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SAR议事会分庭(玖)
洞里不可控的光源时有时无,黑暗与光明交错着,轮转着映在她身上。
魏缈渺仍然在向前走。
她始终认为,菽禾大概还没死。
这个古怪的洞穴,如果一心要弄死他们,完全可以把他们留在那和低等恶魔肉搏。即使那些玩意弱的不行,可数量的优势放在那,他们迟早是个死。
但是它却用那样一个方式把他们“吃掉”,肯定有些什么目的,起码不会那么快要了他的命吧?
可是万一人家只是觉得这么吃口感好呢?
stop!不可以这么想!
魏缈渺立刻掐断了这种可怕的想法。
只能寄希望于这东西有点智商了。
她继续向深处探索着,已经不止是为了侦查任务了。
然后在她的东绕西拐和幸运加持下,她成功循着震动的强弱程度避开了其他“恶魔洞”,最终来到了洞穴中震级最大的地方。
按照套路,震源处应该就是最后目的地了!
她激动地跑了起来。
一定要活着啊!
但当她见到自己千辛万苦寻到的地方的景象时,她惊悚地后退了一步。
这同样是一个偌大的洞窟,没有低等恶魔,却仍然满满当当地被东西填满——竟然是一个个庞大的卵!
透明的淡绿色的薄膜包裹着人类、恶魔,或是人类和恶魔,而卵中的残肢和整体,竟然都在发生诡异的融合。
地上、墙壁上、甚至于洞顶,全都堆着恶心怪异的卵和淡绿的蚕丝一样的东西。
而她面前洞穴的最那边,墙上扎根着一个状似什么哺乳动物的胚胎一样的小怪物,被厚厚的卵层和绿色的液体包裹着,没有明确的肢体和五官,只有胸口轻微的起伏和顺着胎液的流转而稍微蠕动的身躯,昭示着它是个活物。
然而更吸引她注意的,以至于她只看了一眼便再也移不开目光的,是那诡异的胚胎最近的一个卵,泡在溶液里的人的面庞模糊可见。
菽禾!?
在一瞬的惊讶后,不尽的狂喜袭上了她的心田,她想也不想地踏上了这未知的洞窟,向着他的方向跑出两步。
地面骤然又是一阵剧颤,紧随而来的是一声尖锐刺耳至极的鸣号,形象一点说简直像把一百只尖叫鸡放在她耳边一齐捏响。
魏缈渺痛苦地用空着的手捂住一只耳朵,但是咬牙并没有放弃,快步穿过一颗颗巨大的虫卵,终于来到了菽禾面前。然后她双手握着断骨,狠狠刺下——
并不坚硬的卵膜被锋利的断面豁开,不明的绿色液体流了一地,菽禾的身体也随着液体流出。
那古怪的可怕声响霎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强烈的晃动和洞口回荡来的凌乱的咆哮。
菽禾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起来,他猛地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从喉咙中咳出的不只有那淡绿的液体,甚至还有暗红的血。
魏缈渺艰难地扶他坐起来,半跪着让她靠在自己肩上,略微敷衍地给他顺着气,目光望向着洞口。
乱成一团的嚎叫越来越近,她知道那些恶魔在洞穴宿主的召唤下向这边赶来,并且很快就会杀到。他们不能在这里等着了,但是还能去哪儿呢?
她瞄了一圈洞壁,全部被巨卵和卵丝覆盖,入口只有她来时的洞口,也是一定不能去的。
许是因为大批恶魔的快速移动,地面晃动得不成样子,她支着个人,几乎有点立不住。
这也太能晃悠了,不怕把这个洞晃塌了吗??
大概这就叫乌鸦嘴吧,虽然她还没说出口——她真切地看见,他们头顶的那一片蚕丝样的东西颤抖着,然后猛地砸下!
要不要这么刺激?!
魏缈渺简直想给它来一段优美的中国话rap表演,如果不是没有时间的话。
她急迫地拽起菽禾往一边躲,但奈何她细胳膊细腿的一个小姑娘,那片丝线的覆盖面积又那么大,结论就是:根本躲不开!
然后她便感到拉着的人忽然挣脱开了她的手,紧接着用尽全力把她推向外围。
几乎在她脱离危险范围的瞬间,那青色的蚕丝便贴上了菽禾的脊背。
一阵仿佛烟熏火烤的滋滋声瞬间响起,那东西好像是什么强酸一样,腐蚀掉了一片皮肉,她甚至可以闻见淡淡的烧灼的气味。
她跌坐在一边,手里的残骨摔在另一边,望着他的眼再不能移开,又茫然无措地掉下泪来。
菽禾疼得痉挛着,却还不服输地只一只膝盖磕在地上,正冲着魏缈渺。他强撑着对她瞪眼:“还愣着!?”
魏缈渺一惊,大梦初醒一般用力抹去了眼中的泪水,露出了坚强的颜色。
她一把抄起手边的断骨,转身冲向罪魁祸首——那只小怪物!
尖利的棱角被她用力扎入保护的厚膜,直刺入胚胎一样畸形的身躯。
更加刺耳的呼号自它身上不知什么地方发出来,似乎夹杂着惊慌、恐惧的情绪。洞窟再次剧度震颤,可怖的畸形肉瘤疯狂地蠕动,但她丝毫不放松手上的骨刺,一点点、一点点地深入。
“轰隆”一声巨响,吓得她向声源处瞥时,洞壁坍塌出一块缝隙,明亮的许久未见的自然光从穴口透出,在她的身旁投下一丛宛若舞台聚光灯的光束。
魏缈渺望着那光,忽地出神。
是这怪物害怕了,想放她出去以换取生存。
她听见菽禾焦急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喂!傻了吗?走啊!”
