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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姓蓝名鹊,扁鹊的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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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随枫桥先生修习以来,沈碎第一次感到了梦境错乱的危险,一种濒临死亡的窒息感袭遍全身。

    梦洞中的黑暗越来越沉,如潮水般围拢过来。

    他顾不上自己了,只想奋力推开身边的人。这种奋力渐渐虚弱起来,随后他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待他睁开眼时,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好像是躺在软榻上,他动了一下睡得昏昏沉沉的脑袋。有一只胳膊枕在下面,瘦瘦的、弱弱的,还有点咯人。

    手背上断断续续的疼痛,随着他的清醒,感知得越发强烈了。

    兰却的恶气是真的狠,这一口咬下来,齿痕终身不会消。

    沈碎抬了一下手臂。迷蒙间,那排牙印透着烛烟泛起湿漉漉的光。

    “你醒了?”有人忽然开口。

    是白恹恹。

    她拿着沾了水的帕子擦了一下沈碎的手背。因为单手的关系,显得有点笨拙,另外一只胳膊还枕在沈碎的脑袋下。

    “对不住呢!把你咬疼了吧?”

    沈碎扫了一眼周遭,心突然漏了一下。好像自己被某种思绪从梦里的往事中一把拽了回来。

    他撑坐起来,抬起眼眸看向了跟他道歉的人。

    “噢,我不是故意咬你的。实在是你睡了好久,怎么都醒不了。”

    “我和阿兜想了很多办法全都无济于事,实在是没招儿了才咬了你。”

    “好吧,这么说来也确实是故意的。对不住,师父!”

    “幸亏幸亏你醒了。手还疼吗?头不晕吧?”

    白恹恹一边揉着被沈碎压麻的胳膊,一边语无伦次地解释了一大堆。

    这些天,她衣不解带地照顾沈碎,整张脸有点憔悴。鬓间一绺黑发散了出来,扑扑簌簌的,这个姑娘从未如今日这般灵动。

    “嗯!”沈碎撇开脸去低声应了一句。

    嗯是什么意思?

    白恹恹跟谢兰被沈碎一把推出了梦洞,看着自己从虚无的黑暗中安然无恙地滑出来,看着谢兰褪掉了满身的阴郁一点一点苏醒,又看着沈碎从绵绵无尽的瘟疫尸海中走来,穿过一条条向死而生的人间道,现在总算坐在她面前冷冷淡淡地说着一句“嗯”。

    忽然有点心疼他!嗯就嗯吧,只要他没事就好!

    “这是什么地方?”沈碎微微动了一下,准备起身。又忍不住瞟了一眼白恹恹被他枕麻的胳膊,有些尴尬。

    白恹恹伸手抓了件外袍给他披上:“慢点,你昏睡了十天,我们已经离开景云镇了。”本想替他系上襟扣,无奈手指在这一刻显得异常笨拙。

    “这里是个医馆,主人姓蓝,与我家中交好,你可在此安心修养。”

    “医馆?”沈碎这才发现,屋子里一直浮着淡淡的草药香。

    “你还记得我们在谢兰的梦洞里发生的事吗?”

    沈碎沈默了片刻,问:“谢兰没事吧?”

    “我和她都没事,倒是你都怪我没用,不但没有帮上忙,还差点毁了你。若不是你推我一把,你自己早就脱险了。”白恹恹有些懊丧。

    “与你无关,是我自己修为不济,辜负了先生的栽培。”

    想到枫桥先生,沈碎感觉自己是被暖融融的阳光照耀着的。先生给了他所有的庇护,教会他保全自己,他是那样清明干净的人。为什么后来关于翠峰岭上的记忆一片模糊?

    虞姑、明伯,还有兰却师兄呢?那个牙印如此深刻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蓝先生说了你需要静养,不可过忧过思。”

    后来,沈碎从白恹恹的描述中慢慢意识到,这十天,他差点再一次成为幽明道那些魔鬼最喜欢的灵魂之一。

    十天前。

    阿兜点着烛火,日日夜夜守着沈碎。他像个将死之人一般,气息越来越微弱。阿兜蹲守多久,白恹恹就在一旁哭了多久。

    意识到不能再这么下去了,白恹恹没跟阿兜打招呼就冲了出去,直奔蕈神庙。她去那里寻一位问路的外乡人。

    “你还记得偏殿门口,同我问路的人吗?”

    沈碎心道:“记得”,却不在意地摇了摇头。

    “其实我认识他!”

