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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壮士断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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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让云涂的儿子们亲手杀了他,为什么?”云桐轻声问道。

    陶氏笑了:“不愧是文氏选出来的孩子,果真冷血,听到这种事连眉毛都不动一下。”

    “是因为,你只能使唤得动那几个孩子对吗?”云桐没理会陶氏对她的点评,继续追问道。

    “是因为我生出来的孩子不孝顺,居然要去文氏那儿状告他的亲娘。”陶氏皱着眉头哀切道:“我把他拉扯大,给他娶媳妇儿。他回过头来嫌我的手肮脏,这难道不是天大的不孝吗。”

    陶氏顿了顿,没有等到众人的附和,嘲笑道:“你们怕什么,我都敢交代了,你们不敢听?”

    云桐轻声说道:“子告亲是大不孝,弑亲更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你是吃准了云家不敢让外人知道这两件事。”

    “是又如何?”陶氏接着道:“我不过是教导我的孙儿们,要听话,他们误会了我的意思杀了他们的亲爹,这难道是我的错吗?”

    “你说的对。”云桐并没有急于反驳:“只是他们不过是几个孩子,如何能制服一个成年男子呢。”

    陶氏只是咯咯地笑并没有说话。

    然而有些时候不说话反而会暴露更多信息。

    南宫蕙轻轻拽了拽云桐的衣袖,两人对视一眼,她给云桐指了指道观外头发现云涂的地方。

    云桐立刻明白她们想到一处去了。

    陶氏避开这个话题,说明她肯定参与到了谋杀云涂的过程里,绝不是只怂恿了一两句话那么简单,很有可能是提供了凶器或者手段。

    这就要看仵作的验尸结果了。

    南宫蕙端详着这位老夫人,如果不是她亲口承认,根本不会有人能把她儿子的死亡与她联系在一起。

    她看了眼云桐,得到对方默许之后,她开口问:“你的儿子,你的孙子,他们都是你的骨血,你怎么会狠得下心呢。”

    “呵……真奇怪”陶氏笑了,她举起右手,亮出自己的指甲,理所当然地说道:“指甲长了,就要剪去,否则会弄伤自己。儿子是我自己的血肉化的,他与指甲有什么区别?”

    陶氏的话音落地,屋子里一片死寂。

    云桐拉住身边想上前继续质问的南宫蕙,却还是被陶氏听见了。

    只见她偏了偏头,笑了:“你这个丫头真是大义存心,文氏只会教这些连她自己都不信的谎话。”

    陶氏像是为子孙解疑答惑的和蔼长辈一样娓娓道来:“什么忠孝仁义,统统都是谎言,是早就不存在的东西。五十年前,齐王弑君,是为不忠,冯家叛逃,是为不义,他们两家斗法害得京畿百姓流离失所,是为不仁。齐王赢了,做了皇帝,心却还是虚的,不敢提仁义也不敢要臣子的忠诚,只能在孝字上做文章,倒也自圆其说,可惜了他的子孙一代不如一代,如今坐在龙椅上头的那位怕是连孝字都不敢提了。”

    “你所谓的心安理得,就是全怪在世风日下上吗?”云桐冷冷的问道。

    云桐的姿态激怒了陶氏,她恶狠狠地道

    “你是不是以为云家行得端坐得正,无愧于天地良心?笑话,若是云家以正道立身,那五十年前就该在京中殉了皇帝,而不是丧家之犬一样,灰溜溜地逃出京城,靠打家劫舍一路逃到海洲,来欺负我们陶家!”

    陶氏说得动情,就连南宫蕙都忍不住看了一眼云桐。

    云桐则不慌不忙轻声提醒道:“您的祖辈荒淫无度,是被买回来的小妾用枕头闷死……”

    “你胡说!”陶氏听不得这话,抄起水碗向云桐砸过去。

    云桐一闪身躲过去,水碗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文氏这老虔婆就是这么诋毁我祖父的?”

    “是不是诋毁,您心里清楚,还要晚辈回忆回忆您的叔伯都是怎么没的吗?”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陶氏气得喘不过气。

    云桐心想,难怪她刚回海洲的时候,老太君就让她把县志读完。若不是事先知道陶家与云家这段往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今日少不得要与陶氏在这话上纠缠,耽误正事。

    “胜者为王败为寇,如今陶家就剩我一个人了,可不就任凭文氏信口雌黄。”

    “您这话可就不对了。”云桐早就料到她要这么说,“如今还有几位在陶家做过妾的老夫人健在呢。”

    “那群贱妇不知感恩,若不是我们陶家将她们纳进来,她们在泥地里刨食早就死了!”

