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人在旅途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我们在广州火车站下了车。火车站外的过道上,很多人就那么横七竖八的躺着,男的女的都有,还有脏兮兮的小孩跑来跑去。他们眼神浑浊神态麻木,裹着肮脏而单薄的被子。你必须要小心翼翼的避让着,否则一不小心就会踩到一个席地而卧的人。火车站的广场上就更是令人心惊,我从来没有想象过那么巨大的广场上能够挤得下那么多人,九十年代的广州被称作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数不清的斗志昂扬的打工者怀揣着发家致富的梦想,被火车拉到这里,却发现无处可去,就聚集在火车站寻找生活的方向。我就亲眼看见几个壮汉围着一个女人想抢她的耳环,女人激烈的反抗,一个壮汉伸手把亮晶晶的耳环从耳朵上扯下来,转身消失在人群中,只留下那个女人捂着血淋淋的耳朵大声惨叫。
为了尽快离开这个危险的地带,我们几个几乎是抱在一起,才勉强从潮水一样的骗子小偷打工者之间挤出来。之后我们送走刘元和他带着的一众摇滚青年,然后踏上了去往汕头的长途汽车。经历了几个小时的长途汽车的颠簸,旁边的少女剧烈晕车几次掏出塑料袋呕吐其中,打扮可疑的美艳女人掏出镜子不断地补妆,一位母亲掀起衣服一边操着粤语跟人聊天一边肆无忌惮的奶孩子,直到车里的大人小孩都睡着了。
当我和吴楠最终站在这座海边的小城的时候,心中充满了慌张。小城不太繁华,感觉跟北方的城中村没有什么区别,一点儿没有想象中经济发达地区的繁华。但是街上游荡着操着各种方言的二道贩子,这些江湖骗子明显和本地人的打扮明显不同,衣冠楚楚或者穿金戴银。很多人腰间都别着那时候还少见的硕大的汉显bb机,或拿砖头一样笨拙的大哥大手机。
我和吴楠两个人就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逛着,想找个人问问,又不知道问谁。看见两个老头坐在路边泡着茶聊着天,就想上去问这附近有没有卖磁带或者打口碟的。两个老头不知道是耳背还是不会说普通话,说了半天也没闹清楚他们说的是个啥。就在我都准备放弃打听的时候,旁边有个穿夹板拖鞋花衬衫的男的,上来操着广东味儿的普通话问我们。
“你们买磁带?”
“对啊,你知道哪里有卖的么?”
他没回答我这个问题,而是用一种驾轻就熟的语调继续问我:“北方来的么?”
我说:“对,第一次来。”
他说:“那行了,你两个跟着我,我领你们把这儿都带一遍。”
然后那个人踢踏着夹板拖鞋带着我们就跟串门似得,进了几家隐蔽的民房,大大咧咧的跟人聊着天,然后让人把货从阁楼上或者箱子里拿出来让我们看,有一家甚至还让人拿来cd机现场听了几张。就像是动作片里的交易违禁品一样,大家都讳莫如深,只有熟人带的才敢放心把尖货拿出来。吴楠装模作样的问了问价钱,价钱高的离谱,就找了个借口就出来了。那个人也不着急,陪着我们大半天,还给我们发烟抽,让我越来越有点儿没谱,这家伙越看越像黑社会,不会一会儿就找一堆人把我们两个绑了吧。
从最后一家出来以后,他问我,“你们住的地方找好了么?”
吴楠说,“刚到这地方,还没顾得上找呢。”
那人说道,“那行了,你们也不用找了。我开了个酒店,你们就住我那儿吧,回头我再带你们去看几个发货的。”
七拐八拐的终于到了他所谓的酒店,原来就是一个民房加盖了两层,门口弄了个灯箱,跟城中村里的小旅馆没啥区别。出来进去的有很多都是操着普通话的外地人,估计大家都是来进货的。我们交了五十块钱当做押金,那个旅馆的老板把钥匙交给我们就跑门口跟别人聊天去了。我和吴楠进了房子看看,房子倒是挺大,但基本上挺破的,床上的被子也是脏兮兮的,看来全天下的城中村都差不多。一路上也累了,一人找了个床倒头就睡。
醒来的时候天都快黑了,我们两个出去随便吃了饭,就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逛着,顺便看看有没有意外收获。有个八九岁的小孩跟了我们很久,一直到我们发现他鬼鬼祟祟的时候,才怯生生的问:
“你们是不是要买打口碟。”
我看了看他,有点儿怀疑的说:“是啊,你有么?”
他说:“我家有呢,你们要是要的话,我带你们过去。”
吴楠来了精神,“那好啊,你带我们去。”
那小孩四下看看,用一种超过他的年纪的成熟的表情说道:“现在人太多了,要去得晚上十一点以后。”
我有点儿惊讶:“为什么啊,现在不能去么?”
小孩有点儿不耐烦的说道:“现在人太多了,你就别问了。我知道你们要的都是那种外国人唱歌的碟,我家有好多好货,你去了就知道了。”
我本来还想继续问清楚,后来一想我们这多少跟走私有点儿关系,毕竟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就继续说:“那怎么去啊?”
“你们到时候还到这儿来,11点,我到时候带你们过去。” 小孩说完扭头就跑了。
回到旅馆的时候那个老板正坐在门口跟人下棋,脚上吊着个晃晃悠悠的拖鞋,跟旁边的人骂骂咧咧的聊着天,头顶上灯箱旁边,无数的小虫子不断的上下翻飞。我把小孩带我们去看货的事情说了,并且问他那个地方远不远。
“那个地方还挺远,要过一条河。”我立刻心里吃惊了一下,别是什么骗人的团伙吧。
“应该没事,想去就去吧。你记一下我的号码,到时候有什么事情你打我电话。”然后随手找了个纸片写了个号码递给我。
我看看号码,说道:“要真是骗人的,我们都让人埋了,估计都没有机会打电话。”
“我们这个镇上好多都是做走私的生意的,你们这个真的看不上。都是一船一船当塑料拉进来的,也就你们北方人把这东西当成宝贝,要不是能卖钱我们本地人才不稀罕这些破烂。不至于出什么事情,放心大胆的去。”那人嘿嘿一笑继续说。
“在我们这里都是当垃圾卖的,你们拿回去加多少钱卖出去我们就不管了。干走私的事情,本来就是要冒风险的,要不然你们也不会大老远跑到我们这里来,你说是不?”
“我们就是听说这里打口碟便宜,过来买几张回去听的,怎么就成干走私的了。”我虽然脸上陪着笑脸,但对被称为是不法之徒还是颇有些意见的。
“要不这样。”吴楠在旁边搭话,“一会儿你跟他过去,身上别带钱,我在这儿等着你的消息,省得万一真是个犯罪团伙咱全都栽里面了。要是后半夜你还回不来,我就去报警。”虽然我对他的这个安排也不甚满意,但似乎也算留了后手总比两个人都去一锅端了要好,也就只能这样了,旅店老板也在一边撺掇说这样就万无一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