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喝了第章第章第章第章第章第章我就见不到你了!
因为这条突如其来的线索,三人决定夜探谢兰的家。
谢兰的屋舍离清凉河很近。
为了防止河水漫入,院子筑高了几个台阶。围墙外绿草丛生,长满了青苔。
院里的农具齐整地码在一处。
锄头、镰刀、晒蕈的簸箕、石杵臼竹棚下还拴着一头憨厚熟悉的老黄牛,不时发出低沉的哞声。
翻进院子的时候,白恹恹还有点晕乎乎,一脚踩在了一捆干草上。
惹得阿黄不高兴,牛鼻子发出好大一阵嗤嗤声。
忽然,堂屋里传来门闩滑落的声音,木门缓缓从里面被打开。
一道烛光透过门缝,投射出长长的影子。
开门的人没有说话,不请自来的三个人便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小步。
白恹恹扯了扯沈碎的袍摆,小声道:“这是谢兰吗?”
沈碎上前一步将白恹恹挡在身后,又拍拍阿兜的背,让他也退后。
拱手作了个揖,道:“前辈,我们初到景云镇,为寻这头老黄牛而来。冒昧打扰,还请见谅。”
木门又被稍稍开大了些,门后的人依然如木桩一样静静地立着,那一动不动的样子很是吓人,只是能看得清是个妇人。
半晌,谢兰走了出来,脚步声沙沙作响。
身背微驼着,两鬓银发如雪,额头满是皱纹,比实际年岁苍老太多。
她径直走向沈碎身后的白恹恹,一双粗糙的手伸了出来。
“红玉回来了,阿娘等你吃饭呢!”
白恹恹尽管害怕得嘴唇颤抖,几乎说不出话来,她还是强逼着自己开了口:“大娘,我不是你的红玉。”
“快进来,快来,饭菜都做好了。”谢兰充满慈爱的目光落在“红玉”身上,久久不舍得移开。
她把手轻轻搭在白恹恹的肩头,搂着她朝屋里走去。
阿兜赶紧走到沈碎身边,窃窃地说谢兰看起来像是中毒迷幻。
“看出来了。”沈碎神色如常,眼睛却死死盯住谢兰搭在白恹恹肩上的手,眉头不自觉地拧结在了一起。
当然,这样的情绪只在他的眼里一闪而过。
屋子里燃了一盏烛灯,微弱的烛光在暗夜里跳动。桌上真的摆了三个小菜,只是一股冷气,像是做好了许久。
白恹恹被谢兰拉着坐了下来,表情由害怕到怜悯,又有点紧张,不时地看向沈碎和阿兜。这俩人一进屋就开始东张西望,完全不顾她的死活。
沈碎环视着这间屋子,除了正中的八仙桌,墙边还有一张案几。
案几上平铺着一套新娘的嫁衣,通体红色,幸福喜庆。衣袖上绣着蝴蝶和花卉,点了珠片与丝线,在烛光下闪闪发光。
但仔细瞧,这是一件没有绣完的喜服。
还有一双穿过的红色绣花鞋,沈碎看到鞋底子沾满了湿漉漉的泥浆和河边的草碎。
显然,有人穿着这双鞋出去过。
这时候,阿兜从厨房端来了一碗清水,又从袖兜里掏出两个葫芦瓶递给沈碎:“三哥哥,厨房发现的,可能也是香蕈粉,没敢打开。”
“你们捂住口鼻。”沈碎顿了顿,屏住呼吸,打开了两个盖子。发现一瓶是红色的粉末,另一瓶是黄色的。
不敢确定哪个是毒蕈,哪个是普通蕈粉,亦或是两个都有毒。先救谢兰要紧,沈碎连忙掏出一张符纸,用烛火点燃,融进了清水里。
递给正不知所措的白恹恹,道:“想办法,哄她喝下去。”
白恹恹依言,捧着符水轻轻地端到谢兰面前,把自己当成红玉喊了一声“阿娘”。
这声“阿娘”让谢兰觉得从头到脚烧灼了一般,滚烫又热烈。她抿着嘴,像是清醒又像是不愿意清醒,无声地哽咽起来。
从失去红玉那一天开始,谢兰每天都做着重复的事情。采蕈、晾蕈、捣磨、捻粉,然后做好晚饭,等着红玉回家来吃。
可是这屋里太静了
红玉没有回来。静得瘆人的夜晚,她会穿上女儿的嫁衣和绣鞋,提着一盏竹灯,在清凉河边一直等、一直等。
可是清凉河也太静了
红玉还是没有回来。赶集的时候,她用一斤香蕈换了一头老黄牛。继续穿上女儿的嫁衣和绣鞋,提着一盏竹灯,牵着老黄牛,在清凉河边一直等、一直等。
为了见到红玉,谢兰一次次用毒蕈粉让自己产生迷幻。只有在幻境中才能看到想念已久的女儿。而每次劫后醒来,都是更深的锥心之痛。
反复的中毒,哪怕控制了用量,也把自己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一副短寿之相。死亡带走的不是红玉,而是作为母亲的谢兰仅有的希望和勇气。
“阿娘,我给你倒了水,喝一口。”白恹恹借着灯芯的微光,锲而不舍地望着她。
“我不能喝我不能喝”谢兰坚定地摇着头。
“阿娘,你中毒了,喝了就会好。”
谢兰慢慢闭上眼睛,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
“喝了我就见不到你了!”
