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战以止战
围观的百姓中挤出一个十岁上下的男孩,只听他说:“我在码头上卖果子,总能看见他们在库房周围瞎转悠,谁多看他们一眼,他们就要揍谁。我被他们打过好几次,他们还抢我的梨不给钱!”
男孩说得快了,带出海洲的土语,南宫蕙从他的语气猜出可能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人群里有认出这孩子的,急急忙忙将他往回拽,生怕他被田老大这伙人记住脸,伺机报复。
男孩猛烈挣扎,推搡旁人。差役不得不动手抓住他,以防止有人被他绊倒。
谁知男孩极灵活,趁机从差役的胳膊下面钻了过来。
“大人,大人您听我说。他们还杀过人,我都看见了!”
衙役连忙回身将他压住,男孩还是挣扎着向前。
“我有证据!我有他们杀人的证据。”
男孩冲进来,南宫蕙就想起来他是谁了,这不就是昨夜在百秀楼边上连坑带骗卖了她一篮子梨的小贩吗。
感情他听不懂官话是装的。
“将人带上来。”南宫蕙让差役将男孩押在杨柳儿的另一边。
“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蔡,都叫我蔡小二,平日就在码头边卖新鲜果子。”蔡小二一边说瞪着那边眼神凶狠的田有狗。
“你说你有证据?”
“我有!”蔡小二说道。“他们这些人,以前做坏事根本不避着人,去年码头上巡逻的差爷多来,才老实了几分。”
“他们以前专门找新到码头上做工的人,男的就被他们哄去赌博去斗狗,让他们背上债。女的就逼迫她们卖皮肉,若是……若是……”
蔡小二低下头,说不出来。
南宫蕙明白了,她平静地追问:“说出来,田有狗这一伙人,都做了什么?”
她一边说一边看向主簿,示意他每一个字都要记下来。
蔡小二擦了一把眼泪:“他们为了逼我姐姐做窑姐儿,就几个人一起坏了我姐姐的身子……”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两本册子:“这是我和姐姐的过所,大人,我们一家都是良民,我和姐姐是从南边上来投亲的,谁知一下船就被这些畜生盯上了,姐姐知道不好,让我赶紧跑了,我想回去救姐姐,就看到他们对姐姐动手……”
蔡小二说得哀切,外头的人群中不断发出同情的唏嘘。
南宫蕙看主簿将蔡小二的话都记了下来,便接着问:“你姐姐现在还活着吗?”
蔡小二立刻道:“我知道她在谁那里,码头上卖茶的陈婆子和他们是一伙人,人都是被她带走的!”
外头的人群爆发出几声惊呼,又间杂着一些“恍然大悟”的喃喃。
云桐在后室也听得清清楚楚。
“梨果,去把北风叫进来。”
“是,姑娘。”梨果气鼓鼓地跑出去,那架势恨不得立刻就提着哨棒去把畜生们都收拾了。
很快北风就进来了。
云桐也不废话,直接交代他:“你带着人去码头把陈婆子的店探一探,具体什么事,让梨果在路上告诉你。”
“是,姑娘。”
“梨果,你去找伏照,让他按照计划办,把城里云松的那几个地盘都掀了,他知道怎么做。然后出城把这事告诉小梅嬷嬷,让她带着人直接上去。”
“姑娘,我能跟着上去吗?”梨果跃跃欲试。
“你到了那儿听小梅嬷嬷指挥,快去吧,与小梅嬷嬷说,直接进道观,把人找出来,都控制住,其他什么都不用管,动作一定要快。”
“姑娘我省得。”
梨果与伍陆快步离开。
桃珠站在云桐身边,轻声问道:“姑娘,硬闯道观,会不会让云家那些长老借机发难。”
“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兵贵神速,若是我们不赶紧去,云松的人得了消息肯定就会把人转移出去。”
云桐心中暗叹,自从他们回到海洲以后,云松老实了很多,除了私赌和在码头上拉帮结派,之外没有别的动作。
如今想来,私赌的阵仗这么大,或许是云松有意为之,为了掩盖他搞私娼的事。
