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家暴

    “谁？”

    余盛华在电话那头好奇地问，他可从来没有见过小女儿这么正经地求他办事。

    “我班里的一个男同学。”

    “你查他干什么？暗恋他？”余盛华问。

    余茉变了语气，“不是，就……他得罪我了，我要查他底细，好做计划报复回来。”

    “他得罪你，要不让老爸帮你出气？”

    余茉赶紧说，“不用不用，一点小事我能搞定，你千万别去搞人家啊。”

    “你那么紧张干嘛，我就是说说。”余盛华在那头嗤笑，“行吧，这点小事我让吴哲风帮你查。

    吴哲风是余盛华的一个秘书，平时就是负责处理一些杂事。

    第二天早上，吴哲风打来了电话，事无巨细地给她汇报了情况。

    黎离原来并非独生子女，有个姐妹，在他五岁时送了人。九岁时他母亲跳楼身亡，12岁时他父亲就娶了个继母，继母两年后又逃跑离开，父亲黎旺平是工地搬砖工人，一直跟着公司在外地务工。

    吴哲风的情报只有黎离的家庭状况和他的上学情况，看上去就是很正常普通的人家，查不出异样。

    她看了看吴秘书发来的入院登记图片，黎离最近住院记录是从入院一所他所在地方最近的镇上医院，登记人写着的人名不是黎离的父亲。

    见此，余茉心头愈发不对劲，前世黎离也不愿多提他的家庭，特别是他的父亲，还说父母双亡，但现在他父亲尚在，也一直与他生活，相依为命。

    呸，去他的相依为命，从黎离前几次与他父亲相处和前世对他父亲闭口不提甚至说人死了的态度来看，加上在老家受的伤，却不是父亲送的医院。

    他们父子俩定是没有那么和谐，黎离也应该是和他父亲不合。如果不合，就会出现矛盾，如果矛盾就可能爆发冲突……

    余茉当即挂断电话，穿这个拖鞋就从家里跑出去，打了辆的士赶去黎离家。

    从来没有哪一刻，她如此迫切地想要见到黎离。

    黎离家住在较为偏远的城中村里，的士开了四十多分钟，在坑坑洼洼中穿了几条巷子，才到达目的地。

    破旧的居民楼是楼梯房，没有电梯，一共七层，黎离家在六楼。余茉一口气爬上六楼，刚到门口，就听见了里面的类似玻璃砸碎的声音。

    她太阳穴一跳，立即敲门，边朝里头喊，“黎离，黎离。”

    下一秒，门开了。

    黎离握着门把手，惊讶地看着余茉。听到黎旺平暴躁的声音“让你煮个饭不会，我还得去上工……”以及他走近的声音。

    黎离眼色一沉，迅速关上门，拉着余茉往楼梯走。

    余茉本身刚爬完六楼上来，又被黎离一句话不说拉着走下了六楼，此刻已在旁边废弃的小公园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待她缓过气，黎离率先开口发问，“余茉，你怎么会知道我家？”

    他的语气有点冷。

    余茉在心中撇嘴，没有回答，反而问他“黎离，刚才是怎么回事？”

    她看着黎离的眼睛，漆黑里荡着一点波澜，“我听到了东西砸碎的的声音，是不是你爸砸你……”

    他打断了她，“余茉，这不关你的事。”

    她紧盯着他贴着砂带的右耳，轻声说“你的耳朵，是不是你爸打的？”

    黎离睁大双眼，别开脸，“余茉，我说了不关你的事，无论我怎么伤的，都不关你的事。”

    他继续冷言，“你今天这么贸然来我家，不管你是怎么知道地址的，但是一个女孩子来都是很危险的，下次请你不要这么做了。”

    余茉不管不顾，坚如磐石，只想听到真相，重复问“是不是他打的？”

    黎离转身，懊恼地耙了耙头发，强迫自己不去看对面的女孩，“你不要问了好不好？这是我的私事。”

    得到良久的沉默，他终是忍不住转过身，可看到的一幕却令人心疼。

    余茉哭了，泪水从泛红的眼眶滴落。

    她咬唇克制着情绪，坚持问他，“你爸，是不是家暴你？”

    霎时，他也被逼得眼角泛红，绷得紧紧的肩膀松了下来，他扯出一抹惨然的笑。

    “余茉，你应该很喜欢你父亲吧。”

    “但我对他厌恶至极。”

    家暴，是这世界上最令人痛恶的词，比杀人更甚，杀人偿命，可以用刑罚来惩罚犯罪的人。但家暴，却是以合法的名义来行故意杀害他人之罪，却不用得到惩罚。

    从黎离有记事能力开始，他的父亲就戴着两副面具。

    人前，他是忠厚质朴、谈笑风趣的老实人，可以在同学和家长面前牵着他嘘寒问暖，做个爱护孩子的好父亲；

    人后，他却是暴躁成性、施虐成瘾，会回到家一脚不耐烦地把他踹开的施暴者。

    他把母亲当作施虐的容器，在狭小的空间里，将外面受的气发泄在他的母亲身上。

    喝水烫到嘴了，就拿热水壶浇她的手；吃饭噎到乐趣，就把饭碗扣到她的头；衣服不干，就拿衣架狠狠抽她……

    在他还没有认知的时候，他拿着满分的试卷给他看，期待他能同其他同学爸爸一样表演他，他却不耐烦地撕掉试卷；

    不小心撞到他的烟灰缸，他就将燃着的烟要烫他，最后还是被母亲挡住他小小的身体，承受灼伤的痛苦。

    小小的他向母亲哭着问，为什么他的父亲跟别人的不一样？

    母亲沙哑着说，“那不是你的父亲，是恶魔。”

    是啊，他是恶魔，黎离从记事开始就深知，母亲为了保护他，堪堪忍受了恶魔几年的折磨，最后还是放弃了他，跳楼自杀。

    留下他，独自承受恶魔的怒火。好在他渐渐长大，恶魔渐渐变老，他有了对抗恶魔的底气，有了赚钱的能力，逃离恶魔的手。

    但是，他的能力尚且还不够，他的底气也不足以让他彻底脱离魔爪。身边的世界会以名为亲情的道德，用“他是你父亲”“我养你这么大”的紧窟咒绑架他，束缚他，让他再沦为被施虐的玩物。

    也许比玩物还不如。

    那天，他被甩的一巴掌，他倒在地上，盯着

    地板，看着右耳留下的血渐渐渗入，那恶魔只扫一眼便冷酷出门去。

    他想，就这么把血流光也好，这糟糕的泥潭，他爬累了。

    可他还是醒了，在陌生的医院病床上，是邻居送他来的。

    医生告诉他，是鼓膜裂开，引起严重耳鸣。

    那几天，他的右耳除了嗡嗡的轰鸣声，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他难受极了。

    夜里再度睡不着，他打开手机，余茉定时发来的晚安，他一直看到了半夜，回了个晚安，关掉手机再也没开过。

    他这种人，有个糟糕的父亲，糟糕的家庭，糟糕的生活，现在还有糟糕的身体残疾，怎么配有朋友。倒不如永远睡去了吧。

    可他还是如期醒了，在最后一天住院时，他的耳鸣消失了，右耳重新接收到了外界的声音，让他麻痹的心好受了些，他再也待不下去医院，自行出了院。

    他矛盾极了，一面自嘲自己，一面又忍不住第二天回去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