏嘻嘻一笑,不再取笑张无忌了,而是轻声呼道:“杨姊姊。”
遗尊喝道:“管你什么段功、段羽!先将宝刀还我再说!”喝罢便十指戟张冲了上去。但他哪里能近得了段羽的身,段羽只须随便奔几步,便将遗尊扔在了数丈开外。连抓数次都是如此,而且段羽还不离开这个圈子,在场数千人人看得又是咋舌又是好笑。远处的秋苍苏强按住沸腾如涌的胸口道:“这小子使的是我逍遥派的凌波微步,你头陀追不上的!”
大笑中猛觉两旁风声大作,两团阴影分两旁袭来,知是夺刀的,管他敌友,轮刀砍去。这两人一个是空智,另一个却是同张士信一道前来的青年锦衣公子,二十七八岁,轻功出奇的好,好到连轻翼蝠王见了也会叹服的地步。韦一笑的轻功妙在轻、快、巧,而此人的轻功却奇到了极处,步法闪烁之间已然欺到遗尊身边,他离遗尊的距离至少是空智的五倍,几乎同空智一同起步,但竟同时到了!张无忌眼尖,立时看出此人定是适才发气劲推刀助自己的人,心下好生感激,好生佩服。
由于刚刚跑了数里,他还在脸红气喘呢。那丐微微一笑,抱了抱拳,提着大刀得意洋洋地退了下来。
不多时张无忌便重回元兵阵营,群兵呐喊阻拦,一时间长枪大戟密如乱林,黑压压围裹过来,张无忌双掌平分,拍在几支长枪上,身子腾空而起,一路踏枪而上,飞身跃到崖边弓箭兵处,一招战龙在野击出,击得地上积雪沙土泼天洒去,众元军慌忙掩面躲避,但这股飞雪实在强劲,站在崖边的元兵哪里还能再站得住脚?登时翻倒下崖去。
两名锦衣公子中的一人张无忌认识,只见他们身后除了一名虬髯汉子以外,尚站着四名手握剑柄,颇显英姿飒爽的妙龄女子,那不是张士信是谁?张无忌向他们点了一下头,表示谢意,继续道:“二,三。”送上一股内力拒开众人,令各人都能收力。这时秋苍苏“波”的一声,自口中吐出一件物事来,直击张无忌的眉心,手中屠龙刀刺向张无忌的小腹。
方东白鼻中哼了一声,不置可否,脚下却更快了。这时的山路顺着一条山溪缓缓而下,青石细流,叮叮咚咚,溪中薄冰晶莹剔透,映着西斜的红日,闪着无数白花花的晶光。这条山谷甚是宽广,两旁大山绵延起伏,披着寸厚白雪,在冰冷的山风中,既感无限壮观也感甚为苍凉。正在这时,前方一声炮响吓了众人一跳。但见前方低矮的山峦后面喊声大震,不一会儿便奔出了至少一千蒙古军,站满了前方路口和山坡。一名骑着黄骠马的千夫长提缰而出,将手中的铁锤指着群丐大喝道:“反贼且住!我乃托尔普将军麾下大将温郎杰!谁敢前来受死!”
张无忌脸上一热,笑道:“哪个?”
