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好像捧了一个精致易碎的瓷娃娃。
沈碎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真的身在竹风院。
日头冲上了中天，院子里的竹阴遮去了一半的暑热，另一半在白恹恹心里。
她这几日没离开过沈碎的榻边，白天给他喂药擦脸，夜里继续誊抄药理。
满腔的真心实意，魏剑一丝不落地看在眼里。
沈碎睁眼还有些迷离，一只柔软的手搭在他的下额。
他将那只手轻轻握住，握了许久，白恹恹半身窝在床榻上毫无反应。
她睡得正熟，嘴角湿盈盈的，许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
沈碎不想吵醒她，小心翼翼地将她揽腰抱起，塞进被衾里，连同散落下来的头发都屏息凝神地一根根安放好。
好像捧了一个精致易碎的瓷娃娃。
此时应该是沈碎最放松自如，毫无芥蒂的时刻。
也不知是否在梦洞里捡回来的神识不齐全，他居然弯下腰，嘴角微扬，在瓷娃娃的眉间点了一下。
门外的魏剑似乎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伫立犹疑了一下便躬身退了出去。
他的表情似悲似喜，有失落更有释怀。这么热的天，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东西融化的声音。
沈碎打开了房门，看到竹影下的魏剑已经练到了最后一招“竹音齐鸣”，旁边的脚凳上放着一壶凉茶，一碟香糖果子。
两人相视一笑，却都不知如何开口。
终是魏剑恭敬客气地先作了揖：“多谢沈公子救了我。”
沈碎回道：“你也救了我不是么，小剑？”
魏剑心一惊，多久没人喊过他小剑了，哥哥的身影从他眼睛里浮光掠影般闪过。
这些年，残余在赤铸塔周围的阵气一直缭绕不散，塔已经倒了，废墟也早就清理干净。
只有哥哥，不见尸不见魂，和天地化为了一体。
“我兄长他应该有余愿未了。”魏剑喝了一口茶，入喉的时候把那股涌上来的悲伤压了下去。
沈碎沉默了一会儿，似在回想梦洞里的场景，说道：“也许我们应该从圣道之剑入手。”
魏剑摆摆手，很诚恳地说道：“可是自从那晚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圣道之剑。我爹应该把它藏在什么隐秘的地方。”
沈碎又问：“那个不见天日的地牢算不算隐秘的地方？”
听了这句话，魏剑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忍不住心想：“这沈公子当真厉害，进了我的梦境一趟，山庄里的暗道秘事都让他给摸遍了。这样的技法，不知我能不能学个一二。”
“小剑！”依着魏荀的惯常，沈碎又如此亲昵地喊了魏剑一声。
“什么？”魏剑忽地一顿，随即笑了。
“你哥哥的夙愿，可能不止一个。地牢里那个唱曲儿的女人，也许她知道点什么。”
魏剑拢共见过那个疯婆子两次，都是偷偷跟在哥哥身后去的地牢。
她住的地方收拾得干净利落，连只耗子都没有。每次看到她不是在唱曲儿，就是说一些疯话。
这些年，地牢已被加固，他去夜探过一次，像进了迷魂阵一般怎么都找不到入口。
“沈大哥，你可会解阵？可会破咒？”此次深谈，魏剑似乎已经把沈碎当成了兄长。
“要看什么阵、什么咒。如果威力很重，不是盈巧小技的话，可能需要花上一些时间去解，但我愿意试一试。”
魏剑神色一动，抓住沈碎的手问道：“那我们今晚就去地牢，如何？”
竹影后的房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打开，里面的白恹恹强撑着困意探出了脑袋，对着沈碎喊了一句。
“这次你休想甩开我，我要跟你们一起去！”
魏剑像个偷糖吃被抓了个正着的孩子，结结巴巴吐出一句：“白，白姑娘。你都听见了？”
“这下好，咱们白姑娘可是逢乱必出的侠女，听到我们两个大病初愈的男子要去夜探山庄，怎能坐得住呢！没事，让她去吧！”
魏剑没有听出沈碎的言外之意，担心的问道：“沈大哥，难道你不怕白姑娘有危险吗？”
“我不怕危险，但是我不喜欢被丢下。”
白恹恹眼神坚定地说完这句话，又定睛看着魏剑，继续道：“不喜欢被丢下，被丢下你懂吗？”
她一字一顿地，好像是对着魏剑在说，其实沈碎知道她是说给自己听的。
魏剑紧张地点点头：“懂，我懂！”无处安放的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沈碎无言以对，感觉此时此刻眼前的瓷娃娃，俨然一个百炼成钢的女刺客。
放在以前，他肯定好生脑仁疼。但如今这副不让人省心的模样，却是成了他心中万般不敢求的意难平。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得保证我们每一个人都全身而退。”沈碎一本正经地应和道，算是答应了。
谁知白恹恹并不满意，她原地一挑眉问道：“你不会又找个借口把我支开吧？蓝先生的药理我可是一字不落地抄完了。”
“还有，你诓骗阿兜抄三百遍清心诀那招，休想用到我身上。”
说完，还是觉得不妥。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沈推之看她的眼神奇怪得很，嘴角带着坏笑。
“你更不能擅作主张，在我身上用些个什么符啊、虫啊、咒语的，不行，我不同意。”
沈碎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白恹恹这个直来直往，有话直说的性子，很难让人对她设防。
“你笑什么？”白恹恹出言打断他，“我说的不对吗？”
沈碎和魏剑对视一眼，沈碎摇摇头，笑眯眯地答道：“你说的都对。我保证，这次不会支开你。”
他话音刚落，便听见有人疾步往竹风院跑来。
阿兜手无缚鸡之力地捧着他的大口袋，一个趔趄滚进了院子，门都不用开。
他一见沈碎已经清醒，安然无恙站在面前，还没来得及欣喜，就急冲冲拉着他往屋子里跑。
“怎么了？你慢点说！”
阿兜神色一肃，见魏公子也跟了进来，急急忙忙迎过去将他一把关在门外。
魏剑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一脑门的莫名其妙。
阿兜视线环绕屋子一周，确定没有闲杂人等之后，做贼一样的轻悄悄说道：
“三哥哥，刀魂有异动，而且这次比前两次更猛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