    “衙门里有……”南宫蕙正要帮腔。

    云桐立刻拍了她一下,提醒她不要多说话,自己接过话来对陶氏穷追猛打:“衙门里也留了不少陶家欺男霸女的供词,您若是忘了,改日我派人来一一念了与你听。”

    陶氏到底是饱经世故,被云桐一句一句逼上绝路也很快稳住了阵脚。

    “陶家做了又如何,你看看如今的云家,又比我们好到哪儿去?还不是在做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买卖。”

    “不会了,从你开始,做过坏事的一个一个都会付出代价。”云桐扭头问桃珠:“你都记下了?”

    桃珠将自己手上的册子递给云桐:“姑娘请看。”

    云桐将册子递给南宫蕙,南宫蕙拿着早就准备好的印泥,趁陶氏不备,上前抓住她的手往印泥里一按,又往册子的白纸黑字里磕一下,留下一个鲜红的手印。

    “你、你要做什么!”陶氏用力擦着手,“你对我做了什么!”

    云桐笑了:“您不用惊慌,你说的对,云家不敢对您做什么,您且在道观里好好住着就成。”

    说着她让梨果打开门,外头两个小梅氏早就安排好的婆子迈步进来,一个过去止住陶氏,另一个点起一团香,放在陶氏的鼻子底下熏了熏。

    陶氏立刻安静下来,整个人神情恍惚,任凭婆子拉着她站起来,走到床边躺上去。

    “这是怎么做到的?”云桐见南宫蕙一脸震惊,便替她问。

    用药的婆子连忙解释:“这迷药是两种药一起用才奏效,她是事先吃过药丸,才一嗅到迷香就神志不清。对没吃过药的人,则不会有什么事。”

    “这是从陶氏这儿搜出来的。”另一个婆子补充道。

    “我明白了,你们好生看着她,不能有一点闪失。”

    “知道了大姑娘。”

    云桐带着南宫蕙出了门,四下无人处,南宫蕙忍不住问:“这药这么灵?”

    “我也是第一次见这药的效果。”云桐坦诚道,“从陶氏那儿搜出来的药都在我手里,药方我也有,你要不要看看?”

    南宫蕙摆摆手:“算了我也看不懂。我只是想,若是两军交战的时候,把内服的药加大剂量投入水中,再点上迷香岂不是能不战而胜。”

    “没有那么容易的。”云桐直截了当泼了一盆冷水,“首先这药就不好配,方子里头几味都是随船来的,没有稳定来源。其次这药也娇贵,平日里存放就要用蜡仔细封好,随用随取,多见一会儿风,就没了药效。”

    “大费周章就为了做点迷药,还不如一棍子打晕了方便。”南宫蕙感叹道,随后她想了想又说:“这药若是传入宫中,恐怕又会多几出鬼鬼怪怪的好戏。”

    “不会的。”云桐斩钉截铁道,宫里不兴这一套,都能给对方下毒了,还花费功夫装神弄鬼做什么,直接要他的命不就行了,反正话都是活着的人说的,到时候什么编不出来。

    “你怎么知道?”南宫蕙见云桐这么笃定,有些奇怪。

    云桐也没犹豫,立刻找补道:“赵家穷,花不了这个钱。”

    她这一句话把南宫蕙逗乐了,就连她身后的画眉都忍不住捂着嘴笑。

    “谁能跟你这丫头比啊。”南宫蕙上下打量云桐一眼:“云大姑娘平日里擦鞋用的绢布都是镶金丝儿的。”

    “乱说。”云桐提起裙角,抬脚给南宫蕙看她的鞋,如今待字闺中的姑娘们之中时兴穿攒珠花的绣鞋,而云桐脚上则是一双便于活动的皮靴子。

    “这可不能用绢布擦。”云桐玩笑道:“怎么也要用金柄的刷子才能刷干净啊。”

    “刷子上的毛得从麒麟的尾巴上薅吧?”

