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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我来当你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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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只梦蝶在须臾间轻轻化出,若生花,似流萤,透过衣幔,借风生情,点缀了心光无数。

    白恹恹的脸红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在沈碎伸出手拉住她时,白恹恹发觉那双镇定、超然,骨骼分明的大手一直没有放开过,给了她理不清楚的悸动与安全感。

    这个想法让她惊了一下,不自觉地深呼吸起来。

    “别动!”沈碎的声音低沉、沙哑,却有力。

    白恹恹明显感觉到他蹙了蹙眉,咬紧了牙关。然后他松开了手臂,往后退了两步。

    “你怎么下来了?”他的声音依然温柔有力,“不怕吗?”

    其实待在上面,望着无声的井底做各种无用的猜测,更让她恐慌。虽然爬下来有些艰难,但见到人,心里便踏实了。

    想着,白恹恹便向沈碎凑近了一点儿。

    “我来当你的后背,行吗?”她说。

    “真的不害怕吗?”对于白恹恹的话,沈碎不知该如何作答。于是,他抬起手靠近她的额头。

    然而,沈碎的手最终还是落在了白恹恹的手腕上。

    他抓紧她的手腕,让她站得更稳,还不忘逗她:“这洞里可能有鬼祟哦。”

    “所以我下来给你当后背啊!后背有依靠,会更勇敢些。”她笑着说。

    沈碎也笑了,那笑意是从心里最柔软的尖处流出来的。

    “师父,那哭声真的是鬼吗?”她低低地问道,仿佛忘记了刚才的勇敢。

    “哪有什么鬼,别自己吓唬自己。只是一条大鲵,叫声像极了婴孩啼哭。我们走吧,别惊扰它了。”

    说完,沈碎又燃了一张照明符。在光亮里,拉着白恹恹的手腕往井口方向缓缓走去。

    白恹恹看着他的后背,想到自己刚才的话,心跳不由得加快了些。其实顺着麻绳爬下来的时候,她心里是害怕的。

    害怕眼前的漆黑一片,害怕悄无声息的窒息感,害怕麻绳勒住手心的疼痛,害怕石壁的锋刃刮破皮肤的感觉。

    更害怕,井底的这个人遇到什么不测。

    奇怪的是,现在的她一点儿也不害怕了。不管怎么说,不顾阿兜的担心与反对,强行爬下来,她觉得值了。

    在她心不在焉的时候,沈碎在一处洞壁前停了下来。

    “是我的眼睛出现错觉了么,刚才为什么没有留意这里?”

    这一处的石壁似乎与别处不太一样,除了沙石脱落得厉害之外,壁沿间还依稀发着微弱的磷光。

    一下让人想到了坟头的鬼火!

    要是阿兜在的话,肯定连眉毛都要惊怪地竖起来。

    说起阿兜,白恹恹借着麻绳下井的时候,嘱咐过他看好井口。此刻,古井边早已没了阿兜的身影。

    只有一只乌鸦停歇在令旗上,冲着井口粗劣嘶哑地叫唤了两声。这种报丧似的嘶鸣,划破了寂静的天籁。

    而原本被沈碎移开的大石,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原地,严严实实地压住了井口。

    井下的两个人举着照明符,歪头凝视着那处“鬼火”。

    沈碎拨开表层的浮土,发现里面的泥土更为潮湿,徒手去挖极为费力。正在他需要一个称手的工具之时,白恹恹递过来一根发簪。

    见沈碎犹豫,她说道:“不值钱的,拿去用。牛角簪胜在坚固,快看看称不称手。”

    沈碎一簪子刨下去,土层里像过了闪电一般,磷光盈盈,越来越蹊跷了。再接着一簪一簪地挖,依稀戳到了坚硬的石块,牛角簪发出尖物碰撞的声音。

    沈碎心下骇然,那面被他刨根挖底过的凌乱的土壁中,露出了一节森森白骨,像是人的手骨。

    白恹恹目瞪口呆了片刻,在自己的惊呼声还没宣出口之前,捂住了嘴巴。沈碎真怕她眼前一黑,躺倒在水中。

    “这是口百年老井,出现一具尸骨并不稀奇。或许有人失足跌落,被水流冲进了墙土里,再也没能出去。”沈碎安慰道。

    “嗯!”白恹恹哆哆嗦嗦地点头,“那师父,我们要带他或者她出去吗?”双脚还是抖得厉害。

    沈碎正色道:“不知这个人尘封了多久,也许云禾庄的痢疾就与此有关。我们既然下了井,看到了这些,也许冥冥之中是让我们带他重见天日。”

    为了这句重见天日,沈碎开始沿着白骨的呈相细细地挖掘。不知挖了多久,只觉得身上的冷汗湿了又干,落下的灰土沾得满脸都是。

    这是一具横着被嵌进墙土内的尸骨,头颅、双臂、腰胯乃至双腿都齐全。唯独右手的小指骨缺了一截。

    白恹恹对着尸骨摆摆手,歉然道:“抱歉了,惊扰了,勿怪勿怪!”