丁辉道使的是厚背钢刀。两个浑人见面,便象两头斗红了眼的公牛一般,也不打话,冲到一处便埋头厮杀起来。两人倒还真有些势均力敌,直拼杀到五十招外还没见胜负。
数百年前星宿老怪为虚竹所败被困少林寺后,一时间星宿派的门人尽数归为灵鹫宫逍遥派门下,而逍遥派掌门虚竹子对这群品行不端的乌合之众厌恶之极,不予亲近和管理,不多久,这些人便觉无趣终于风流云散各自回老家了。星宿老怪的几名嫡传弟子回到星宿海后,将门派建设的房舍庭院尽数拆卸挖掘,找寻老怪遗留的武学秘笈和财宝,师兄弟间又尔虞我诈相互残害,虽找到了不少宝贝,但仅只有一名弟子存活了下来,而且落下了极重残疾,那人竟从此大彻大悟,隐入深山过起了与世无争的生活,再也没有收徒弟,只收了一名忠厚老实的僮儿,临终时将遗物传给了他。如此十数代传下来,星宿老怪遗留下来的绝世武功固然所遗不多,那些种种恶毒邪术更加所剩无几。数十年前秋苍苏继承了先师遗物后,无意中在先人所遗日记中读到了本门原来源自逍遥派,便追访而去,那时逍遥派已经几乎连名字也没有了。先祖虚竹子无心广招门人,门中原有的女子愿意嫁人离去的他也从不阻拦,其他人员以及收得的几名弟子又几乎全部老死在了他的前头。缥缈峰处地荒僻,由此人丁越来越少。梦姑离世后,虚竹子虽已八九十岁高龄,仍毅然出家做了和尚,将一座灵鹫宫改作了佛门清修之地,以致到得后来,灵鹫宫中便只剩下了几名老尼看家而已。
其实初时张士信是要提名张无忌的,但突然又看见了杨昳,便临时改了口。如此一个在佳人面前表现的机会岂能轻易易人?那不是张士信之所为。至于赵敏么,张士信早已看出她是张无忌的人,两人又如此亲密,想想也便算了。而杨昳孤家寡人的样子,正合他意。
喊话老丐有意在人前卖弄,对方战马冲过来时他还拔开吊在杖头木杈上的酒葫芦喝了一大口,待对方战马冲到,巨手抓来时,他猛地一矮身,倒转木杖便打在了那手背的牛皮护手上。疼得温郎杰一咧嘴。
此言一处,大部分人都点头。丁辉道喊道:“依你看我们该如何?”
他却不知,史红石虽看了他几眼,但仔细看的,还是他身后的那四名女子而已。正越看心里越是酸楚难过呢。
却说方东白统领着一千多名帮中弟子顺着峡谷蜿蜒东行,走了近五里地都还没有见到一名元军的影子,那喊话老丐不禁抱怨了起来:“帮主,是不是那个姓张的小子为了脱身故意唬咱们呢?”
段羽道:“在下武艺虽然低微,同你们二位大师过招倒也不惧,但生怕由此坏了你们二位的赫赫威名!”
赵敏看到北面山坡较陡,元军正分股下山,山上人数也明显少于南面山坡,但现下西北风吹得正紧,便对张无忌道:“带领大家向南面山坡冲!”
这时张无忌终于奔到了峡谷南侧山峰,那里正有大批元军持弓镇守,不断向下放箭,想是射杀试图攀岩而上的汉人。见此情景张无忌倒是略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最起码证明峡谷内还有人活着。
张无忌自到来时眼角余光就没有离开过青海三剑,三人虽未发一言,但他们、尤其是姓叶的道士眼中总有异样的光芒流动,当下对俞莲舟等三人摇了摇头道:“待会儿崖上元军见到有人上去,必将会拼力投石,崖下伤者人多,也需要保护!二位师伯和真阳就留在下面吧!青海派的三位前辈高人武艺高强,又自幼生长在高山之上,爬山功夫定然远非常人可及,便由我们四人同上最好!望三位万勿退缩推却!”说罢向三人抱拳,直视三人的眼睛,神光大盛,三人竟不敢和他对视。
赵敏道:“其实对于咱们这些乌合之众,在这深山老林里,朝廷最喜欢的就是如此的齐心协力啊!倘若咱们一盘散沙,官兵一来便四散逃走,朝廷兵马虽多,却又能耐你何?难道他当真能将这八百里大峡谷统统包围了?而你要是齐心协力起来同官兵硬拼,这样正中朝廷下怀,不费吹灰之力聚而歼之,岂不干净痛快?”