经营私娼是重罪,若是被外人知道,整个云家怕是都要被牵连。
云桐惊出一身冷汗。
还好她提前布置了人手,一定能把这事控制住。
“姑娘。”桃珠也想明白了各种关节,吓得脸都白了。
云桐双手紧紧握在一起:“这事要赶紧让老太君与父亲知道,你回去一趟,不要声张。”
“姑娘我明白。”桃珠郑重地点点头,立刻行动起来。
出门之后,她还将伍陆喊了进去。
伍陆见几人神色匆匆就知道出了大事,站在云桐身边,也收起了平日里的嬉皮笑脸。
“姑娘,若有什么事,就动用伏大哥在衙门里安排的人吧,您身边不能一个人都没有。”
云桐想了想:“还真有件事,你让他来,我有个口信儿要他递。”
伍陆出去了一会儿就带着一个年轻的衙役进来。
云桐小声与他交代了一二,衙役行了礼就退了出去。
“现在就只剩下等了。”云桐坐在椅子上,不再说话。
伍陆知道她有这习惯,手里攥紧刀柄,警戒着。
云桐想难怪云家的其他人,都帮着云松隐瞒。盛朝明令禁止私娼,若是被赵光霖知道云家有人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情,放在前几年他看云家不顺眼的时候,他一定会重判,哪怕不株连,至少也要判个流放。
云桐也明白了为什么上辈子云晏死后,云权扶灵回海洲,在海洲呆足了三年。
那时候,文老太君早已身故,云权面对的云家,会比如今这个云家还棘手。
难怪云权一再暗示她,云家其他人也是靠不住的。
云家人怎么都这样啊!
南宫蕙等着主簿将蔡小二的口供都记下,画了押。
“此事事关重大,你先留在县衙里吧。柳县丞,你带蔡小二去。”
柳铭带着差役将蔡小二带去衙门里给苦主准备的客房。
从南宫蕙身边过去的时候,她瞟了柳铭一眼,只见他的脖颈上也全是汗。
南宫蕙看着蔡小二的口供,除了他姐姐的事,他还说了两桩田有狗一伙人半夜将人扔进沛水里毁尸灭迹的事。
这几日沛水流速缓慢,说不定捞尸人真能把尸体捞上来。
南宫蕙检查了完口供,至少田有狗是跑不掉了。
而云松……不知是他掩藏地太深,还是有高人给蔡小二指点过。
蔡小二的供词里没有提及云松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这也好,南宫蕙想,云松狗急跳墙肯定要把整个云家都拖下水。
到时候这件事只会闹大,但不会解决。
南宫蕙看向堂下面色严峻的田有狗。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小人冤枉。”田有狗硬着头皮坚持道。
“启禀大人。”外头负责问询码头上其他雇工的差役回来了。
“可有什么发现?”
“大人,有不少人愿意出来作证人,证明田有狗平日里欺行霸市。有人身上还有田有狗打出来的伤痕。”
“让仵作和郎中去看看。”南宫蕙看向田有狗:“你还有什么话说,事到如今,继续隐瞒罪加一等。”
见田有狗继续沉默,南宫蕙也不客气,抽出盒子里的令签厉声道:“田有狗为祸乡里,来人先打三十大板。”
令签扔下,田有狗就被差役押在地上。
负责行刑的差役没有留手,一板子一板子打得结结实实。
一时间大堂里只能听到田有狗的惨叫。
不过很快就叫不出来。
南宫蕙看向面色煞白的两个喽啰。
“另两人,纵容包庇,三十……”
“大人,小人知错了!小人也是被逼的啊!”
“大人,大人!小的都交代,都交代,都是田有狗逼我做的!”
两个喽啰蜷缩着不停地求饶。
他们两个刚跟了田有狗没几个月,肉都没跟着吃几块,要是跟着一起流放三千里,那也太冤枉了。
南宫蕙听二人的坦白,责问:“你们二人年纪轻轻就不学无术,助纣为虐,枉读圣贤书。”
二人连连谢罪,口口声声称自己不敢再犯,并承诺交出这几个月跟着田有狗得的全部好处。
南宫蕙看完两人的供述,心道这才是她预想中会看到的口供。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念你们迷途知返,本官从轻发落,左右听令!”