    “他是我兄长的朋友,素来与我家交好。我只知他是个走方郎中,但我兄长颇为欣赏他,盛赞他医术高超。”

    白恹恹明明说得相当平静,听起来却有一丝做贼心虚。

    “那日在蕈神庙碰见他,我以为他是兄长派来抓我回去的。现在想来,我有些小人之心了。我确实并不想让你跟阿兜知晓此人,所以才谎称他是来问路的。”

    “蓝先生是个好人,他离开之前叫我有困难一定到蕈神庙找他,他那几日都在景云镇行医。”

    “后来,我见你昏迷不醒,实在着急,便去寻了他。再后来,蓝先生就把你带到了这里。”

    “此处是他的一个民间医馆,离景云镇不远,也算是行游四方的落脚处。听兄长说,蓝先生原本一直在山上隐居,这几年才开始游走于民间乡里,治病救人。”

    沈碎想起蕈神庙见到的那个背影,问道:“这位蓝先生,何名?”

    “姓蓝,名鹊。扁鹊的鹊。”

    “蓝鹊——兰却?”

    会是红尘遇故人吗?沈碎心弦开始绷紧。

    外面传来沉重的院门被打开的声音,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沿着墙根蹿了进来。阿兜端着刚熬好的汤药,火急火燎地迈进来。

    刚要说话,就看见沈碎站在门口虚弱地冲他微笑。

    “三哥哥,你终于醒啦!”阿兜欢喜地叫着,要不是端着药碗,肯定会冲上去抱住他。

    “仔细着点儿,药都煎好了吧?”白恹恹赶紧伸手挡在沈碎前面,生怕这毛毛躁躁的小子撞到眼前病歪歪的人。

    “梅子姜拿了吗?”白恹恹接过药碗,瞟了一眼承盘。

    阿兜陪笑着说:“哎呀,我忘了、忘了。不过我三哥哥一个大男人,喝个药不需要这么矫情吧。”

    “不会是你自己偷吃了吧?”

    “没有、没有,哪儿敢呀!我这就去拿,梅子姜是吧。”

    沈碎看着两人一个发号施令,一个大气不敢喘,颇觉得好笑。他摆摆手,叫阿兜不用再跑一趟,随即端过药碗一饮而尽。

    阿兜:“欸——”

    白恹恹:“烫——”

    沈碎:“”

    彼时,院外吹过一丝凉风,将这暑热带走不少。

    身边两个人吵吵嚷嚷地围着沈碎,他们无意中说出的那些话,做出的那些举动,让沈碎莫名地受到触动。

    可当院门关上的时候,心里笼罩着的那层迷雾,依旧挥之不去。沈碎很想知道,那位救他的游医蓝鹊,是否就是他的师兄兰却。

    可一连几日,连蓝鹊的影子都没瞧见。

    沈碎只从阿兜的寥寥数语中得知,附近有很多村民喝了苦井里的水闹肚子,医馆里药材不够,这几日蓝先生进山采草药去了。

    翌日夜里,

    沈碎躺在院子里的松木长椅上,他感觉天边的星空,跟翠峰岭上看到的一样缭亮。

    “需要帮你提一盏灯吗?”

    一个男子站到了沈碎身旁,手上提着灯笼,清晰地照射出他的侧影。这个人,五官优越,有棱有角,眉眼分明,长得十分英气好看。

    沈碎没有马上回答,这个礼貌得体的男人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疏离感。

    “看样子你身体好得差不多了,都能吹凉风了。”他讲话的时候显得很随意,就好像他们从来都是认识的。

    以前的兰却也会跟他这样说话:

    “沈推之,你的身子骨那么不结实,十镐头也抠不下多少石头块来。”

    “多吃点吧,个子那么矮,跟你一起担水我都得蹲着走。”

    “地板不用你擦,这活儿我熟。明伯罚站的时候,你想着陪我一起就行。”

    往事如烟,故人在前,沈碎恍了神,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了。可眼前这个人,跟他记忆里的兰却,长得并不相像,他比兰却似乎更加英俊。

    “在下沈推之,多谢救命之恩。蓝鹊先生医术高明,不知师承何处?”

    “江湖游医而已,无师自通。”蓝鹊说着笑了起来,从这笑声里,沈碎似乎觉得他在有意回避些什么。

    “我曾有一位师兄,也名唤兰却,看来我们颇有缘分。”

    “哦?那可真是无巧不成书。”他目光审慎,深不可测。

    “我想你若是见到他,一定会投缘的。你们都是杏林高手,悬壶济世、妙手回春。”

    “你这位师兄现下何处?”

    “翠峰岭!”

    说完这句话,沈碎纹丝不动地注视着他,可是蓝鹊的脸上没有任何的变化。

    这样冷静、自持的人,沈碎的怀疑开始动摇了。他微微侧过身子,把左手背举到了蓝鹊眼前。

    “这排齿痕,你眼熟吗?”

    “沈公子说笑了,蓝某没听明白。”

    蓝鹊说得非常笃定,彷佛这是个笑话一般。

    但,沈碎在他坚定的眼眸里,看到了一道诡谲的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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