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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但求无愧己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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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觉沈碎睡得比为谢兰补梦遇险那次还要久。

    伴随着一连串颠倒凌乱的梦,醒来后脑袋昏沉,恍惚间以为自己尚在梦中。

    一碗早已凉透的汤药递到他嘴边,气味腥苦,说不出的奇怪。

    沈碎皱着眉头撑坐起来,抬眼对上了一张阴恻恻的臭脸。

    “蓝鹊?”

    脑子里的混沌许是被药味炸开,他这会儿是完全醒过神来了。

    “把药喝了。”蓝鹊语气冷淡,手上也不闲着,直接捏住沈碎的下巴,把汤药给灌了进去。

    “咳——”那奇怪的汤药味惹得沈碎一阵干呕,却什么都没吐出来。

    “你想呛死我么?”

    “那也比你冻死在冰窖里强,还连累旁人。”

    蓝鹊说的旁人毋庸置疑就是白恹恹。

    她拖着沈碎这个身长腿长的废物,一路不知摔了几回。好端端一个姑娘,两条腿全是皮肉伤痕,到现在走路还一瘸一拐。

    “对了,白姑娘呢!她还好吗?”沈碎问道。

    “我见到她时唇色都泛白了,你说她好不好?”

    这件事归根结底都不能算作虚惊一场,沈碎心里自是愧疚的。但看到蓝鹊如此气恼,他更加郁闷地扫了他一眼。

    “你给我喝的什么?如此恶心。”沈碎嘴巴里那股怪味还在。

    蓝鹊放下药碗,转身拿过一面铜镜挡在沈碎面前。

    “怕我下毒?我劝你眼下还是多顾己身。”

    他把铜镜举正,怼在沈碎眼前,接着说道:“瞧瞧你头顶的煞气,已超出我一个游医的能力范畴了。你还有心思管别人?”

    镜子里泛着阴霾灰气的脸,憔悴不堪,枯瘦的双颊不带血色,隐隐透着些虚像。

    沈碎的心微微一沉。

    他缓了一口气,面上毫不在意地说道:“这不有蓝神医在么!”

    “你知自己魂识不稳,每一次遇事却都豁上生死。如此孤绝自负,怕是神医难救。”

    蓝鹊这话在点他,却也让他回想起翠峰岭那晚,师兄兰却炼丹走火入魔的场景。

    沈碎点点头,轻轻地一抿嘴角,将所有的疑窦和未解一并吞下。他不知道自己会发现什么,但总会知道的。

    房内忽而冷场,见沈碎无言,蓝鹊的脸色略微柔和了些。

    他顿了顿,又说道:“你歇够了吧?歇够了就随我出门,院子里几个人还等着你呢!”

    沈碎听罢身子微微往后一仰,偏不动。

    “怎的,要我搀扶你不成?”

    沈碎仍坐在床沿没动,只轻轻一拂袖,抬手看着蓝鹊。

    眼神充满挑衅,似在说:“有劳了!”

    卧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白恹恹一拐一挪地信步走了进来。

    蓝鹊抢上前去搀她,白恹恹摆手谢绝了他的好意。沈碎见她拖着伤腿缓缓走向自己,胸口一阵无来由的酸楚。

    “慢些”他伸手去扶她,却又愣愣地缩了回去。

    白恹恹今日明眸流盼,气若幽兰,说不尽的清灵。

    见沈碎清醒,她十分高兴:“我们在院子里摆了一桌,就差你和蓝先生了,快随我一道去。”

    两人一个嘴角含笑,一个眼眉带羞,蓝鹊看着觉得无趣,便转身先出去了。

    “来,起身,我扶着你走。”

    白恹恹亲切地唤着沈碎,完全忘了自己才是那个需要被搀扶的人。

    沈碎力气没有恢复,只轻轻地扯了一把她的衣袖,而后怔色道:“对不住,害你受伤。”

    尾音混在叹息里,满满都是歉意。

    “我不是同你说过么,在我这里,不需要为了你没做错的事情道歉。怎么你觉得自己做的不对?”

    沈碎微眯起眼,笑道:“是谁说的,不管你听见、听不见,总之你要给我活着出去。出去了,我再跟你算账。”

    “你听到了?”白恹恹尴尬地抿嘴笑了,“既如此,就先记着以后再慢慢算。”

    “我们是如何回到小院的?”

