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愤而辞职

    阳光跟集团董事长、党委书记倪长福吵翻了，两人都拍了桌子。

    事情都是因为三产公司年终绩效奖惹起的。

    第二天上班，刚打开门放下皮包，宣传部卢部长就跟进来，叫他到他办公室。

    端着茶杯的阳光，一进部长办公室就看见卢部长埋怨地表情：“你干啥跟倪书记吵架？你叫倪书记怎么想？你让我怎么做？赶紧去跟倪书记认错道歉，真是糊涂！”

    见阳光脸上没有表情，身体纹丝不动，卢部长急眼了：“小阳小阳，我已经干不到两三年了，时间有限。上半年我已经向倪书记两次推荐你任宣传部副部长，到我退休你就名正言顺接我的位子，眼看倪书记都答应了，偏偏这时候你闹出这种事，叫我怎么说你呢？”

    卢部长是阳光的伯乐，从师专中文系毕业分到单位报到，当时的卢科长就从十多名大专院校的毕业生中，一眼相中阳光，就把他要到宣传部。从科员培养入党一路提到科长，始终被机关的同事认为阳光是他的人。

    阳光呷口茶水说：“我先喝点茶，想好了再去给倪书记认错，赔礼道歉。”卢部长眼睛一亮，笑着伸手抚摸下阳光的头发说：“这就对了嘛，年轻人就是冲动，犯错误快，改正错误也快。个小子！”

    倪董事长是学建筑的老中专生，脑子活会来事，当年从建筑学校一批来的农村学生中脱颖而出，从工地技术员、工程队队长到公司党委书记、集团董事长兼党委书记，从基层到机关如鱼得水，胆子越干越大，作风越来越霸道。

    阳光不傻根本犯不上惹领导生气，单位里特别是机关，正科跟正厅差了整整几个级别。只是有个事憋在心里，让阳光对倪董事长不痛快。

    当初看卢部长为每个月、每个季度奖金愁眉苦脸长呼短叹，没点物质刺激，年轻人真不玩活计呀。政工部门不同业务部门，怎么也可以利用手中质量、生产进度、安全、文明施工管理权力，卡出下面每个工程队各个项目上的油水。

    作为新闻科长的阳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不免动了恻隐之心。好在他们管着公司的内部企业报，作为一版要闻版的责任编辑，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阳光跟卢部长商量，集团有上百个工程队，金桥银路，几十个肥肥的项目部。科级的项目经理想晋升处级项目经理，处级项目经理想升厅级，干得好干得孬是一回事，宣传与不宣传或怎么宣传，就在我们手上的笔了。

    卢部长点点头，学着倪董事长的口头禅说：“行，总不能饿的饿死，肥的肥死。你大胆干吧！”

    阳光亲自下到项目上去，马不停蹄找到五环路洞子镇高速路段项目经理商量，阳光答应半年内企业报上三个头版头条，争取请动倪董事长、方总经理等集团领导亲临现场视察指导。项目经理当场答应，兑现每个季度给宣传部支持30万元软新闻宣传赞助费。

    结果三季度卢部长被倪董事长叫去一顿训，硬生生分给纪委15万元，倪董事长不客气地对卢部长说：“总不能饿的饿死，肥的肥死，都是党的部门，老卢，有饭大家吃有被大家盖。都是同志嘛！”

    卢部长苦笑着跟阳光复述倪董事长的话，阳光知道空欢喜一场，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办公室告诉同事们。张姐早就计划这笔钱给儿子补交择校费，老王也打算把这笔钱加上家里存款，这个月添加辆轿车都指望着哪。阳光怎么想，都不敢回去对视他们眼睛里的渴望。

    集团按国家政策指示宣传部成立三产办公室时，阳光两头兼既是科长、要闻部责编，又是三产办公室主任。这次阳光留了个心眼，坚持跟卢部长签了奖惩合同，存集团备了案。

    年终完成创收50万奖5万，完不成50万扣五万，季度考核，年终兑现。结果，12月中旬宣传部三产办已完成85万好成绩，看到这个数据，阳光就隐隐开始担心。

    卢部长还宽慰他：“这回放心，有合同在担心什么？你就把心放肚子里。”

    半个月后，卢部长生病在家休息了。

    财务处经营科通知阳光去领年终奖，看到表上只有8万，阳光不满的拒绝领钱质问道：“完成50万奖励5万，我们超额完成35万，怎么也要再奖励15万么？”

    对方只轻蔑地乜他一眼回答：“倪董事长决定的，有本事去找董事长别为难我们财务。”

    阳光回办公室找出合同复印件，气冲冲直奔五楼董事长办公室。

    倪董事长一见阳光就乐了：“来啦，阳科长，因为年终奖……哈哈……”

    倪董事长指指对面沙发，示意阳光坐下说：“小阳啊，国企现在这么艰难，多少工人下岗待岗，吃饭都成问题，难呀。不能饿死的饿死，肥死的肥死，要换位思考嘛，你來坐坐我的位子，你就尝到滋味了。是不是？”

    阳光痛苦不堪地递上合同复印件说：“领导，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我该怎么向大家交代？请董事长教教我。”

    倪董事长不高兴了，不耐烦地说：“怎么说你都不听呢？教教你，还要你来当这个科长干个屁？是不是我这个正厅级董事长遇到难题，也去叫省领导教教我？今天，你能当这个科长就能解决你的问题，解决不了科长就不要干了。行不行？”

    后来两人就拍起了桌子。当然是倪董事长先拍，董事长就是董事长。

    现在，阳光又站在倪书记面前，勉强笑笑：“倪书记我错了，昨天不该对您拍桌子，我……我……现在正式给您赔礼道歉。”

    阳光还赶紧鞠了一躬。

    倪董事长把报纸往桌上一摊，动了动肥硕的身体，盯着阳光皮笑肉不笑说：“在集团，敢跟我对拍桌子的，你是头一个，才吃了几斤干饭把你小子狂的？老子这几十年吃的盐，也比你小子吃的饭都多；过的桥也比你走的路多。别说还给你们加三万奖励，一分不加你能咋的？”

    阳光堆着笑连连点头，任由领导发脾气。

    倪董事长愈说愈生气，手指着阳光眼露凶光说：“宣传部还推荐你当副部长，告诉你，小子，我批你是副部长你就是副部长，我不批你就是个狗屁！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最后一句话让阳光再也忍不了，当场发飙：“我是个狗屁，合同在你倪董事长眼里也是个狗屁？你就是这样的狗屁领导，你就是这样以身作则当领导的？提不提副部长你说了算，伺候不伺候你这个狗屁领导，我说了算！”

    “什么什么？你说什么？”倪书记瞪圆眼珠子，像没听清楚。

    “我说，老子不干了！”

    阳光说完扬长而去，扔下倪书记一个人在那里发呆。

    阳光清楚的记得，这天是1992年3月4日，一个难以忘记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