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生忌
学校50周年庆当天，余茉包场了自家的滑雪馆，豪请全班同学一起狂欢。
黎离缺席了。
他一个人回了老家，11月19日是他妈妈的生忌，第二天却是她的死忌。那年八岁，他和母亲两个人过了一个简单开心的生日，第二天就亲眼看到妈妈血淋淋倒在地下，从此阴阳相隔。
他痛恨那几天，也因是他母亲的生日，每年都会请假回去看望她，陪她。
村子比春节那时候还热闹。
村口一位熟识的老大爷看到他，热情招呼。
“我就说，今天是迎神的大日子，你怎么可能不回来。”
迎神在他记忆里有过两三次，几年办一次，每家每户人丁齐全，祭祀祈福接财，自然比春节还热闹。
黎离笑笑不语，他不知道村子碰巧举行这个活动，他不喜人多，要是提前知道，可能就避过时间，改日再回来。
老大爷还在那饶有兴致地闲聊，“今天，的好多出去有出息的老板回来给村子捐赠，这会儿大家都在祠堂看捐赠仪式。”
“您怎么不去看热闹？”
“我这就准备要去，你也一起去看看？刚才你爸爸也去那了，”他边说着，边指向不远处的前方，“哎，你爸在那，早上我还问他你回来没，他还说没……”
老大爷挥手朝人喊道，“阿平，你儿子回来了——”
黎离已经听不去，望着黎旺平徐徐走来的方向，眼神渐渐结霜。
深深记得，最后一次见面，黎旺平给他下药迷晕他，想把他卖了。
“你儿子现在长得又高又俊，听说在市里学习成绩也好，可有出息了。”老大爷对着黎旺平一顿夸赞。
黎旺平重重地一拍黎离的后背，笑得一脸褶皱，“是啊，真是我的好儿子。”
回到瓦房，墙壁长满青苔，四处灰尘密布，黎离无视，径直往自个房间去，简单收拾了下自己的小床。
黎旺平站在门口，语气嘲讽，“你这城里少爷当得可舒服了哈，傍上有钱人，天天住大别墅。”
“难怪那么反抗去打工，原来看上更多的钱了。可怜你爸我每天在工地辛苦搬砖，还要被人欺负……”
黎离瞥了一眼，几月不见，他是变得又老又瘦，可见在工地上受了不少苦。
“我的好儿子，你去跟你朋友说说，给我谋个工资高又轻松的工作养老呗？”
黎旺平一改嘴脸，讨好地笑道，“我老了，快干不动重活了，你朋友那么有钱，给我找份工作应该很容易。”
黎旺平这几个月一直在工地上，每天不止搬砖、绑钢筋等重活都让他一个人干，稍有点懈怠，就被工头大骂。
当他得知黎离住上别人的大别墅，傍上有钱朋友时，他立刻去提了离职，不愿再受窝囊气，但公司那一方以违约合同为由，警告他若是离职，就要赔偿十万巨款。他哪有这个钱，只得忍气吞声干下去。
“你怎么不直接让我去叫他们开钱给你？”
黎离冷笑道。
“如果是这样，那就最好了……”
“你做梦。”
他打断，“凭什么让我去给你求工作？”
黎旺平：“你是我儿子，帮帮我是应当的，我挣钱不也是为了养你。”
黎离看着他这副恬不知耻、理所当然的嘴脸，只觉恶心，早在他第一次下手打他时，他早就没有这个所谓的父亲。
“你之前不还想把我卖了？现在来跟我说这些？”
“呵呵，那怎么叫卖，我那不也是为了你好吗？早点出去打工，早点挣大钱多好。”
与他多说一句，只是浪费口水，黎离将门砰地一声关上。
黎旺平捶门气急败坏，“个败家儿，你敢这么对你老子？
晚上11点，余茉的电话如期而至。电话那头的女孩哼哼道，“让你不要我一起陪你回去，今晚一个人在那里，怕不怕？”
“余茉，这里是我小时候的家，我怕什么？”黎离躺在狭窄的床上，放松地与她闲聊。
“你们今天去滑雪，玩得开心吗？”
