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奔丧
阳光被飘来的乌云掩藏，灰蒙蒙的天空下，黎离站在母亲坟墓前，死死盯着那人背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滔天的怒火和恨意翻涌，将他彻底吞没。
他怎么也想不到，黎旺平杀了他的妈妈。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妈妈是跳楼自杀，甚至前段时间在埋怨过她，对抛下自己而耿耿于怀。他的妈妈，哪怕到最后，都在为了带他逃脱地狱而努力。
一切都是黎旺平做的！他一定要要杀了黎旺平，杀了黎旺平，为妈妈报仇！
对黎旺平的杀意此刻到了顶点。
他无法再忍受同这个人在一个空间，无法看着杀害母亲的凶手逍遥在世上。
黎离买了农药，买了堆炭，如果毒不死他，那就一起同归于尽。
他阴沉沉的走进瓦房，客厅静寂无人，人不在。
他就坐在客厅等，一直到晚上11点，余茉的电话打来。
手机在口袋里振动了许久，执着地停了又振，振了又停，一直到黎离忍不住翻出来，盯着闪烁的屏幕几秒，手指滑动点了拒接。
黎离打开vx聊天框，给她发了一条信息。
离离原上：我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余茉秒回，“好！电话一直没接，我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离离原上：无事，一切都好。
一朵茉莉：那你明天几点回来？
他抿了抿嘴，“再看吧。”
放下手机，少年陷入黑暗中。体内有两股矛盾的心气在打架，一股暴戾想将黎旺平杀死、摧毁世界的恨意缠绕全身，一股因着女孩儿而柔软的心气企图将他从深渊边缘拉回，告诉他世界还是美好的。
他矛盾着，面色扭曲挣扎，却在，余光瞟到为母亲准备的剩余水果后，不断浮现母亲被残忍施暴，被残酷推下楼的画面，瞬间暴戾占据了一切。
他握紧那瓶农药，只剩下一个念头，
杀了黎旺平。
余茉在家里又等了一天，没等到少年回来，打电话依旧拒绝状态，她不断地给他发信息，最终对方只回一条，“过一天再回。”
她想，或许黎离真的有什么事耽搁了，再等等吧。
回校两天，余茉才发觉事情不太对劲，黎离一直没回校上课，这两天晚上偶尔能得到他的线上消息回复，却不听电话，不开视频，也不明说缘由。
“今天，黎离还是没来啊？”
宋阳阳在后头嘀咕，“星哥，你知道他去哪了？”
陈星越也觉奇怪，“这两天我发vx，他都没回，知道他回了家。”
“余茉，他有告诉你吗？”
余茉抿嘴，摇了摇头。
“还以为你们俩好上，连去处也没跟你说？”陈星越漫不经心道，“看来还不如我的跟他的关系好。”
她一记眼刀子丢去，被他说得更糟心。
“我印象里，黎离这个大学霸不会无缘无故旷课。”宋柯南阳阳思考，“而且这两天老张过来上课，对于他缺席毫无反应。就是说，黎离应该是向老张请好假的……”
“现在时间这么紧张，一般老张不会批假，除非像生病啊这种不可抗因素。”
“你说的对。”
她该去找老张探探情况。
“黎离同学是向我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老张说。
“一个星期？”余茉惊诧，“他为什么请这么久假？”
老张赶着去别的班级上课，不耐地说，“这是人家的私事。”
“老师，拜托拜托，我很担心同学的身体情况，他是生病了吗？”
老张呼了一口气，余茉同学的固执劲，他早已领会过几次。
他无奈道，“黎离同学的父亲去世了，他请假是回老家奔丧。”
“这件事你不要声张，以后也不用在他面前提及，怕他伤心，影响了高考。”
老张语重心长地叮嘱她。
突然听到“黎离父亲去世了”这个消息，余茉有些恍惚。
黎旺平正值壮年，怎么突然就死了？怎么死的？
是生病还是意外？
不对，她忽地想起这几天黎离的异常行为，想起曾几次他说过不要让她插手，他要自己解决黎旺平的事……
她脑子里生起一个不好的预感，黎离不会是以极端的方式解决黎旺平？