听他的动静张无忌便不敢怠慢,闪身避开空遗二人的掌缘,抬掌当胸|推出,以一招亢龙有悔正面迎击过去。众人只听隆的一声闷响,张无忌和玄慈二人对掌所产生的气浪竟令身旁的空智遗尊等人不禁抬手掩面后退一步。
正乱间,两边山上一声炮响,各冲下了千余名元军来,群雄大惊。不一会儿,羽箭便如飞蝗般落下,顿时不断有人中箭。这时两边有元军,后面又有追兵,似乎只有进峡谷一条路了。
看他这招变了味儿的罗汉拳的寻常招式,空智不禁眉头微皱摇了摇头。
这时谷里已充满了浓烟,一下去张无忌便被呛得接连咳嗽,眼睛流泪,再也难以睁得开来。只得屏住呼吸往深处闯,还好此处并无明火,只是脚下乱石嶙峋,甚厚的积雪已经半化了,四处都是泥水横流,极为难走。连唤数声后,好歹听到了一声回音,竟是二师伯俞莲舟的!心下大喜欲狂,忙鼓气大呼道:“二师伯——”
这时范遥已走到了赵敏的身边,低声道:“郡主娘娘好计策,属下佩服!”
张无忌不敢低估秋苍苏,但也不愿伤他性命,是以适才那一掌用了八成的九阳真力,没想到一掌见效。这降龙十八掌号称天下阳刚第一的掌法,果然名不虚传,每次用都感到威力奇大,干脆直接,痛快已极。当下技痒难耐,难得有这许多的高手前来试招,忍不住要痛痛快快的使一回。
方东白的那一指点中后,按理说张无忌立刻便经脉受阻,半身不能动弹,但方东白点中时分明感到对方体内立刻一股极为强劲的内力汹涌而来,顶得他食中二指生疼,差点断裂。而张无忌只是略抖了抖,便没事了。这一指点穴没有凑效是方东白此生都没有碰到过的,心中惊异不定之下又随着遗尊向张无忌击去了第三招。
声音剧震,在浓烟中满山谷回荡,数遍不休。很快便听到了俞莲舟浑厚的回音:“我们在这里——史夫人已经不行了……”但是隐隐间满山回荡,又哪里能分辨得出具体方位?只得继续往前闯。这时只觉越走越热,地上早已没有积雪了,全是烂泥腐草,滑腻异常。走得数步猛然间感到一股热浪卷来,忙向后跃,只见浓烟中火红的火苗哔哔拨拨地卷了过来。连忙转弯向别出走,但连行数处都是如此。浓烟之下也分不清方向了,只得暂时往高处绕,连声呼喊,听得回声越近了,但就是逾越不了眼前的火海。
不一会儿那丐大喝一声:“着!”一脚正中元将的前胸,将他踹出去了两丈,顺势施展空手入白刃将那大刀夺了过来。元将大败而逃,元军阵中一人哇呀呀大叫,手挥一条巨大的狼牙棒又冲了出来。
段羽此言一出,空智便只能道了声:“阿弥陀佛。”双手合十站到了一边去。道:“那让老衲瞻仰段氏指上绝技!”
遗尊怒道:“老子尚未出山,光是几个徒弟便搅得江湖上翻云覆雨!今日便教老衲先来领教魔教教主的神功!”说着兜头一拳向张无忌的太阳穴打去。
此时又是数声炮响,峡口顶上立刻出现了无数元军,一时间岩石、树木纷纷坠下,片刻间便将峡口堵了个严严实实。山上元军又扔下火把来,不一会儿,峡口乃至峡内,都已经燃起大火来,不一刻,峡谷的上空便漫天都是浓烟,也不知峡谷里的那许多武林人物怎么样了。
汝阳王被贬职流放多少都是和张世信有些干系的,是以自他出现时起赵敏便看他百般不顺眼,听到他如此指挥大家,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也不愿多说什么了。
说话间张无忌已经侧头避过了这一击,遗尊出拳虽猛,但说收便收,拳头刚过,便即变招,屈指点张无忌的百会穴。张无忌叫了一声好,左手侧揽,暗运乾坤挪移之功,身子已经离开座下青石,向秋苍苏飞了过去,道:“让晚辈先领教领教秋前辈的化功大法!”话未说完,已用武当长拳同秋苍苏交手了四招。将他逼到了圈子中心。
