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逢强智取
“看?”枯槁的手停止拨动念珠,“我又看不见,问我作甚。”
云松的手下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接这话。
还是那个嬉皮笑脸的手下,搓搓手谄媚道:“老夫人您是眼盲心不盲,修得是神仙的道,肯定比我们看得清楚,我们这些人就是有八双眼睛也不会用啊。”
陶氏被逗笑了,将念珠套回手腕,伸手在桌子上摸索着。
云松恭恭敬敬地把茶碗递到她手中。
陶氏喝了一口就放下了:“这新酒没滋没味的,换陈酿来。”
有眼力劲儿的手下,连忙出去抱酒坛子进来,给陶氏满上。
陶氏又饮了一口,笑得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能烧喉咙才是酒,新酒哪有老酒烈,那老县令都要年年来给这观中送年礼,南宫家虽然也是大族,可这手也伸不到海洲来,没有家族支持,这个青瓜蛋子和码头上出力气的漕工没什么两样。”
“干娘说的是。”云松附和道,“只是……那一房近来动作不小,一个劲儿把手往码头伸,若是他们给南宫那小子撑腰,又如何是好?”
“年纪轻轻的,你怎么糊涂了。”陶氏笑道,“想把事做成难,可要把事搅和了却很容易。文落寒要修码头,那就让她修,你们也能吃上一口肉。”
话到此,忽然从屋外吹进一阵风,灯火晃了晃,灯影映在陶氏的脸上,让她的笑容变得阴森森的。
今夜的风格外冷,如同一列列阴兵,穿堂而过,屋顶上并不牢固的瓦片被阴兵的枪尖戳中,响个不停,摇摇欲坠。
只有烈酒才能对抗这种冷,陶氏将茶碗中的酒一饮而尽,遂发出痛快的叹息声:“本以为文氏那个老虔婆病了,我也能过几年享福的日子,谁知道云晦这臭小子在京城混不下去,灰溜溜地跑回来了。”
陶氏不悦地用茶碗敲着桌子,似是在对抗外面呼啸而过的风。
而云松如坐针毡,在冷风中额前冒汗。
他以为云晦脾气素来古怪,与云浩的父子关系也不融洽,必不会诚心实意为云浩守孝。寻个他的错处,在海洲大肆宣扬,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到时候云晦在族中失去威望,云晏远在京城,就剩下个废物云玄,文氏这一支就不足为惧。
那云氏族中的田亩庄子,各处店铺就要重新分配,他与干娘就能拿到他们应得的那一份。
谁知道云晦这人狡猾地很,真就在云浩坟前搭了个棚子住下,就是大雪盖地的时候都不肯下山。
连皇上都派了宦官来给他封赏,海洲这些愚民更是把云晦吹的天上有地下无,连带对他那个抛头露面的女儿都称赞有加。
不过是个传声筒,还真把这么个黄毛丫头当仙女下凡了。
云松让手下也给他倒了一碗酒。
一饮而下,胆子更壮。
“干娘,那一家做事从不考虑同族,既然他们想把桌子全占了……”
云松的面上露出与陶氏一模一样的笑容,若是旁人看见这一对干亲,定然认为她们是亲生的母子。
“那就把桌子掀了,谁都别想好。”
“至于那个南宫家来的,他若识相,就让他安安稳稳做下这几年的官再滚蛋。若是他不识相,我就把他一脚踹进沛水。”
云松恶狠狠道:“码头忙着修缮,难免有不牢靠的地方。若是南宫家要找人赔儿子,就让他们找姓文老太婆去。”
许是屋内的人凶相毕露,狠毒如同黑色的雾,挡住了阴冷。
原本躁动不安的风,居然停了。
北风翻进云桐的院子,绕到后窗,敲了敲窗棱。
窗户几乎立刻就开了,露出梨果面色不悦的脸:“走门去。”
北风讪讪一笑,只得绕道前头,与站在门口举着灯笼的花嬷嬷,认真行了一个礼。
花嬷嬷冷哼了一声:“这屋里都是姑娘的人,不用鬼鬼祟祟的。”
“嬷嬷说的是,我知道了。”北风老老实实地认错。
梨果已经打开了房门。
“嬷嬷赶紧让他进来吧,早让他说完,咱们还能早点歇了。”
花嬷嬷又瞪了一眼北风:“去吧。”说罢,她就转身去院子里巡视去了。
北风一进屋就收敛起轻浮气,掀开珠帘,走到云桐的书案前。
飞快地禀报他今夜在道观中听到的一切。
“果然是陶氏……”
云桐扔下笔,不管是母亲还是姨母,都对老太君做主把陶氏的儿子过继出去这事,知之甚少,可见老太君并没有与她们提及此事的详细经过。
而陶氏自己说起这事的时候,虽然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但谈及这个生死不明的儿子时神情没有丝毫波动,既不焦急也没有痛心,仿佛一个陌生人。这与她话语里的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对不上半点。
云桐早就想查查她,只是碍于人手不够,加之道观那里一直很安静,若是冒冒然派一个武艺不精的人去查探,打草惊蛇反而不美。
现在倒也不晚,正好云松那伙人因为南宫蕙的到来而乱了阵脚。居然带着手下,一群人大张旗鼓就进了道观。
“里头其他人呢?”云桐问。道观里虽然还有不少人,但都是些老弱妇孺,云松手下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若是他们要行凶,道观里的人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都被撵进屋里了,云松的人在外头上了门栓。姑娘,可要给道观那边加派差役人手,这次云松他们没动手,保不齐会有下次。”
“你说的有理,先让我想想。”
云桐盯着手边瓷盆里游动的金鱼,琢磨着北风的提议。
差役的人手是够的。这么做有两个好处,其一,自然是保护道观里无辜之人的安危,其二,这样也能切断云松与陶氏之间的联络。
“先不急。”云桐想起,季鸣鸿与她说过,狄族南下的时候,并不是一路劫掠,而是留着几个与他们关系融洽的聚落,方便他们交换物资,收兵撤退。
兔子不吃窝边草。道观之于陶氏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