    沈碎目测尸骨的身量应该比他矮一些,不知何故竟死在这井底的暗道中,但现下的问题是如何将其带出井底。

    “要不,你背它?”白恹恹轻轻地提议,“它应该不会比活人还重吧?”

    沈碎闻言一笑:“我是怕它会散架。”

    “啊——”

    猛听这么一句话,白恹恹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惊悚感又被吊了上来。

    “怎么怎么还散架?”

    “不无可能啊,这尸骨也不知道埋了多少年,脆得很。说不定,走着走着,掉下来一根肋骨走着走着,又掉下来一颗脑袋。”

    “别说了!别说了!”白恹恹知道沈碎故意逗她,但阴森森的暗道里随时泛着寒光,她的每一根头发丝都在与恐惧做抗争。

    于是,一个激灵,她竟重重地掐了沈碎手臂一把。

    沈碎闷哼了一声,身体岿然不动,嘴角的笑意已经溢出了天去。什么时候开始,逗她,成了一件无比愉悦之事。

    “白姑娘,可站稳了!”

    这话简直火上浇油,白恹恹想起之前撞在沈碎怀里,更尴尬了。她看着沈碎在朝她笑,惯常的严肃又一本正经的脸,笑容却有点甜。

    他们从第一天认识,白恹恹就想拜沈碎为师,但他似乎从来没正式认过这个徒弟。她也纳闷过,他们之间大多直率地相处着。互相关心着对方,互相逗趣着彼此。

    如果这样的关系,还达不到师徒的话,那么朋友呢?

    白恹恹脑中曾闪现过这样的念头:

    她想成为他能交出后背,生死相依的朋友。这样想着,白恹恹没再吭声了,因为她的脸好像又红了!

    沈碎想起了自己腰间的长穗银铃,也许可做捆缚绳一用。此铃是枫桥先生所赠,它既是乐器,有清心凝神之效;又是法器,可缚鬼、缚人、缚妖。

    不过自己学艺不精,只得先生真传之皮毛。姑且一试吧!

    当银铃连着绳穗,缠绕上那具尸骨时,如逆水寒流般发出了淌淌的响声。沈碎将它扣在了背后,没花多大力气,脚步稳健地往前走着。

    背上的枯骨“咔咔”地磨了两声,好像对着沈碎道了一句感谢。

    沈碎喃喃地道:“无需多谢!”

    白恹恹追问:“什么?”

    沈碎道:“它在感谢我!”

    白恹恹:“谁?”

    沈碎往背上瞧了瞧:“它!”

    白恹恹;“”

    两人走了不多时,便来到了井口处。麻绳还悬在井沿,晃晃悠悠的。此时,他们才发现,井口已经被大石封住了。

    “阿兜——”白恹恹大声叫着,无人回应。

    她满脸狐疑,不知道这小子是出了什么事。眼下无计可施,她只能一遍遍呼喊救命。

    直到嗓子喊哑,井底的闷声也没传出去多少。

    “看样子是有人不想让我们活着出去。”沈碎蹙眉道。

    白恹恹道:“什么意思?”

    沈碎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

    白恹恹恍然大悟道:“有人想把我们困在这井里,说明这里有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会是什么秘密呢?跟庄子里的痢疾有关,还是跟这具尸骨有关?如果真如师父所言,那阿兜岂不是”

    白恹恹脸上堆满了疑问和焦急,她不敢想下去。

    沈碎压低声音:“先不做任何猜想,冷静些,相信阿兜能逢凶化吉。眼下,我们要先想办法摆脱困境,才能找到阿兜。”

    说完,沈碎放出了一只梦蝶,点了指尖血:“去找阿兜。”得了指令的梦蝶闪着淡淡的荧光飞向了井口。

    借着梦蝶微弱的光,沈碎从大石覆盖着井口的缝隙中,似乎窥到了一双眼睛。那眼睛一眨不眨地探向井底,隐隐浮动着一丝欲望。

    是愧憎、是愤恨、是贪噬像沟壑,如深谷,穿水寻路,直击井底。

    还有沈碎看一眼就忘不了的,蓝色的诡谲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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