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半块腰牌。
一场雷雨,带走了所有的恩怨情仇。当涟漪散尽,梁州城依然是一片镶如画卷的秋色连天。
这日,南风楼高朋满堂,座无虚席。掌柜留了单独的雅间给沈碎,还开了一坛仙醪佳酿来助兴。
沈碎未承其美意,带着三分微醺,与阿兜、魏剑二人如清风一般飞掠而起,攀上了酒楼的房顶。
“还是这屋顶的雅间好!”沈碎指尖捻过杯盏,轻酌一口美酒。
有好一会儿,阿兜和魏剑谁都没有吭声。秋风带着凉意扫过屋顶,四下静谧得仿佛只剩下风声了。
“怎么,还在想豆子的事?”沈碎给他俩各斟完一杯酒,才发现壶里一滴也倒不出来了。
“这么好的酒,你们再不喝可就浪费掌柜的一番心意了。”
沈碎苦笑了一声,他自己倒是快把一整壶酒都喝完了,一点味道也没尝出来。
“沈大哥!”魏剑皱着眉,眼睛盯着屋顶之下的街巷,“豆子他以后”
“日日如今日,每一天照常过。他依旧是那个厉害的豆角王,就如你依旧是魏剑那般。”
沈碎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光,他好像一个与短暂的光阴错过后回望这个世间的尘外人。
“没错!豆角王不愧是豆角王!”阿兜一拍大腿,原是为了振奋精神,差点把自己拍下房顶。
“你看南风楼生意越来越好,酱肘子离不开腌豆角,这南风楼也离不开豆角王啊!”
“对了,三哥哥,你跟掌柜的说了什么让他心甘情愿找豆子进货的?”
沈碎小心翼翼地压低了声音:“没什么,我只是胡乱给他批了一卦。卦象上说他的财神位在艮方,掌柜的出门往东北方走了不足二十步就遇上了来送豆角的小豆子。他是个聪明人,怎会不明白卦象上的深意?”
沈碎说完,清了清嗓子,眯着眼眸干掉了最后一口酒。
“走,添酒去!”
刚从房顶“雅间”下来,就遇上了传菜的小二。
忙乱中总会出错,小二满手的水泡端着个托盘疼得直发抖,上头的酱肘子倒还算稳当,只不过再抖下去这汤汁就要洒出来了。
“哪一桌?”沈碎接过小二的托盘准备替他忙活。
他惯常说话简洁利索,见小二愣怔在原处,许是不好意思麻烦他。
沈碎打眼一扫厅堂,满满当当的四方桌都是上过酱肘子的,那就只剩下二楼的雅间了。
“清风堂还是明月居?”他真的只挑重要的话说,这般雷厉风行,倒是让满手水泡的小二哥温暖了一把。
小二结结巴巴地说道:“明明月居,不过沈公子,那间的客人有些奇怪。”
紧跟其后的阿兜凑过来嘀咕道:“怎么奇怪了?”
“说不上来,总觉得杀气腾腾的,身上还有一股子血腥气,您小心点儿。”
小二刚才就是去给明月居的客人添水,只被瞪了一眼,脑袋顿时“嗡”一作响,一不留神热水烫了自己的手。
沈碎略微皱了皱眉,没有任何的恐慌之色,只留下一句:“你的手,须得抓紧上药。”
明月居是南风楼最大的一个雅间,里面一共坐了八个人。各个黑衣大氅,脸色沉如刀刻,活似刚从屠宰场出来。
沈碎一进门就往桌上瞥了一眼,批切羊头、葱泼兔肉、生炒肺、炙鸡一桌子荤菜,没有半点儿素食。
他把刚出锅的酱肘子端上桌,肉菜热气腾腾冒着香味,混合着一股莫名的血腥气,让人近乎晕厥。
沈碎默不作声地给他们添酒,瞧见其中一人腰间露出的半块腰牌,上面雕刻的是一只雀鹰。看图样不似军营通行之物,更像是哪家的府兵。
更奇怪的是,这帮人头都没抬,也没有一个人说话。
直到沈碎将酒壶搁在桌边的案几上,退出雅间,轻轻地伸手合上门扉,他才感到一阵无端的毛骨悚然。
这股毛骨悚然,让他倚着门扉没有离开,听到里面的人终于开口说了“白家”两个字。
“白家的障眼法我们还得守多久”
这句话虽只隔了一堵墙,隔了一扇门,隔了一片功力不深的避音障,但沈碎抬手用符纸将避音障扫开,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然而这帮不同寻常的人,警惕性格外的高,避音障被扫开后他们就已经有了感知,再想窃听只言片语怕是不能够了。
沈碎没过多停留,便匆匆走向了自己的雅间。阿兜、魏剑还有掌柜的,都在里头等他继续喝酒。
他一进雅间就反手把门给闩住了,掌柜笑盈盈地正准备给沈碎敬酒,没想到沈碎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问道:“掌柜可知晓这梁州白家?”
掌柜闻言,眸光一动:“沈公子怎的突然问起白家?莫不是你也收到了请帖?”
“什么请帖?”沈碎不解。
“白家家主白世均耳顺之年要做寿辰,给整个梁洲城的名门世家、修士剑侠、还有江湖游医都送了帖子,看样子场面很大。白家上个月就遣下人来我南风楼订了一百个酱肘子。”
掌柜波澜不惊地说着,丝毫看不出接到大订单的喜悦。
阿兜小心翼翼地问魏剑:“照理说名剑山庄应在被邀请的名单里,你可有接到过请帖?”
魏剑颇为释怀地笑道:“而今山庄已经封闭,匾额已取,再无名门世家一说,又怎会收到请帖呢?即便有,我一个离家出走的人,上哪儿接去?”
阿兜白了他一眼,总觉得眼前这个人如今活得既无望又洒脱,皮囊没有变,内里好似活生生换了一个人。
“眼看寿宴日子没几天了,我正发愁这一百个酱肘子到底做是不做?”掌柜抓着脑袋颇为头疼。
“这话怎么说的,这么大笔生意,您都接了还能不做?”阿兜看了掌柜一眼,心道他是不是被那豆角坛子给吓傻了。
没想到掌柜语出惊人地解释道:“你别看白家声势浩大地宴请了这么多人,到最后真会去赴宴的人可能寥寥可数。”
沈碎不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有那么一瞬间他蹙起了眉心。
冷冷地问道:“掌柜为何这般诋毁?可是与白家有过节?”
掌柜面色微变,不敢声张,悄悄地凑近沈碎耳根。
“那白家闹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