秋苍苏抓住了张无忌的左手手腕,乘玄慈全力施为中不能自由,抽手夺了他身上背负的屠龙宝刀,运起化功大法神功,迅速化解这一丛人的内力。
不久前太不花奉元顺帝御旨接替了汝阳王的阵前军权以讨张士诚,没想到大军哗变不可制止,导致了彻底溃败。逃回京师大都后,串同宰相哈麻,妄奏大军哗变全为察罕特穆尔惑乱军心之故,自己率领的数万亲兵反被叛军所弑,已至发生了不可挽回的惨败。这次得到密报,有大批汉人聚集在伏牛山荷花峰策动谋反,于是带了数万兵马前来,制定了周密的捕拿计划,准备大大地立一奇功,谁知竟胡里糊涂地死在了自己手下大将的钢铁头盔之下。
大理段氏自从依附大元了以后,便与中原武林甚少往来了,但武林大事他们倒也常常打听,此次丐帮大会他们便听到了不少风声。段功对夺丐帮什么的没有丝毫兴趣,他也自认此时大理欲脱离大元与之分庭抗礼乃是极不明智之举。但有一次段羽与之浅谈天下大势时言道,高邮张士诚新败大元百万大军,天下震动,华夏归心,颇有夺天下之势!大理不如乘此时暗中结纳于他,以便日后段氏依旧永镇天南。此话倒也有理,当下段功便派段羽带了一名卫士前往高邮。
待张无忌抱着赵敏走到跟前,杨昳向赵敏微微点了下头,赵敏还了一个微笑,却什么也没说。
这一下连玄慈都没看得出来,他也没明白自己明明击向张无忌的神掌怎么突然就击向了方东白。要知道乾坤大挪移神功绝不同于寻常的四两拨千斤,四两虽轻总还是有力,能让人感觉出来被拨了,但乾坤大挪移神功施展时,挪移乾坤却在人感觉之外,且不只是拨和引的外力而已,非内力极高之人不能为之。
想当年六大门派合攻光明顶,明教五散人会同轻翼蝠王韦一笑与杨逍比拼内力时,杨逍仅凭两重火候的乾坤大挪移神功便令对方五人自相拼搏而不可自拔,更何况此时的张无忌早已练到最高的七重境界?初时空智和玄慈与他对掌时,他倒是出本身之力与之抗衡,后面遗尊和方东白头两招击打,令张无忌体内真气激荡起来,突然发现,自己本已练到极点的九阳神功竟又更深了一层,不知是否习练九阴真经或降龙十八掌带来的结果,心下甚喜。但遗方二人第三次袭击时,他看到秋苍苏也跃了起来,当下不敢托大,乾坤大挪移神功暗地里自涌而出,将玄慈的内力引去攻击空智、遗尊和方东白三人,是以遗方二人击在张无忌的身上时才有了那番感受,他自己一时间便脱身了出来,成了他们之间连接的一个桥梁。
段羽乃是大理使者,随他出来出了事他须得担些干系。是以那么说是希望他关键时刻舍刀保身要紧。其实这一点段羽早就看出来了,但心中犹豫不决。此时听张士信这么一喊,心中突有计较,且将宝刀交给张无忌,一者讨个好,二者令他们自相残杀,自己再伺机行事会更好。当下闪身跃出圈子,对张无忌道:“张公子!宝刀还给你!”将宝刀掷了过去。
眼看利刃夹裹着劲风而来,张无忌虽然双手不能自由,但只需轻轻一带,便能将身后的遗尊和方东白带过来替他挨刀,但如此做法是杨逍差不多,张无忌是想都不会去想的,他只是猛蹲双腿,试图避去这一刀,口中嘬了一口吐沫,准备运力吐在刀上,打偏刀势,令他伤不到空智和玄慈二人。谁知双膝刚矮,凌空突有两道无形之气击来,一道正中刀身,另一道射向秋苍苏臂腕处,吓了秋苍苏一大跳,忙沉肘避过,宝刀也随之向高处一扬,从张无忌和玄慈的头顶上方掠了过去。
说到心中的惊异诸人都莫过于遗尊了,他那一点只是抖腕之间的事,何以会从对方头顶那么高的地方突然点到了对方坐下的青石上,他便是抓破脑袋也想不通。遗尊是个武痴,这么一想便不由得走了神,转眼间那三人已经同张无忌你来我往地走了十几招了。
遗尊道:“胡说!想借宝刀须得先赢了你佛爷再说!”