南宫蕙取了令签扔在两人面前。
“将此二人拖出去,杖责十,每打一下都要让他们大声念一遍自己的错处。”
负责维持秩序的差役连忙让外面的百姓让出一条路。
两个喽啰被拖出去的时候倒是闭起了嘴巴,生怕让新县令以为自己不满,从重处罚。
差役将他们带到衙门口的广场中间,先把二人的口供张贴在告示板上,然后将他们固定在行刑架。
两个人嘴上不住的哀求,鼻涕一把泪一把。终于他们的恐惧在看到杀威棒的那一刻达到了顶峰,哭声震天,连两条街之外的食摊上都听得见。
“怎么还有人在街上杀猪啊……”摊子上的食客好奇地抬头张望。
正巧一个人匆匆忙忙从声源处跑来,只听他一边跑一边兴奋地大喊:
“各位各位,衙门为民除害啦,田有狗抓啦!”
只见这人跑到食摊上,抓起茶壶不歇气儿地给自己倒水喝。
食客看到他这副模样不屑一笑:“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他不以为然与正在熬汤的老板抱怨:“抓了又如何,哪次不是交点钱就放出来了。”
“这、这次可不一样!”传信的人喝完水,用袖子狠狠一擦嘴巴。
“新来的那个县官,当堂就扔了令签,打了他板子,说是还要把他关起来继续查,你若不信就赶紧去看,田有狗新收的那两个兔崽子,现在正在挨打呢,你现在去,还能看上。”
这人竹筒倒豆子一样说完了事情,也不管面前的几个人听没听懂,扔下碗就跑去将这个大快人心的消息告诉更多的人。
“哎呀,真是老天开了眼了。”食摊的老板拾起被扔在地上的粗瓷碗,若不是还要看着摊子,他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看这帮恶霸伏法。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位新大人,不愧是南宫家来的,腰杆就是硬。”
“管他哪儿硬,真要是能把这帮人收拾了,下次县衙修路要募捐我第一个出钱。”
“哥儿几个,别在这儿说废话啦,赶紧去看看。”
“走走走!”
“站住,你们这帮孙子给钱了吗!”食摊的老板急得大喊:“把饭钱留下,不然我让差爷把你们一个个都抓咯!”
这厢热闹,衙门口更热闹。
食客们赶过去的时候。
行刑台周围已经围了三圈人。
好容易挤进去,再抬头观瞧,这不就是常跟着姓田的招猫逗狗的那两个兔崽子吗!
差役见来的人差不多了,高声将两个人的来历罪状数了一遍。
“县令念此二人没有做下杀人越货的重罪,虽误入歧途,但也不是无可救药。便从轻发落,以示警醒,望你们知错就改,自此改邪归正。行刑!”
一声令下,负责责打的差役就举起板子用力打在两人的身上。
旁人只听到两声惊响,挨打的两个人脸色一白,竟然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负责监督的差役,见两个只顾着发抖,立刻上去提醒道:“说话说话,大人不是告诉你们,挨一下板子就要把你们干过的坏事说一遍吗。”
差役用最温和的语气,说着二人听来最恐怖的话:“还是说,这一挨打,连记性都打坏了,那我这就回去跟大人说,请他重新判罚,既然记不住,那就多打几下长记性。”
他的恐吓十分有效,两个人眼泪都下来了。
其中一个头点得恨不得把脖子甩断:“我记得!我记得!我再也不敢了!”
差役看向另一个:“他记得,你呢?”
这一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含混着说不清楚。
差役皱起眉头:“这可不行,你若是被他盖过了声音,就权当你没说。只能等他挨完打,再把你打一遍。”
后来围上来的人不知道衙门具体怎么罚的,只是见行刑台上,突然打得不打了,叫得不叫了,那个啰里啰嗦的差役居然跑过去和那两个犯人说话,顿时不满的声音四起。
“磨叽什么呢!快打啊!”
“是不是收受贿赂呢,信不信我现在就去告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