    “那是啊,不是麒麟毛我还不用呢。”

    两个人玩笑着,就走到了道观后院通向前院的门口,她们不约而同收起了笑容。

    南宫蕙轻轻叹了一口气:“虽然陶氏把事情都交代了,可是她说的对,人活到她这个年纪,还真是比皇上都自在了。”

    “能收拾一个是一个,云松是跑不了的。”

    南宫蕙把陶氏画了押的证词交给云桐,忍不住抱怨道:“我还以为你什么难处要我帮忙,没想到你把我叫上就是让我做力气活。”

    “怎么会呢。”云桐笑了,“接下来才是要靠蕙姐姐的时候,画眉给蕙姐姐整理一下官服,别让人看低了。”

    这次南宫蕙并没有与云桐一起走,而是先一步下了山。

    下山的路上,画眉忍不住问自家姑娘:“公子,您和桐姑娘打得什么哑谜,桐姑娘让我给您整理官服,是何意?”

    南宫蕙笑着为画眉解疑:“当然是给云家看,告诉他们,陶氏把所有事情都与新来的县令交代了。”

    从山下到观中,所有人都看见新县令跟着云桐进了陶氏的屋子,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份证词。

    若是陶氏的眼睛能看到南宫蕙身上的官服,她一定不会这么痛快地把事情都交代了。

    又或者南宫蕙若是个男儿身,陶氏听出有男人的脚步跟在云桐身后进了屋,必然也会引起她的警觉。

    “所以陶氏是把您当成桐姑娘的侍女了?”画眉恍然大悟,“可是就算陶氏交代了,云松还逃着呢……”

    “这事就交给云桐头痛去吧。咱们还要抓紧回去与柳县丞商量派谁去做码头胥吏,忙得很呢。”

    云桐并不着急走。

    她在道观里吃了些山货制成的点心,又与小梅氏聊了一会儿家中的近况,小梅氏这半个月都守在道观里,十分挂念家中特别是玲姐儿。

    约摸着南宫蕙快进城了,云桐才起身与小梅氏道别。并再三叮嘱一定保护陶氏的安全。

    至少现在她还不能死。

    回城的马车上,云桐明显轻松了许多,路过麦田时还哼起了海洲的童谣。

    “想问什么就问。”她笑着对自己的两个侍女说。

    “姑娘,云松还抓不抓了?”

    “姑娘,陶氏就是交代了也判不了她啊。”

    云桐不急不慢地说:“你们两个问的是一个问题。”

    “咱们大费周章本来就不是为了抓陶氏,而是要让还护着云松的人心甘情愿把他交出来。”

    “他们真的能这么听话吗?”桃珠担忧地问。

    云桐将车窗打开,让吹过麦田的风吹进来,麦田是绿油油的,风里也带着麦叶的清新。

    “台阶都给他们找好了,他们再不下来,难道要等我一个个把他们踢下去吗?”

    云松的日子并不好过。

    那日他酒醒,百秀楼就被官兵围了,自己的亲信,百秀楼里的小二甚至还有几个平日里与他厮混的倡伎,只要是与他有关系的人,统统被差役带走。

    差役走后,云家立刻封了百秀楼。

    族中那些平日里不惜自降辈分也要与他称兄道弟,曲意讨好的人,纷纷来劝他就躲在百秀楼里不要出来,等避过这阵风头再说。

    云松只以为是新来的县令自恃出身大族,被他落了面子,记恨心头,才来砸了他的场子。

    起先云松并不担心,新县令落的是云家的面子,文老太君一房总不能由着外人欺负自己人吧,这样她们一家在族中还如何抬头。

    可是没过几日,他意识到不对。

    先是族里临时抓过来伺候他的两个同族,不再允许他离开屋子。紧接着,百秀楼就重新开了张,他房间外一天热闹过一天。

    “站住,外头到底是怎么了,你快告诉我。”这日他掐住给他送饭食的仆从的脖子,一定要问个明白。

    两个看守他的同族合力都没有拉开他,只得将门上了三把锁,跑去找族老来。

    等到云松的房门再开启,先是从外头冲进来四个握着哨棒的壮汉,一进门二话不说就将云松打翻在地,用哨棒压住他。

    “松贤侄,你这是做什么。”

    随后进来的是云家族中一位与云浩一个辈分的族老。

    只见他看着一旁已经凉透的仆从,捶胸顿足痛斥道:“你这孽子执迷不悟,白白又送了一条人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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