张无忌道:“不知张将军所言何事?”
张无忌面现难色轻声叹道:“方帮主内外伤都极重,武当的三黄宝腊丸、贵派的百灵散只能稍稍止血止痛……”口中说着话已将方东白被砸断的锁骨和两根肋骨都扶正对好,自水中捞了支刀鞘和剑鞘,撕死尸身上的布料将方东白的伤勉强绑缚了。又喂服了几丸自制的伤药,叹了口气,没往下说。继续看史夫人,她却是被武当内家指法封了昏睡穴,昏晕过去了。她收的虽是皮外伤,但受伤的部位却是颈部之上,鼻孔以内全然肿胀,只能用口勉强呼吸,面皮也开始起泡溃烂,在这种环境之下,手中无药,却又如何着手医治?
杨昳见势如此,回望一眼父亲灵虚道人,见他也颌首,当下不再推辞,登向高处,抱拳朗声道:“既然众位英雄同有此心,那咱们便事不宜迟,大伙儿随我一起向前冲杀!誓要杀退敌军!救出困在谷底的江湖同道!”
与当世绝顶高手比拼掌力之间还能若无其事地开口说话,不禁令全场为之惊叹,彩声不绝。玄慈摇了摇头,缓缓抬掌推了出去,空气被振动的隆隆之声隐隐滚出。正是佛门绝学如来神掌!
望着张无忌远去的身影,赵敏激动得难以自禁,又想笑,但笑出来的却是哭声,一时间,那眼泪也滚了出来。
张无忌见他醒来,知道他已无事,便收了内力,站起来抱拳躬身行了个礼,想要说点什么劝解于他,张开口来却无措辞,只得退到了旁边去。这时只见张士信满脸不安地搓着双手奔过来道:“光顾着追喊段公子去了,差点忘了一件大事!”
这时众人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此时虽然顶着元军的羽箭上山,但也总比被火烧灼强多了。正在此时,赵敏却道:“请杨姊姊带领数十人为左翼,范右使带领数十人为右翼,一路放火上去!”
方东白大惊,忙屏息提气抵御,这时腰间一紧,被一人手掌轻轻一托,平地横移了三尺,就此避开了玄慈的如来神掌。
原来张无忌适才趁遗尊发愣的一刹那间,妙手空空,自秋老怪手里夺得了屠龙刀,又塞入了遗尊的手中。此时张无忌的乾坤大挪移神功已然纯熟圆润至极了,虽是当着数千人的面,竟无一人看到他的这一动作。但如此结果张无忌却没有想到,颇感后悔,忙奔到空智身边,手指连点,封住了他的伤口穴道,减缓流血,自怀中摸出金疮药内服外敷。
原来大火爆发,整个山谷的温度迅速升高,竟将蛰伏于石缝树洞中的蛇虫都惊醒过来,或许也是感到危险临近了,竟也纷纷慌不择路地涌到了溪水中来,谁知溪水冰凉,下去便复又失去活力,只能缓缓蠕动,此时大树倒下,山崩地裂般一阵响动过后,溪水淹灭没水树火,白烟升腾、沸水翻滚、嗞嗞声不绝之下,这段水也变得滚热起来,蛇虫们原本寻热而至,猛地被烫,立刻觅缝躲藏,于是张无忌的衣领、袖口、裤管等等均成了蛇虫的避难口,钻得张无忌头皮发麻,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偏又痒得要命,若不是身处水底,非要先大笑出来不可!天下受刑之难堪,只怕莫过于此了。
张无忌无心杀人,只是抱着赵敏上了山顶后顺着峡谷往东急奔。也不知被困在峡谷里的群雄怎样了,二四两位师伯和真阳还在峡谷里呢!这时从山顶望去,整个峡谷都在往天空升腾浓烟,直达数百丈高,混合着阴云在山顶上方打着巨大的洄漩被疾风吹向南天而去。如此大的烟可想而知峡谷内的火有多大,俞莲舟和张松溪的武功虽高,但血肉之躯终究无法和这般大火相抗,别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才好!
