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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我怕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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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佯装离开向前走了二里地,随后拐了一个大弯,又回到了农舍。这次没有敲门,而是蔽在了院后的屋檐下。

    白恹恹倚在墙根,窃窃地竖起耳朵,听着院子里的动静。她心虚得像个小贼,急跳的心砰砰直击她的心壁。

    老伯在院子里,指挥着孩子们什么祭品该往哪个地方摆放。他们说得很沉重,隔着风,隐约能听出声音里夹杂的悲伤。

    “带着妹妹进屋去吧,等一歇功夫会有石匠来立碑。”

    话音刚落,脚步声已经走远。进了屋子,即便是白恹恹把耳朵贴到墙根底下也听不到任何动静。

    “听不到了,什么都听不到。”白恹恹脸快憋红了,一半是因为着急,另一半还是心虚。

    沈碎目光如炬打量了一下四周,从兜里摸出了一张黄古纸。符纸老旧,褶皱纹理粗糙,什么符咒都没写。

    “空白的?”白恹恹问。

    “嗯,现画。”沈碎说,“取你的指尖血用一用。”

    白恹恹晃了一下神,用力捏了捏食指,指尖殷红甚好取血。她扭过头去,眯着眼睛把手指伸给了沈碎。

    还不忘问一句:“为何不用你自己的?”

    “我怕疼啊!”沈碎瓮声回了一句,嘴角边挂着浅浅的笑意,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白恹恹觉得自己的脸又红了。知道沈碎在逗她,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能感觉到那灼烈的目光已经穿过笑意透了过来。

    “那就用我的吧我不怕疼。”

    看着她认真的模样,黑色的眼珠深嵌在眼窝里,极为真诚地应着,沈碎不禁哑然失笑。

    他缓缓抬起手,“嘶——”的一声咬破了自己的食指,鲜红的液体从指尖渗出来。随即落指挥洒一扫,便是一张扩音符咒。

    白恹恹还举着用不上的手指,目不转睛地盯着沈碎的脸。闷声不吭,也不知他是否真的怕疼。这些日子的相处,姑娘忽然不想再喊他师父了。

    沈碎从腰间解下一枚银铃,铃铛上画了一朵莹白的花,是星状的。叶片垂悬迷你,刻了“枫桥”二字。

    他意念一动,手指尖夹着的扩音符纸瞬间被捻成了灰。余烟缭绕,随着他手指的力度飘了出去。

    银铃摇曳,仿佛叩开了幽明之门,将那符纸碾出的轻烟尽数收了进去。

    沈碎一手扶着墙壁,一手自然地摇着银铃。顷刻间屋子里的声响扩大了数倍,照着这个银铃劈头盖脸地扇过来。

    白恹恹一下子被惊到了,她似乎听到了女孩儿叹气的声音。

    “还疼吗?姐姐给你吹吹。”

    “已经不疼了。”

    “把衣袖盖好,别让人瞧见,慢慢地就看不出来了。”

    “姐姐我害怕”

    “别怕,阿娘已经死了,再也不会有人打你。”

    白恹恹倒抽一口凉气,她脑中蓦然闪过一个画面。这画面令她屏息,她极力控制住自己才没惊呼出声。

    她迅速转头朝沈碎看了一眼,眼神中充满难以置信。

    很难想象一个天真澄澈的孩童,露出皮包骨头的双臂,在一记记疯子般的抽打中惊恐地喘息着。

    而这个向她伸出魔爪的人,竟是自己的母亲。

    “可是阿娘的尸体不见了,我害怕。”

    “嘘——别乱说,小心外祖听到。”

    “姐姐,你说阿娘会变成厉鬼来找我们吗?”

    “要找也是来找我才对。别瞎想了,你要记住阿娘已经入土了。”

    此时门开了,闯进来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白恹恹怔了一下,这个声音来得突然,却仿佛在哪里听过。

    “我的手艺你放心,这庄子里谁不知道我郑石匠。你们家要棺材不要?新木打的,包你满意。”

    是明伯,白恹恹同沈碎面面相觑,那粗犷乏味的铜臭之音就在他们耳根前。

    “不必了,请回吧。我还有事就不送了,慢走!”这是屋主老伯的声音。

    这时,庄子各处传来了噼里啪啦的爆竹声。沈碎的银铃柔光一闪,震颤得厉害,倏忽间失去了效力。

    响声震天,升腾的烟雾在火光中闪过。偌大的庄子萦绕在痢疾的恐惧中已经许久,大伙儿都盼望着早日驱邪除祟。

    不光是爆竹,连锣鼓也一并敲上了。

    石匠明伯在震耳欲聋的爆竹声中走出了农舍。沈碎挥了一下手臂,带着白恹恹绕到前门紧跟其后。

    家家户户都在烧爆竹,一路灰蒙蒙的,呛得眼睛直流泪。沈碎揽着长袖挡在白恹恹眼前,就这样亦步亦趋地跟着。

    直到炸响声停歇,人群散开,他才拢上前去拉住了明伯。

    “推之?”明伯的喉咙被呛得沙哑,夸张地叫了一声。

    沈碎依着翠峰岭的规矩向他作了个揖,问道:“明伯可是刚从阿鸳家出来?”

