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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要那杂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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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兜踏进院门的时候,已是入夜。

    眼前的情形让他错愕了一瞬,跨进门槛的那只脚悬在半空中无处着落。进也不是,退也不对。

    “这,这,这是什么情况?”

    院子里摆了个小方桌,沈碎、白恹恹、还有一个小女孩正围在一起吃饭,宛若一家三口。

    “愣着做什么?快过来坐。”白恹恹招呼着,转身进屋里拿了一张椅子。

    阿兜瞧她心情不错,这一桌子菜定是她亲手做的。

    沈碎神色淡然,手里端着一碗米粥,小口小口地抿着,喝得极其文雅。倒是对座的小女孩,铁青着一张脸,像是有口难言。

    “哪里来的小孩儿?”阿兜疑惑地问着。

    那小孩儿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把脸别了过去。

    沈碎一本正经道:“从狗洞钻进来的。”

    小孩儿回头,剜了沈碎一眼。眼底满是不服气,却又不得不咬住牙根忍着。弹弓被收走了,确实打不过。

    “这小孩儿气性还挺大。”阿兜觉得好笑,双手接过白恹恹递过来的一碗米粥,没注意低头喝了一口。

    果然白姐姐的手艺一口难忘,一股焦糊的苦味混合着口水直冲天灵盖。阿兜嘴巴开始抽动起来,眼泪都快逼出来了。

    可是抬眼看看三哥哥,他正吃得坦然自若,忍不住怀疑这是不是同一锅粥。阿兜紧紧抿着嘴巴,囫囵了几下,生生吞了下去。

    “噗——”一旁的小孩儿终于憋不住了,毫不留情地捧腹大笑起来。

    “这么难吃的东西,到底是怎么煮出来的?如果让我天天吃这种东西,我宁愿饿死。”

    “你这小孩儿,真是不懂人间疾苦。”白恹恹也不气恼,调侃她道,“饿你三天三夜,什么都能往嘴里塞了。”

    她就是觉得,这小姑娘有点像从前的自己。倔头倔脑、不服管教,让往东走,偏往西行,没少被哥哥姐姐教训。

    有一次把姐姐惹急了,双腿捆住坐在椅子上足足一个时辰不能动,连吃喝、如厕也不让。

    就如同眼前这个小女孩一般。

    阿兜顺着白恹恹的眼神看去,才发现原来这小孩儿的腿被沈碎绑在竹椅上不能动弹。怪不得,一脸怒气横生却又只能老老实实坐定。

    既跑不了,又斗不过,还得被逼着吃那难以下咽的饭菜,阿兜突然有点同情她起来。

    “你到底是怎么落到这两位手里的?”

    问便问了,阿兜还左右张望着,想看看这小孩有没有别处被捆缚的,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这有什么稀奇?我来这个院子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从来没见这里住过人。”

    女孩儿顿了顿,她又道:“除了那堆没人要的扁竹草,这里无甚可取。”

    阿兜不解:“你从狗洞钻进来,就为了摘那什么草?要那杂草何用?”

    “自然是有我自己的用处,你不必知道。”女孩睇了阿兜一眼,端直了身体坐好,神色认真地说道。

    “你们既已知晓我的来意,我也并未偷取任何东西,何时放我走?”这话她是冲着沈碎说的,“还有,把我的弹弓还给我。”

    “不急!”沈碎沉声道,“你取扁竹草是为救人吗?”

    这次女孩儿没有反驳,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女孩儿生在冬月,唤名冬霜,她在这个依山傍水的庄子里生活了十一年。

    人人都说她命硬,刚出生的时候克死了母亲。八岁出头,又克走了父亲。如今家中还剩一位七旬的爷爷,病卧在榻,也快被她熬死了。

    庄里人一见她都躲得远远的,人嫌狗憎。同龄人要么被家里的长辈耳提面命地远离她,要么就合起伙来欺负她。

    为了自保,也为了打架的时候少受点伤,不让爷爷担心,冬霜硬是练就了一手好弹弓。

    准头好,打法多,就是威力有点逊色。也就吓唬吓唬庄子里这帮顽劣的孩子,并不会真伤到人。

    这点,沈碎是领教过的。

    有了这一技护体,冬霜变得更加孤苦。她独来独往,时常一个人出门劳作,一个人打水灌衣,一个人照顾爷爷。

    爷孙俩就像生活在这庄子的最边缘一般,但凡有点好事,都没人会记起他们。同样,庄子里闹点灾病,投个药问个医,也没人会帮衬他们。

    不管愿意不愿意,苦吃多了,人的外壳就容易变得坚硬起来。

    母亲走的时候,她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孩。没有吃过一口奶,靠着米汤一点点喂大。虽然家中并不富裕,但父亲和爷爷都很疼爱她。