说这话时赵敏和俞莲舟等人都已到张无忌的身边了,听到此言,人人均痛骂陈友谅卑鄙无耻。只有赵敏低头轻叹了一口气。张无忌走过去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道:“敏妹,有我在,便是千军万马也伤不了你。”
张无忌心中一阵犯呕,大吼一声,双掌错分,右掌侧面击出,正是战龙在野。秋苍苏见这一记石破天惊般的神掌击来,哪里敢正面迎击?忙欲急跃避开,谁知对方出掌后,一股掌力笼罩过来,他刚转内力便觉不对,竟只移开了一步便不得不举起手中宝刀来格挡。张无忌右掌将到,见秋苍苏横了刀口来挡,欲令自己自裂其手,心中好笑,战龙在野有一十八种变化,岂能就此中招?当下变直击为斜切,手掌中途急转,正击在刀柄之上,秋苍苏手头巨震,哪还把捏得住?宝刀早脱手飞去。后退了好几步,只觉适才握刀的手整条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低头一看,除了虎口已被震裂,食中二指的前半截也不翼而飞,心中大恐,嫉恨交加,就此一口污血冲口而出,坐倒在地上。
降龙十八掌本身就包含了一套极高明的内功功法,外练带动内练,是以当年大侠郭靖和萧峰等人可以借此跻身内家绝顶高手之列,此时此功同九阳神功融合以后,大有相辅相成之感,便带得九阳神功已至绝顶的张无忌竟然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原来那个所谓的绝顶只是一个阶段而已,一般人到了这个阶段便再也不能进步,便以为这就是绝顶了,其实内功修炼没有止境,哪里又有什么真正的绝顶了?他还不曾想,其实九阴真经虽与九阳神功水火难融,但相克之处却又相生,同样能令九阳神功再次增长。不过贪多难烂,若调和不了水火和杂拌,实为内功修习者最凶险的事,内力越高,越易走火入魔,命丧于此,神仙难救。
眼看水潭都快要被石块填满了。张无忌心中急紧,当下毫不犹豫几个窜跃,当空跳了过去。谁知还未落下,水中一名老丐却狂舞木棒,将他落下之处尽皆封住了。此丐身形熟悉,正是那喊话老丐,张无忌心中惊异之下右足前伸一点,将他的木棒踏开,人乘隙落在老丐的身边。老丐兀自还失心疯了似的乱舞木棒,张无忌劈手夺过,却见这老丐额面青黑,双目翻白,咬牙喝出一口气间,仰面便倒了下去。张无忌赶忙扶住了他,却发觉他的脉搏已然停止跳动了。
当下张无忌不再去推,抡掌便以十二成的内力向那压在后腰上的树干击去,只一掌,那早已被火烧得酥脆的树干便咔地断裂开去,溪水渐得周围火上嗤嗤响,白雾腾天,张无忌顺水向前滑出了几有三丈,直达小溪转弯处的泥岸。忙伸手摸腰,但觉可能被划破了几处皮肤外当无大碍,心头大定,将头钻出水面来大口喘气。
俞莲舟见张松溪没有回来,终是不放心,亦手拉着真阳飞奔而去了。
真阳道:“大火起来时史夫人忽然惊慌失措地找史帮主,没想到被困在火中,还是方帮主救了她,结果自己又不慎被山上鞑子投掷的石块打中,吐了许多的血,幸好二师伯救了他……”
一听这个,麻寻天当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提起来切齿喝道:“你还有脸说你的臂膀断了!都是你!我丐帮一千多人都死在了你的手里!连新上任的帮主也累得如此!我他妈先杀了你这龟儿子再说!”喝罢抬掌便向他面门劈去。
赵敏刚想出言阻止,听到这些话,心头梗塞,便咬唇垂目了。
心念及此,便闻西面喊杀声隐隐传来。张无忌耳力最好,立刻叫道:“不好!元军又从后面追上来了!现在只怕已经和司徒掌门带领的断后队伍接战了!”