    “是啊!替那倒霉的下堂妇做个墓碑。”明伯面色红润,一身酒气,显然是陪着阿鸳爹喝了好几盅。

    “你不会又来跟踪我吧?”他突然问,“今儿没空陪你俩周旋,别耽误我挣银子。”

    他推搡了一把沈碎的胳膊,甩着大步径自往前走。沈碎见他步履一点儿也不蹒跚,心道定是没有吃醉酒。

    “阿鸳家人人避之不及,想不到明伯如此深明大义,不顾闲言碎语,肯为那可怜人立墓刻碑,推之敬佩。”

    沈碎的一番“恭维”弄得明伯有些错愕,像是被什么东西喝住了一般,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作答。

    一旁的白恹恹“噗嗤——”一声,打破了这尴尬的静谧。

    “丫头这是讥笑我呢?”见惯了“世面”的老石匠倒也不气恼,嘿嘿一笑抿嘴道,“管它身前身后名,什么最重要?吃饱穿暖,银子最重要。”

    白恹恹默然不语,从这一点上看,明伯是通透的,而沈碎的“恭维”有一半的确出自真心。

    “只可惜”老石匠刚欲开口,一声嘶哑的呐喊打落了话茬。几个穿着麻衣的苦力抬着一口棺材,来回摇晃,急匆匆地从他们中间穿过。

    沈碎拉了白恹恹一把,抬棺的龙骨将将与她擦身而过。

    “看来这云禾庄又多了一桩立墓刻碑的生意!”冷漠而精明的石匠一边轻松自如的开着玩笑,一边把目光落在那副柳木棺材上。

    白恹恹谛视着他,冷冷握紧了拳头。果然积习难改、本性难移。而沈碎捕捉的信息,与她截然相反。

    “只可惜什么?”他把话茬又拉了回来。

    明伯“噢”了一声,像是刚被点化了一般回过味来:“我看那老头也不像是缺衣少食的农户,坟头挖得仓促不说,立个墓碑还抠抠搜搜舍不下银钱。”

    “阿鸳感染痢疾而亡,家中老幼皆在,匆忙下葬可避感染。”沈碎道,“最近庄子里人死得太快了,处理后事不及时恐怕会蔓延。”

    “说来也蹊跷,我总觉得她那墓坑好像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明伯为何这么说?可是发现什么端倪?”

    “通常埋了尸体的墓坑泥土会压得严实一些,可我看她那个土层不是一般的松散。就感觉感觉像是随意挖了个坑,又糊弄个墓碑装装样子。可是装样子给谁看,人死了一了百了。”

    明伯的话让沈碎一瞬间呆住了,听起来颇为信口胡言,细想确有几分耐人寻味。连同之前的许多困惑不解,好似都在慢慢地被一角一角地掀开。

    “你想啊——那老头为了被休弃的女儿与那些族人不知争了多少回,腿都被打瘸了,怎地突然又容得下她了?这不蹊跷么?”

    “既然墓碑都立了,怎么连口棺材也舍不得买呢!这不奇怪么?”明伯继续絮叨着,“可惜了我刚打的新木棺材,真是不识货。”

    “定是你趁火打劫,要价太狠。”白恹恹瞧他不痛快,阴阴地损了一句。

    “这你可就冤枉我了,丫头。”明伯哭笑不得,拉过沈碎就要评理,“我连价钱二字都还没出口呢,就被老头送客走人了。”

    “该!”白恹恹忿忿地啐了一口。

    “我说沈推之,你哪儿找的丫头这么伶牙俐齿,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你”

    沈碎若有所思地凝视着他俩,昨夜戾气难测的梦魇在脑海里再一次翻腾出来。从稻田边遇见几人到义庄守夜,再到阿鸳的遗体“不告而别”,所有眼睛看到的和没看到的

    下一刻,沈碎似乎明白过来什么。他极其认真地问了明伯一个看起来毫不相关的问题。

    “这云禾庄可有一处冰冷至极的地下寒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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