“还成，但是你不在，我的快乐少了一半。”也许夜色撩人，女孩在电话里说的愈发大胆。
“我还没见过雪呢。”黎离说。
“室内场地太限制了，体验感一般，下次我带你去瑞典，一起去滑雪，真的超爽。”
余茉嘴巴不停地与他分享，忽地又转过话题，问他，“你现在一个人在家吗？你爸应该不在吧？”
他敛笑，声音还是如常，不让人看出异样，“
我一个人在房间，准备睡觉了。”
“噢好，那你早点休息吧。”余茉轻叹了口气，不舍地说，“习惯了每天晚上跟你面对面说晚安，你今天不在，我要失眠了。”
黎离眸色愈发的柔和，“我后天就回去了。”
早上太阳暖洋洋地照耀，黎离将杂草除完，在坟前摆上一些主人爱吃的水果，他把一束百合靠在墓碑前。
“妈，我来看你了。”
他细细摸了摸墓碑上的刻字，就地坐下，面朝一片荒野。
11下旬的冷风吹拂，他虽只着一件单薄的外套，但在阳光下也不觉冷。
他就这么低低地笑着与逝去的母亲说话，只把自己过得快乐的事情说给她听。以前他也是如此，不过翻来覆去说不出几件，但现在，他有说不完的事，细细与母亲分享快乐。
就这么不知不觉过了中午，太阳从东边挪到了西边。
安静的山间，闯入了一位不速之客。
黎旺平步履匆匆到来，他鲜少来这里，除了清明节祭祖，随手过来扫墓，以免防人说闲话外，他从不踏足此地。
“我就知道你在这。”
黎离起身挡住他再往碑前靠近，蹙眉问，“你来干嘛？”
黎旺平因着村子迎神一事特地请了五天假回来祭祀，也想着趁机休息一下，没想，今早工地那边就通知他马上回去上班，不然就算他罢工，克扣他的工资。
他无可奈何，憋屈地收拾好行李，又不想就此忍受，抱着再跟儿子商量换工作的念头，临走前在村子找了一圈人，没找着，于是找来了疯婆子的坟墓，果不其然见到了黎离。
“我昨天跟你说的事，你肯不肯去？”心中急躁的黎旺平没有昨天的好脸色，语气威胁道，“是儿子，就应该乖乖帮你老子谋个好去处，不然，你就得给我去打工挣钱。”
“就算我以后出去工作，钱也不会给你。”
黎离直勾勾盯着他，第一次直接地对他摊明厌恶。
他渐渐有能力去逃离泥潭，再过不久，他就成年了，他也有底气光明正大地与他断绝父子关系，再不受陷地狱中。
“我是你老子，钱不给我，你还能给谁！？”
黎旺平直指坟堆，怒道，“难道你要给这疯婆？把真钱烧给她？”
“你没资格骂我妈。”黎离冷冷地打开他指着的手。
黎旺平怒极，上去就想给一巴掌，却被人反抓住胳膊，狠狠推开。
他无能狂怒，猛力朝堆砌的杂草踢了几脚，草絮随风乱飞舞，如同踢在棉花上，不痛不痒，心中的怒火无法发泄，他愈发的暴躁。
脱口而出，“你跟那疯婆一个货色，成天只会忤逆我，跟我作对。”
黎旺平忽地扭曲大笑，“你也想跟疯婆一个下场？”
“当年她竟敢给我下药，企图带你逃跑。那疯婆被我发现还不承认，还想反抗打我，她太放肆了，这么不怕死，那我就成全她。”
“把她推下去前，疯婆终于知错，还在那死死挣扎哈哈。”
他逼近，有如死神索命般的声音在风中回荡，“你也想死是不是？让我不好过，我可不会像以前那样念着你是我儿子。”
“是你，竟然是你杀了我妈。”
黎离咬牙切齿怒吼，“你杀了我妈，你竟杀了我妈，你这个杀人犯——”
黎旺平怒火得到发泄，讥笑道，“老子可不是杀人犯，是她自己要跳楼，老子只不过成全她，帮她一把。”
“那个场面啧啧，砰地好大一声，血溅了一地啧啧，这就是跟我作对的报应。”
他再次警告，“乖乖给老子听话，不然你也是那个下场。”
话罢，双腿甩了甩草絮，晃悠悠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