浑人丁辉道立刻接嘴嚷道:“咱这许多英雄好汉,正好同鞑子好好干他妈一仗!”
张无忌自练降龙十八掌从未如此大开大合地在狂奔中飞速使过,弯弯区区的一里多地使下来,堪堪已使数十遍。降龙十八掌原本最耗内力,便是当年凭借此套掌法排名天下五绝之一的北丐洪七公如此来使,此时也必耗尽内力。但张无忌的九阳神功驱动起来后却如浩瀚大海,直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之感,便是消耗大了,恢复也极快,是以数十遍快速使出后,张无忌非但没有感到疲累,反而精神越加健旺,只感此套掌法越用越纯熟,带得九阳神功功力也增长了不少。
张无忌同空玄二僧比拼内力,无暇顾及后面,便变成了只挨打不能还手的局面,他便是钢浇铁铸的人也经不起方遗二人那般不停击打啊?见此情形赵敏等人不禁都失声惊呼起来。
艺成之后段羽只身来到大理拜见四哥——大理大总管段功,哭拜不起,大数思念之情。段功亦十分感动,安排他在宫中住了下来。对于他的到来,宫中许多官员似乎很不以为然,尤其老五段真,与他更为不睦。他知道他们防着自己,便处处谨慎,从不露半点声色。去年南边蛮夷犯境,在退敌中他出了不少力,才总算因功受赏,被封了个偏将军的职位。
原来众人一直都听见张无忌在叫喊的,谁知这一会近半个时辰都毫无动静,一时间惊慌起来,以为他身遭不幸,以俞莲舟第一个,多人相随,一起叫喊起来。张无忌心下感动,正欲开口回应,突然附近的一棵满身是火的参天大树终于经不住大火的焚烧,正向着他的头顶缓缓地倒了下来!这一惊又非同小可,忙四足并用,拼命向小溪下游爬去,他的身手虽然灵敏,但这段溪水水流平缓,溪底尽是淤泥和腐枝败叶,又软又滑,数尺深的溪底亦无法施展,只爬出了数丈便听身后哗啦一响,大树已砸在了屁股之后,滋滋水响间,大树又一翻,一根粗枝拦腰压在了张无忌的身上。这水底布满了青苔,滑溜异常,顿时撑不住手,扑面趴在了水里,水漫过头数尺,哪里还能叫得出来?再往上挣扎,那树又一滚,便将他彻底压住,这树重逾万斤,又怎么能顶得起来?
这一次方东白和遗尊接触到张无忌的身体后只感一股极柔极厚重的内力挡在前面,二人便如击在了一大袋水上,攻击之力顷刻被化解开去,待要撤掌,却分明感到对方内力乘虚而来,当下连忙运功向抗,心想这姓张的小子是要一人和我们四人比拼内力的了。
这一掌正是张无忌变招间顺手带的,巧就巧在旁人都没有看得出来,以为方东白足下不动便移动,内力轻功之高,当真令人骇异!许多人都叫起好来,连称能做丐帮帮主,自然十分了得!
那丐正欲迎上,刚刚奔到的丁辉道便一跃而出道:“花子且先歇会儿!这名鞑子让给我!”
段羽也颇为看不起一阳指。有了六脉神剑奇功,何必再行苦修一阳指?他有意在群雄面前显示一些真本领,震慑群雄,是以顾不得身边那名大理卫士起疑,一出招便用了六脉神剑——要知道,大理君臣等人,尚无一人知道他会六脉神剑的武功,只道他会点一二成火候的一阳指而已。六脉神剑的内劲固然凌厉,但要伤全身坚硬如铁的遗尊,凭段羽此时的内力修为,还差得甚远,除非刺向他的眼睛耳孔等极少数的脆弱处,否则直如给遗尊搔痒,远不如一阳指直接点中来得有效。是以初时遗尊被点中时眼看袈裟破损,皮肤灼疼,尚有些畏惧,不住躲闪,后来发现没甚伤害,干脆也不躲了,护住要害便大开大合地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