前世他犯罪坐了五年牢狱，难道是犯了杀人罪？
不能再想了。
余茉狂奔出校园，随手拦了辆的士，去黎离老家。
司机听到偏远的地址，连声说不去，让她下车，她直接给人转了一万块，“到了目的地，我再给你一万，够吗？”
“够了，够了！”
“那就开快点！”
“好嘞，您坐好——”
司机是个老手，拿钱好办事，启动车子，就一路狂飙，开车十个小时的曲折路程，竟缩减了一半，五个小时就到了目的地。
余茉直接给人转了两万块，下车。
村子很小，一旦发生点事全村皆知，像丧事这种大事，不用多问，余茉就很快地找到了黎离的家。
破落的瓦房坐落在村子偏僻的一角，门口搭了棚子，做法事的，吊唁的，人来人往。
余茉走进里头，妇女声声哀泣中，少年正跪在水晶棺前，漠然地烧着纸钱。
几日不见，他的背影更纤瘦了。
余茉来到他的身旁，向水晶棺鞠了三躬。
黎离抬头发现她，面色终于有了起伏，“余茉，你怎么会来这？”
“我来找你。”
她悄悄伸手去握他的手。
黎离将她拉出来外面，在屋子后面一处无人的角落。
放开手，他重复了一遍问题，“你怎么会来这？”
“你不告诉我什么时候回来，我只能来找你了。”余茉说。
他抿嘴沉默。
“你爸去世了，你怎么不告诉我？”她眉心一皱，问出悬在心底好几个小时的话，“他的死，是不是和你有关？难道你……”
黎离扯出一抹苍白的笑，“余茉，我是想杀了他，但命运好像跟我开了个玩笑。”
那天，他在家一直等黎旺平回来，想跟他做个了结。
他从天黑等到天亮，没等到人，他才意识到人已经去上工了。没过多久，他等来了黎旺平好友来家里通知他，黎旺平意外受重伤，在医院抢救，生死不明。
他跟着人一起上了医院，医生做完手术出来，向他们宣告黎旺平抢救无效，死亡。
有人说，“阿平是昨晚赶着上钢架，不小心从十多米高楼掉下，连带着脱落的钢架砸穿了身子，太惨了。”
“那工程方全责啊，这么条人命没了，阿离得去告他们。”
医院走廊里，一众亲戚哀声痛哭，唯有黎离脑子一片空白。
他做好了跟黎旺平同归于尽的准备，也做好了杀死黎旺平就去自首的准备，命运让他生为黎旺平的儿子，他挣脱不了这一现实，命运让他和母亲活在黎旺平施暴的阴影中，他逃脱不了地狱，当他想用生命结束这一切时，命运又转过来，让意外带走黎旺平。
他的满腔怒火，满腔恨意被突然浇熄，脑海只剩空荡荡。
这些日子茫然地被推着走，人家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看到余茉的一瞬间，他才稍回神过来，有了实感，他痛恨的黎旺平真的死了，死于意外、死得惨烈，他心底虽有点空虚，但渐渐地感受到了来自心底深处的解脱。
“还好你没冲动做傻事。”
余茉长呼了口气，她不在乎黎旺平如何意外死的，她只在乎眼前的少年有无事。
见他眼神虽有迷茫，无半点悲伤情绪，她倒放心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余茉陪着黎离将父亲遗体送去火化，骨灰入土安葬。
丧事尘埃落定后，黎离带着她去见了他母亲。
她跪在墓碑恭敬地拜了三拜，“妈，您放心吧，黎离很好，我会好好照顾他，保护他。”
说完起身，发现黎离望着荒野的方向发呆。余茉记起来，去年他回老家过年，她第一次同他打视频电话时，他给她看的场景就是这片荒野。
原来那时候，别人在团圆时，他一个人在母亲坟前这里。
掩饰心底的酸涩感，她嘴角扬起，问他，“回神啦，看什么这么入神？”
黎离仍盯着远处，轻声说，“余茉，剩我一个人了。”
父母双亡，从此在这个世界上，再无与他血脉相连的亲人。
“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还有朋友，还有新的开始，新的未来。”
他回头，她笑得眉眼弯弯，“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嗯，我只有你了。”
所以，请永远不要抛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