堂屋的烛光静谧又昏暗,两只梦蝶悄无声息地隐了过来。
荧黄的微光迷蒙在谢兰眼前,以往的幸福就像图景一般浮现在她的脑海里。不一会儿谢兰觉得眼皮沉重,手脚无力,昏昏地睡了过去。
沈碎收回了梦蝶,捏着谢兰的下巴把符水灌了进去。
“为了见到死去的人,一次次让自己中毒产生幻觉,这般折磨真的值得吗?”他喃喃地说着。
“别这么说,也许她真的太思念红玉了。”白恹恹作为女子,总是容易共情一些。
沈碎拿起案几上的喜服,披在谢兰身上,嘴上还是不饶地说:“这般折磨自己,红玉未必想看到,多可悲。”
“三哥哥,你觉得宋修的死,会跟红玉的阿娘有关吗?”阿兜提醒了他们。
“跟谢兰有没有关系不好说,但一定跟毒蕈有关。”
“那阿黄呢,我们要带走吗?”阿兜接着问。
沈碎沉默了一会儿,道:“不带了,它留在这里,比跟着我好!”
突然,白恹恹像是想到了什么,拉起沈碎和阿兜就往门外跑。
“咱们还是快跑吧,待会儿谢兰醒过来,看到屋里多了我们三个,说不定又吓晕过去。”
她的性格有时候像一片旷野,什么都能容得下。有时候又像一条小溪,柔软之处还有些跳脱。
沈碎心里想着,面上却在微笑。
星光下,三个人在清凉河边追风赶月地奔跑着。
肆意的脚步、擂鼓般的心跳,一种熟悉的感觉在沈碎心头拢了上来。曾经也有那么三个人,在晨曦中携手奔跑着。那时的他,很快乐
尽管这种感觉像河面的雾气一样,朦胧又模糊。
突然间,他的眼前又出现了自己犹如乞丐般狼狈的样子。蓬衣垢面,众魔不忍。原本就破烂的衣衫被撕得细碎,那瘦骨嶙峋的躯体裸露在外,挺尸一般挂在墙角。
对 ,他就像一具没有呼吸的死尸!谁都可以踩上一脚!
“沈推之,你的脊梁挺不直了,哈哈哈哈。”
“你以为你能护住他们?到头来,还不是都为你而死!”
“你所遭受的背叛、屈辱,还有痛苦,都是因为自己的愚蠢、愚蠢、愚蠢!”
头好疼,挥之不去的疼。
“你怎么了?沈碎沈推之”
“别吓我们啊,三哥哥三哥哥”
“白姐姐,你快吹箫,吹安魂曲!”
安魂曲响,故人未归,终是大梦一场。
沈碎再一次醒来,已经是翌日中午了。
他梦到自己怒视着黑暗,沿着河堤一直走一阵风吹来,带着清香、柔和的气息。过往那些碎片似的记忆过分沉重,感觉心里像怀着一把刀子。
阿兜和白恹恹守了他很久,俩人眼神格外严肃。
“别担心,我没事了!”沈碎安慰他们。
“三哥哥,是宋族长。他他死了!”阿兜的回答如一道惊雷。
“什么?你说谁死了?”
沈碎以为现实和梦境还搅在一起,一时间分不清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