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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不要妄议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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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鹊的言语并不犀利,神情也丝毫没有动怒。

    但白恹恹从他生人勿近的气场,和涵养极佳的眼神中露出来的森冷,读到了一丝责难。

    三言两语、一声问候,听在耳朵里,竟有些不寒而栗。

    “对不起先生,恹恹知错了!”

    蓝鹊掠过屏风,沉静地站在人群中,肃肃如松下风。

    他对正在行礼的名剑山庄众人说道:“病榻之前,不适宜有太多人,大家先回避吧。”

    “是,谨遵先生吩咐!”为首一人挥挥手,示意大家出去。

    蓝鹊看了沈碎三人一眼,眼神暗示他们留下,并未转身,只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继续说道:“门口的阵仗,劳烦小友撤了吧,这几位是蓝某的朋友,不是犯人。”

    名剑山庄众人面面相觑了片刻,终是不敢得罪这位谪仙,怯生生地鱼贯而出,去客栈外清场。

    胖掌柜暗地里吐了一口气,心道这无风客栈暂时是保住了。

    只求这神医真能撑开一线生机,风口浪尖的滋味实在不好受。边这么想着,边默默地拉着小二退出了房间。

    本以为支走了一干人等,接下来蓝鹊要对白恹恹发难了,她已经做好了尽管数落绝不还嘴的心理准备。

    “劳烦姑娘帮我倒一杯水,要五分热。”蓝鹊一只手背在身后吩咐道。

    白恹恹躲闪的眼神忽然定了一下,缓缓皱起了眉头,猜不透蓝鹊的路数,但她没有迟疑,转身向茶案边走去。

    她将案上的杯盏拿水浸了一遍,又用自己的手绢擦拭干净,然后才往其中一个杯盏里倒一半热水、兑一半凉水。

    她不明白五分热的用意,只把它当作一杯赔罪茶,恭恭敬敬地端在蓝鹊面前:“恹恹以水代酒向先生赔罪,先生请用!”

    蓝鹊没有理她,兀自朝病榻上的魏剑走去。白恹恹不敢挪步,端着杯盏尴尬地杵在原地。

    蓝鹊切着魏剑的脉搏默然不语,他天生的喜怒不形于色,不熟识的人总认为这是摆弄神医的款。

    “怎么样?”沈碎凝神等待了片刻,站了起来。

    “有救!”蓝神医没有多废话,只从针灸袋里取出了一枚细针,对着魏剑头顶的神庭穴轻轻地平刺了进去。

    天部之气,聚散之所,人的心神、意识乃至开悟的智慧,都与此穴相关。

    然而一针下去,魏剑岿然不动,如死了一般沉寂。

    阿兜紧张得一脸汗涔涔。他虽瞧不上魏剑纨绔的做派,但这个人有他真诚可爱之处。

    此刻他也许比别人都希望魏剑好起来:“扎针也没动静,难道难道真的要听天由命了吗?”

    越说越心急如焚,破庙村的土地神,景云镇的蕈神,云禾庄的观音像,一路上遇到过的神佛他都在心里拜了一遍。

    “阿兜!”蓝鹊脸色一沉,“沉住气,不要妄议生死。你跟我出诊时吩咐你做的事还记得吗?”

    “记得,先生。”阿兜整理了一下衣摆,让自己镇定下来。

    然后接过蓝鹊的药箱,取了药方笺纸和笔墨出来,细细整整地铺在桌子上,还为先生摆好了落座的凳子。

    接着又小跑至铜盆边净了手,才把一块打湿的药帕子稳稳当当递到了蓝鹊的手边。

    训练有素地做完这些,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霹了一道闪电下来,好似鬼差要接魂魄之前发来了传讯,阿兜整个人都愣住了。

    “差不多了。”蓝鹊跟算准了一样,开始折卷他那不染纤尘的袖口。

    沈碎三人在一脸茫然无措中,看着魏剑的耳郭动了一下,一条背腹扁平、色杂体软,蠕虫般令人恶心的东西从耳朵里缓缓地爬了出来。

    蓝神医就在耳道尽头捏着银针等着它。

    “先生,这是蚂蟥?”阿兜一眼便知这虫子乡间水域生长最多,常被捉去入药。

    蓝鹊将它用银针挑起,眼疾手快地丢进了白恹恹手上的杯盏里。

    就在蠕虫遇水的瞬间,一滴指尖血弹了进去。只见那恶心的家伙周身蓦地一紧,没扑棱几下就瞬间化了。

    白恹恹眼下才明白,蓝鹊要的水原来另有他途。这蠕虫实不易对付,水太凉怕不起作用,水太烫恐让鲜血失去效力。

    “这不是普通的水蛭,是噬魂蛭?”沈碎忽然开口。

    “沈公子猜的没错,这噬魂蛭专吸人魂识。由耳入脑,无知无觉,无伤无痛,精怪得很。好在发现得及时,魏公子元神并未损伤。只是”

    蓝鹊欲言又止,声音里压着什么难以启齿的话语。

    “只是什么?蓝先生但说无妨。”沈碎隐隐有些猜到。

    “噬魂蛭固然是钻破了他的魂像,但既已取出,再配以几副汤药,本没有什么大碍。只是魏公子由剑入心魔,这魂像一破,心魔横生,恐难愈合。沈公子,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沈碎颇有深意地点了点头。即便蓝鹊不提,他也有这个打算。

    只不过,引剑入梦,极耗神识。此道损身,也损修为,一旦被心魔反噬,弄不好入梦者的生机就会断绝,天堑难补。

    蓝鹊掐准了沈碎的心性,与他目光一碰,便知他一定不会见死不救,于是点到为止不必多说。

    转而对着白恹恹突然摆起了为兄的架子,怔色道:“白姑娘,你既有悔过之意,我便给你一次机会。你随我来,我这里有一本刚整理的药理,需要誊抄收录一份。”

    白恹恹被这突如其来的罚抄打了个措手不及,但自己有错在先,只好脸色难看地跟了出去。

    “阿兜,你也跟着蓝先生一起去。抄写三百遍清心诀,不写完不准来见我。”沈碎见白恹恹已被蓝鹊支开,心下的石头沉了一半。

    “啊!三百遍清心诀,为何?”阿兜惊呆了,他没想过罚抄还有连坐的。

    “我问你,你挑唆魏公子施粥流民,真的只是出于善意?”沈碎这番话毫不客气地将其点破。

    阿兜垂下头,未曾争辩,只羞愧地看着沈碎道:“三哥哥你别生气,我这就去。”

    在意的人都支走后,沈碎掐了个手诀,轻巧地将房间的窗门都闭上了。

    他定了定神,拿起那柄七星剑的时候,心里犹如坠了千斤重。恍惚间,白恹恹站在老槐树上同他说过的一句话呼之欲出。

    “人生在世,有些事情不能因为它有危险或者没好处,就不去做了吧?不得不做的事情,尽本分努力做好,不也是一种勇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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