    本以为这份残缺的馈赠老天爷不会很快收回去。

    然而,八岁那年。庄子里来了一个游方道士,懂得医命相卜。抓着冬霜的手,说她亲缘浅薄,命中带煞,还会严克父母。

    唯一的化解之法,就是有多远送多远,此生不复相见。

    那时候的她不知道,老道信口雌黄一句话,差点要了她的小命。

    老话说,宁跟讨饭的娘,不要当官的爹。

    冬霜那个狠心的爹,听进去了老道的妖言,越想越害怕,把八岁的女儿卖给了景云镇一个种蕈的富农当童养媳。

    别人卖儿鬻女,多为饥寒所迫。而冬霜的父亲,是怕女儿的命格折了自己的寿数。说起来着实可悲又可笑。

    冬霜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逃回来的,她分不清东西南北,只知道自家的庄子叫云禾庄。

    她周身发着烧,一路颠簸一路发抖,草鞋也跑丢了一只。不敢问路,怕又被拐了去。也不敢哭,嗓子已经哑到发不出声来,得留着体力找到回家的路。

    终于,颠沛流离了三天,冬霜看到了庄子入口的那个水井。那时,她只有一个念头,终于可以晕倒了,她好累!

    那一场病,持续了半个月。之后的种种好像被抹去了一般,冬霜怎么也想不起来。她只知道自己真的命中带煞,回来没多久她爹就失踪了。

    如今家里只剩一个年迈的爷爷与她相依为命。

    爷爷一如既往地待她好,有好的吃食,都紧着冬霜。无论是下田插秧、上山砍柴,还是打井取水、洗衣做饭,不管做什么爷爷都把冬霜带在身边,就差没拴在裤腰带上了。

    “再也没人会卖你了!”关于当年的事,爷爷只说了这么一句,从此以后再也没提过父亲这个人。

    但有几回夜里醒来,冬霜总能看见爷爷背着烛火、盯着父亲的衣物发呆,他应该也在偷偷挂念那个不知所踪的不肖子。

    如今,爷爷已近古稀,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冬霜那天打水回来,给他熬了一碗花生汤,补补气。没想到,爷爷当晚就开始腹泻。

    这一虚脱,身子更亏了,人也日渐憔悴起来。

    后来才知道,庄子里许多人都开始闹肚子。大家都说庄子口的那个水井,味道有些发苦,连牲畜喝了都会拉肚子。传着传着,云禾庄的水井便成了闹鬼的苦井。

    而能救治这个灾病的,除了妙手回春的蓝鹊大夫,还有一种神奇的草药。

    “就是这个院子种的扁竹草?”阿兜指了指院墙。

    冬霜点了一下头。

    她自然是没钱请大夫看病的,找了很久,才发现蓝大夫医馆里的这处小院有传言中的草药。

    “掏狗洞,不问自取,这个做法并不妥当。”沈碎看着冬霜,“你大可敲门进来,几株草药而已,我相信蓝先生医者仁心不会不答应。”

    冬霜惭愧地不知所措,却见沈碎解开了她腿上的禁锢,双手送过来一把弹弓:“没问清楚缘由就绑住你,是我的不是。”

    “好了,好了。现在最要紧的,是请蓝先生走一趟,去看看冬霜爷爷的病。”白恹恹一语中的,“阿兜,你不是跟着蓝先生出去的吗?他回来了没有?”

    说话间,院门被推了一把,随后是药箱杵地的声音。

    蓝鹊进来了。

    冬霜刚解开禁锢,正揉着小腿释放酸劲儿。听到声音,她也抬眼向院门处望去。视线相撞的瞬间,她情不自禁喊出久违了四年的两个字。

    “爹爹!”

    所有人都惊异地看向了蓝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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