他这么一喊,魏缈渺反倒定心了,她会头瞪他一眼,之后再无迷茫,奋力将怪物刺穿——
诡异的胚胎最终停止了运动。
洞穴坍塌的声音响成一片,随着支配者的死亡开始崩溃,无数恶魔的哀嚎和着岩石的撞击音相杂在耳中,飞溅起的尘土在肺叶中摩擦得生疼。
魏缈渺扔下了钉进岩石的骨刺,回身奔向菽禾。
数块碎岩先她一步坠下,阻断了前路,吞没了全部声息。
…………
魏缈渺在一片石块和沙砾底下扒拉出来了被砸晕的菽禾。
腐蚀性的丝茧已经消失干净了,可他背上一大片的黑色灼伤依然触目惊心。
魏缈渺甚至不敢让他直接躺或靠在废墟之上,把他的头枕在自己膝上,轻抬着他的肩膀,不让伤口挨到泥土或沙尘。
洞穴的塌方把他们困在了这里,好在这一块洞壁顽强地挺立着,使他们有了喘息的空间而不是直接压扁。但四周漆黑一片,几乎透不下来一点光亮,适应了暗色的眼睛也只可观见手边之物,不甚搬动活动的石块甚至可能引发二次坍塌。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还能清醒、镇定地在一堆乱石里东挖西刨直找到双手皮开肉绽,终于把菽禾给掘出来,也实在是不易。
可刚刚被救出死亡深渊的人却始终没有睁开眼睛,魏缈渺心急,为了防止震落石块而小声喊了两句:“喂!菽禾?菽禾!还活着呢吗?”
膝上的人沉重地掀开了眼皮,有气无力却依然欠揍地回:“吵死了,叫魂呢?”
魏缈渺松了口气,这一片黑暗随即回归沉寂。
他们不知在这里呆了多久,数次遭遇险情又久未进食,都有些体力不支。
魏缈渺尝试着打开道具栏取出储备食物,但多次尝试后系统一直重复着一句磁场紊乱与总部连接中断。
她看到过类似情况的任务记录,当大量黑暗力量和神圣力量暴走,或里世界干涉时,会出现无法使用技能卡、道具和道具栏内物品的现象。
这对玩家来说是很致命的,因为大多数玩家依赖这些特权生存。
时间一点点地流走,处于绝对的封闭中魏缈渺并不能觉察出它走过了多远,她只感觉每一个瞬间都是漫长的。
可怀里的人渐弱的呼吸告诉她,他们坚持不了太久了。
他们会死在这里。
她忍不住地去想,如果她在那时选择了抛下菽禾独自逃生会怎么样,如果菽禾选择不去管她,不去拼死救她会怎么样,或者干脆她一开始就不去接这个任务,如果来执行的不是她这个菜鸡,而是一个经验老道的大佬,是不是就可以改变这个结果。
人在死亡的恐惧之下,总会胡思乱想。
可她也在这恐惧中意识到:什么都不能改变了。
一声呜咽在无音的暗中响起,在这莫大的悲哀中像是一句无助的祷告词。然后是更多破碎的、连不成整句的词颂。
魏缈渺吓了一跳,觉出脸上一片湿润后才反应出那是从自己嘴里发出来的,可她已经无法阻止了。
断珠般的泪花在无光的阴影中撒落,浇灌的名为死亡的种子在暗夜中悄然生长,舒展痛苦的枝叶。
膝上沉默许久的人忽地出声,虚弱的音色似乎是嘲讽又像是关心:“干什么?怕死啊?”
咸涩的泪水使她脸上的细碎擦伤微微刺痛,她腾出一只手抹着眼泪,倔强地哽咽着回答:“怎么了?我不能害怕吗?我就是怕死怎么了?!”
他再次无言。
魏缈渺不再管他,以为他是语噎或单纯不想理她,抚上脸上的指尖缺忽然被人握住。
一只粗糙的手掌轻柔地覆上她的眼帘,比常人略低的温度自指端和眉宇传来,另一种颜色遮盖住了无尽的和可怖的黑暗。
也许仍是黑色的,却是温暖、温柔和安稳的。
那个男孩在这样的黑中轻轻地说:“……别怕,我在这里。我会在这里。”
魏缈渺的唇颤抖着,终于再说不出一句反驳和挖苦的话。
这一刻,她最终无法抑制住凌乱的心跳——和心动。
…………
接下来的故事就很简单了。
魏缈渺在长达一个星期的受困中终于支撑不住昏迷。再睁开眼时望见的已经是分庭治疗室的天花板了。
不见废墟、不见黑暗——不见菽禾。
她身上没有太重的伤,却也贴满了大大小小的止血贴。
可她顾不上这些,跳下床急迫地抓住床边的人问救出来的另一个人呢。
但看护的人员告诉她:没有其他活人被救下来了。除了她,所有人都死在了那儿。
魏缈渺惊恐地后退,小腿磕上床腿,瞪大的眼又簌簌地落下泪。
他死了?她怎么可能相信!
她口齿不清语无伦次地跟那个姐姐解释,她说不可能的,一定有人也活下来了,他救了她两次她都还没来得及道谢……他们明明,是一直在一起的,怎么会只有她逃生了呢?
看起来不是很擅长与人交际的奈瑅弗姐姐显然被这情况难住了。
最后她无奈地告诉她:负责这次任务的执行部带队人是袁小姐的学生,如果需要疏散和安抚居民,也应该是他去做。
而那个学生,叫做乔菽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