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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算它魂不该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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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送了蓝鹊和白恹恹回梁州的马车渐行渐远之后,沈碎带阿兜去吃了一碗阳春面。

    庄子里的痢症刚刚过去,小面摊的生意并不好。

    晌午都过了,饭桌前就只有沈碎他们两位客人。

    阿兜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带汤的热面还冒着白气,就不管不顾地往嘴里囫囵。

    一边狼吞虎咽地塞个满嘴,一边鼓着腮帮子时不时瞄一眼沈碎。

    嘴巴忙得顾不上说话,但是眼神一直在发出无数个疑问。

    明知医馆小院里有饭吃,冬霜辛苦做了二人的份,为何偏又跑到这犄角旮旯的小面摊来吃一碗面?

    沈碎低头喝着面汤,依然食不甘味。

    他曾给自己找过无数个由头,可能是粥太烫了,也许是茶太凉了,亦或是冬霜忘放盐巴了,再不济就是自己抱恙未愈才一直吃不出滋味。

    可无论是小院的饭菜,还是外头的吃食,就算是冷热酸甜各种味道混在一起,对他来说都毫无差别。

    此时,他心中疑窦重重却又五味杂陈。

    忽然一阵剧烈地摇晃,小饭桌像被人毫无节律地拍打般抖动起来。

    沈碎反应敏捷,一把扶住了桌子,可当他环顾四周才发现摇晃的只有他们这一桌。

    对面的阿兜来不及反应,错愕地问:“地震了吗?”

    刚说完,一把小巧的刻刀从他缝满口袋的衣服里掉了出来。

    刀尖向下,直直地扎进了土里。

    一股无法言喻的深重戾气在阿兜身上躁动开来,就像寒冬腊月里被人当头浇了一壶冰水,刺骨的凉意从头顶百汇穴开始侵入,顷刻间就来到了四体百骸。

    就连嘴角都透出了令人发寒的阴笑。

    看到这一切的沈碎心里更像是结了冰碴子,他不敢犹豫,出手就是一张驱魂符“啪”一巴掌拍在了阿兜的脑门处。

    “什么鬼东西?滚出来!”

    沈碎喝斥声不大,但愤怒之音早已穿透身体,压迫感极强。

    一缕诡异的散魂从阿兜身上飘了出来,青天白日不敢浮游在半空中,只在沈碎眼前转个圈,像是打了声招呼。

    随即抽丝一般慢悠悠缠住插在土里的那把刻刀,从刀柄处虚飘飘地钻了进去。

    阿兜忍不住打了个猛烈的喷嚏,看着一缕幽魂被沈碎硬生生从自己的身体里打出来,这种感觉非常奇怪。

    “三哥哥这什么鬼东西?”他瑟缩着往后退了一步,如雷般的心跳怎么也缓不下来。

    “刀魂。”沈碎目光扫过那把刻刀,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刀不是郑石匠死的时候握在手里的那把刻刀吗?为何会从我口袋里掉出来?”

    “你的口袋并非寻常之物,因为替你缝口袋的桃偶阿娘集合了它所能汇聚的一切天地灵养。不过桃偶灵力有限,保你平安之余,也会让一些脏东西钻了空子。”

    “三哥哥说的脏东西,会不会就是郑石匠的魂魄啊?”

    阿兜话音刚落,沈碎就发现一直束在土里的刀刃忽然间闪了两下寒光。他蹲下身子,缓缓地伸出手,向那尖锐处靠近。

    “明伯?”他轻轻地对着刀子喊了一声。

    突然,一股淡淡的红色液体,如人的血液般从刀柄处渗了下来。

    沈碎眼眶酸涩,他握住刀柄的那一瞬间,仿佛安葬了无数的游魂散魄。

    只见那刻刀在沈碎手里轻轻晃动着,刀柄朝内,刀尖却一直戳向西北方,戳得人心里一阵阵地发疼。

    “西北西北方向。”沈碎一字一顿地说着。

    阿兜不明所以地看向西北方,那里只有一个灶台。因为没有客人,掌柜已经把灶火给熄了。

    “西北角吗?”阿兜愣了愣,他的疑惑快从胸口溢到头顶了,“难道是说煮面的掌柜么,跟他有什么相关?”

    沈碎这个人就是这般,在他自己没有确凿任何信息之前,不管阿兜怎么纠缠,他要么说一半留一半,要么像个哑巴似的守口如瓶。

    当然,识趣和适时地闭嘴,这两点阿兜已经做得越来越纯熟了。

    片刻之后,那刀魂不再有动静,沈碎像是大梦已醒般回过神来。他悄悄用符纸裹住尖刀,揣回了怀里。

    许是蹲久了有点腿麻,他扶着阿兜的肩膀慢慢站起身来。藏在眼尾的阴闷一点点舒展开来,留给阿兜一句:“出去慢慢说。”

    原来死于非难的人,魂魄归西,跨过阴阳之时会留下一缕残魂。

    残魂游荡人间,往往为了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但这虚空的能量实在微小,所以通常都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寻一处庇护所。

    明伯的残魂就隐藏在了离他尸体最近的刻刀上。刀属金,或者说一切尖锐的器物都属金。金能聚幽魂,却也克一切萧杀之气。

    利刃再有灵性,也只是一把工具。它锁得住一缕阴魂,却解不了无尽的怨气。

    若不是遇上了带着灵性口袋的阿兜,那本就稀薄的刀魂恐怕不日就要烟消云散了。

    “算它魂不该绝。”阿兜虽解开了疑惑,但还是受了不少惊吓,“可它刚才附在我身上,小命差点被结果了去。”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沈碎这句话似曾相识。

    “西北方向到底是什么意思?”阿兜继续追问。

    “那刀魂刚才一直指向西北方,说明它所有的怨气或者说造成它怨念的始作俑者在那个方向。”

    “你是说也许明伯被砍下的头颅就在西北方,也可能是指杀死他的凶手在西北方,对吗?”

    “孺子还算可教。”

    沈碎一边说着,一边抬眼往西北方眺望。

    此时日头正盛,阳光将他的影子斜斜地拉在地上。

    影子里的沈碎不似刚从幽明道出来时那般孤独、暗淡,但前方仍然是走不完的昏暗的阴影,还有循着本能要去克服的无名恐惧感。

    “可是西北方,既大又模糊,我们该往哪里去寻?”阿兜直白地问。

    “去梁州,眼下就出发。”

    阿兜看着他,反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西北方那么大,为何这么肯定是梁州?”

    沈碎隐忍着摸了一下额前的垂发,他心里一直对蓝鹊这个人打鼓。

    但此时他没法告诉阿兜,既说不出真心话,又不愿意扯谎说是刀魂相告。

    于是,他只能说:“凭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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