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水下机簧。
据说江湖中有一种柔掌功，外柔内刚，爆发力十足，力道控制从一到十，收放自如。
若使用掌力者用尽了全力去出击，对方即便是块铁板也会处处寸断、五脏俱碎。
可惜窝在这山庄里，天天与药材为伍，对茉玉姑姑来说再强劲的掌力也只会用来炒茶、烘药、绣花、做鞋，但她甘之如饴。
俗话说：十法九灵，无功不成。她的柔掌功是主人一手教传的，可也只能止步于此了。不显、不露、藏拙、避世，是她保住自己、保住主人、保住山庄的准则。
与藏拙的茉玉姑姑相比，这位常年隐居水下闭关，对外宣称亡故的五毒夫人，更是犹如飘飘荡荡的幽灵一般让人捉摸不透。
白恹恹是个机灵的，见五毒夫人不松口，便去磨茉玉：“姑姑，我大哥中了软骨散，求你帮帮他！”
茉玉一愣，沉吟道：“这祖宗，老毛病又犯了！”
见沈碎手里捏着个小瓷瓶，脱口问道：“是不是让公子闻辣椒粉了？”
沈碎眼下似乎没有那么脱力了，体内气血不断翻涌，从脚底一路打通到了舌尖。说来也奇怪，难道这辣椒粉真的是解药吗？他朝姑姑点点头。
“那便是了，解毒不在一时半刻，需给周身血液足够的回流时间。看公子面色，这软骨散差不多已经解了！”
“就你话多，”五毒夫人白了茉玉一眼，“这下更没人肯留下来陪我了！”
众人静了片刻，一时没人说话，心里都在腹诽，扪心自问谁愿意待在这水汽迷离的鬼地方。
五毒夫人看着众人一言难尽的表情，心里不由得一阵凄凉，只好自我安慰道：“躲了半辈子，孤独了半辈子，也许是该出去了。”
“主人”茉玉姑姑伤怀地看着她。
五毒夫人拉过茉玉的手，捂在自己的掌心里，缓缓地说道：“茉玉啊，青川以前是个好孩子，但我们保不了他一辈子。人心险恶，不能拿你一片赤诚去抗衡。他怕是早已让人勾魂乱魄摆布成傀儡了，该杀就得杀，不必太过自责。”
茉玉急了，差点跳起来：“可是您这一出去，怕是正中有心人的下怀。”
五毒夫人目光沉沉地盯着她，不过十几年的风霜，竟让眼前这个亦仆亦友的人变成了老媪。
“一个人孤零零的，老娘早就活够了。不如痛快点，来什么便接什么。”
说完，她抽出茉玉捏在手里抹过泪的绢帕，狠狠摔在了软榻上，然后眼神凌厉又戒备地跨步走了出去。
低声对众人说道：“跟我走！”
众人听话地跟着五毒夫人和姑姑鱼贯而出，沈碎是最后一个出去的，临走前他无意瞄了一眼软榻上的绢帕，边角处好像绣了什么纹样，堪堪露出一个“古”字。
他大概做梦也不会想到，待他满心好奇地掀开整块绢帕之时，“古青桐”三个字完完整整地落入眼中。
离开水林的通道，两边都是石壁，被打磨得光滑如冰面，完全没有可借力攀附的机会。
他们走出没几丈远，便感受到了水波浪涛的冲洗。
这一段路仍需涉水游摆，难怪姑姑进来的时候一身狼狈，湿漉漉的腥臭味活像个鲤鱼精。
游到多一半的时候，水声不再灌耳。五毒夫人扒开一处丛生的水草，里面骇然映出一片密密麻麻的反光。
原来水草背后的巨石中布满了机簧，每一处机簧又牵连着看不见的丝线。那不是普通的丝线，是用五毒淬绞出来的坚韧无比的丝线。人在这静默的水中一旦误闯，不被割喉断肉也会中毒身亡。
阿兜和魏剑看得手脚发凉，幸亏下来的时候没有闯进这机簧阵里，否则便是一滩烂肉。
白恹恹亦是有些呆住了，这里的机簧设计她虽看不透，但与白家暗室以阵压阵的布局比起来，似乎更为精妙。如同一张水下的巨网，越深入心中越荒凉。
她原本想着赶紧离开，谁料脚下不知踩到了哪根丝线，脚底一震，身子一空，便被一股水流拖着沉了下去。
她心中大惊，想也不想便往沈碎身边游去。可那水流越拖越猛，她往上游一寸，又被拖下去两寸。水中无处抓握借力，眼看就要沉下去了，却有惊无险地停滞在了水中。
白恹恹的心猛然狂跳起来，一抬头，沈碎正拽着她的衣袖不肯松手。
此时涟漪四起，自上而下的水波毫不留情地带着他们往下沉。这里的机簧阵不是人力能扛得住的，白恹恹闭上了眼睛。
怕是怕是过不了多久，她跟沈碎都要坚持不住了。
忽然脚下又有一条丝线四两拨千斤地顶了她一下，像一只浮潜于暗礁森然跃出的鬼怪。可当她透过水雾往下看时，除了横波欲动什么也没有。
但她这次心里没有发寒，因为这一顶，她发觉自己逆着水流冲上去了。每隔几寸，水中就会弹起一根丝线，正好落在她的鞋底，正好将她托举到化险为夷。
这么多正好，眼看着脚下丝线越来越多，她心里转念一想：是转机也一定暗藏危机，若是有一根丝线躲不过，是人是鬼就只在一瞬间了！
心头疑念一闪而过，没来得及细想，她和沈碎便被一阵巨大的掌力推进了一处旋涡，耳畔是一阵“吱咯吱咯”的机簧声铮铮轻鸣着。
旋涡的尽头是荷花池中心的凉亭，玄门从亭侧的一座小假山中打开，几个人脸色惨白地走了出来。
茉玉姑姑一边喘气一边对五毒夫人道：“您是疯了么？斩断了机关弦，就是截了水下的后路，再也回不去了。”
五毒夫人面不改色地深吸了一口气，驻足沉吟道：“唔，果然还是花香最沁人”
茉玉姑姑欲哭无泪。
什么时候了还花香草香的！
这祖宗一辈子都是这性子，到死也改不了了！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见水中“哗啦啦”一声巨响，火急火燎地蹿腾出来一个阴沉如鬼魅的人。像是守在这池中许久，好不容易逮住了活人一般，满眼猩红发着吃人的光。
五毒夫人重归山庄第一眼见到的人，便是中了降头的青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