    “这回倒是得感谢明伯。”白恹恹有些庆幸地说道,“他出了冰窖竟然没有只顾自身,而是跑回庄里喊了很多人来帮忙。”

    “看来我是门缝里瞧人了,若没有他,你这大身板我着实扛不动多久。”

    “那阿鸳的尸身”沈碎接着问道。

    “你放心,已经从冰窖里挪出来了。也是多亏了你想到去这种地方找,她的族人已经将她安葬了。”

    说到这,白恹恹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带着笑意的眼角突然微沉了下来。

    “只是老伯被族人带去祠堂受罚了。他们怀疑苦井的水是他下了毒,才害得庄里痢疾肆意。”

    沈碎眉头一皱:“可有铁证?”

    “有人看见他曾在井口捞东西,说是孩子的衣服掉井里了。”

    不论这个看见的人说得是真是假,身沾污泥之人,便是没做过也难逃坑坑洼洼的污秽。

    人心难测,白恹恹也算是亲见了,只是可怜了阿鸳的两个女儿。

    沈碎好像明白她在想什么,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臂。

    “好在这几日庄里的痢症已经控制住了,阿兜也康复如初,多亏了蓝先生。”

    白恹恹收拾起心绪,扶着沈碎朝院子里走去。

    现在对她来说,沈碎的身体更为重要,再也不想看他昏睡十日了。

    院落开阔,月朗星稀,两个人影交叠忙碌着。

    阿兜哼着乡野小曲,正往杯盏中倒酒。抬眼看见沈碎过来,嘴里的小曲戛然换成了殷勤的呼唤。

    “三哥哥,我可太想你了!”伸手就要抱住沈碎。

    沈碎躲债似地一屁股坐下,说道:“都是大男人,别这么肉麻。”

    阿兜也不怕遭“嫌弃”,擒住沈碎的胳膊就开始絮叨。

    “三哥哥大病初愈,得好好补补。你放心吃,今天这一桌子菜都是我跟冬霜做的,白姐姐分毫没有染指。”

    背后的白恹恹直接气笑了。

    沈碎好久未食人间烟火,别说白恹恹做的,就算是草根树皮他也啖之如饴。

    此时冬霜端过来一杯茶水。

    茶汤橙红透亮,看起来定有甘醇稠滑之口感,可沈碎一丝茶香都闻不到。

    他举起茶杯先敬了蓝鹊。

    “沈某以茶代酒,感谢蓝先生的帮助与照拂。有机会一定邀请先生到翠峰岭坐坐,先干为敬。”

    蓝鹊举起杯盏抿了一口,对沈碎抱拳道:“一定会有机会的。”

    “翠峰岭是什么地方?好玩吗?我也要去!”阿兜十分激动地问道。

    “一个令人心魂清澈,飘然如世外桃源的地方。”沈碎说罢,看了蓝鹊一眼,随即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果然,什么滋味都喝不出来。

    分明一刻钟前蓝鹊给他灌药的时候,是能分辨味道的。

    沈碎不动声色地夹着菜,仿若什么事都未发生,却是心中乱极了。

    他把视线慢慢移到冬霜身上,很客气温和地问:“冬霜姑娘泡的是什么茶?香气馥郁,很是爽口。”

    冬霜道:“就是普通的白茶,放了些陈皮。”

    沈碎慢悠悠地叹道:“如今这般有酒有菜有茶喝,能吃能睡能行走,无需惊天动地,人生足矣。”

    蓝鹊冷冷地问:“沈公子可有想过成一番大事?”

    沈碎又叹口气道:“何为大事?我既没有文成武就之意,也无修道惊世之才。至于钱粮更无那颗功利之心,你瞧我本身就穷得很。”

    蓝鹊摇了摇头:“可我看你每每遇事,颇为执着,不达目的不罢休,恐怕心中所想并非你所说的那般。”

    沈碎呵呵一笑,道:“过奖,过奖,但求无愧己心而已。”

    就在这时,一位医馆的药童急步走了进来。

    “蓝先生,王族老的夫人今日受了惊吓一病不起,派人来请您过去看看。”

    蓝鹊脸色一变,起身说道:“快去拿我的药箱。”

    “药箱已给您备好了,学生想跟您一道去。”那药童倒是机灵,处事井井有条。

    阿兜看他有些着急气喘,便随口问道:“那王夫人受了什么惊吓?”

    “听说今日午时,王夫人去乌桕巷定墓碑。没想到撞见郑石匠横死家中,身首异处,死状颇为惨烈,当场就晕过去了。”

    众人听罢皆目瞪口呆,相顾骇然。

    “你再说一遍,谁身首异处?”沈碎呆呆地问道。

    “乌桕巷的郑石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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