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活下去
“阿瑶…”
满楼喧闹，陈潜念叨着少女的小名，呆滞在台上！
——
“哥！”
那是鼻涕娃第一次叫哥！
农院里，土屋前，十岁的陈潜看着妹妹手里红薯，神情十分严肃！
“阿瑶，苕吃多了会变傻的！”
“真的？哥，那我不吃了，给你！”
六岁的小女孩满脸天真的将红薯递过，眼里闪着狡诈光芒，可惜陈潜被红薯吸引了注意力！
“娘，哥骗我的红苕吃！”
眼见陈潜将红薯塞入嘴里，扎着冲天辫的小女孩神情一变，忽然大声向灶房哭诉着，吓的陈潜方寸大乱，一口气吞下大半个红薯，噎的受不了，又怕被娘抓到现行，来不及找水，趴在身前猪槽里就是一顿猛喝！
“瞅这孩子，咋饿成这样！”
天可见怜，谁能想到六岁的小女孩，这般鬼灵精怪，捉弄一番后，还学着大人模样，叉着腰笑话陈潜！
陈潜怒而起身，正巧妇人闻声从灶房出来，四目相对！
“阿郎，饭快熟了，别跟猪抢！”
娘的脸上带着明了的笑意，调侃着出声！
陈潜嘴角挂着烂草叶，尴尬的脚趾扣地！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阿郎，回家吃饭了！”
十来岁的少女扎着麻花辫，一副大人模样，站在土屋门口喊着！
桌上摆着难得一见的烙饼，二人划开楚河汉界！
“哥，我跟你说，烙饼吃多了肚子疼，不信我吃给你看！”
少女脸上神情戏谑，故意搬出陈潜以前忽悠自己的那一套说辞，陈潜无奈，只好装作上当，眼巴巴看着妹妹大口吃着，暗暗咽着口水！
画面再转！
陈潜和村长女儿并肩走着，身后跟屁虫寸步不离！
异世为人，虽有宿慧，却也改变不了什么，还因过早表露聪敏，被认为中邪！
所幸比起这古时之人，嘴皮子还算滑溜，逗的村长女儿芳心乱颤！
“阿瑶，你先回去，我还有点事！”
少年心中燃起火焰，逐渐胆大起来，生米煮成熟饭，借着村长之名做阶梯，荣华富贵不就来了！
“瞅你那德性，跟村里老黄一样！”
村里有条狗叫老黄，长的膘肥体壮，见到母狗就发情！
村长女儿闻言笑开了花，陈潜怒不可遏，追着灵敏逃跑少女而去，势要分出个大小王！
“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妇人手持竹条，陈潜被迫跪在地上，少女在一旁幸灾乐祸！
时光仿佛就此定格，不愿再往后流动！
午时的院门前，洁白的雪地，映衬着少女冻的通红的笑脸，地上的雪人，刻意被堆砌的奇丑无比，身上刻着陈潜名字！
跟着父亲打猎回来的陈潜，额头青筋暴起！
还未来得及发作，天上忽然亮起大片红光，有无数流星砸落，笼罩整片天幕，带来艳丽的死亡莲华！
“快跑！”
陈潜知道流星的恐怖威力，猛然大喊出声，带着父亲拼命往前奔去，一把拉住少女，跳进院中窑洞！
“轰隆！”
地动山摇，一片混乱！
“娘呢！”
慌乱过后，少女靠在红薯堆上，喃喃着出声问道！
陈潜心中一惊，遭了！
洁白的雪地被消融，地面一片狼藉，热气腾腾，灼人肌体！
天地只剩一种颜色，一望无际的灰暗！
农院土屋大片垮塌，父亲疯了一般扒拉着还带着余温的瓦砾土堆！
陈潜想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却怎么也无法做到，脑中思绪一片混乱，那片从醒事起就一直存在的旋涡，也依旧死寂无声！
慌张的眸光四处扫过，忽然注意到篱笆处的火堆，边上有团焦炭，好像动了一下！
陈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迈开发软的双脚，两步便摔倒在地，用手撑着，连滚带爬的挪到那团焦炭旁边！
热浪扑面，烤的身上皮肤生疼！
麻布粗衣被烧成余烬，粘连在焦黑的体表上，裂开的血肉间，暗红的血迹刺痛眼睛，勉强还能看出人形！
陈潜大脑一片空白，无法接受眼前这团焦炭，就是生养自己的娘亲！
许是血脉间的感应，许是母子连心，许是，陈潜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那团焦炭睁开粘连的眼皮，往日精明的眸子变得混浊不清，却能够毫无阻碍的望着趴在地上的陈潜！
“阿～阿郎～活”
仅剩的一口气，终究没能支撑着说完最后的叮嘱！
“娘！啊～！”
…………
昏暗的天地，逃难的日子，陈潜记不清过去了多久！
没有吃的，没有喝的，能不能活，看天意！
身边是结伴而行的难民，绝望弥漫在每一个人身旁！
不知哪一天开始，漆黑的夜里，飘起了肉香！
陈潜听到了模糊的惨叫，不敢去想，只紧紧抱着身旁瑟瑟发抖的妹妹，父亲持着块尖石，守在身旁，一夜坐到天亮！
“阿郎，守好你妹妹！”
这个经历了大难，又丧了妻的男人，似乎化悲愤为力量，顽强的支撑着身体，想要带着儿女走出绝境！
又走了许久，漆黑的夜里，不再飘起肉香，隐约间，有密集撕咬声传来，如同可怕的野兽！
不知何时起，父亲再带回来吃食的时候，身上有了股腥甜味，身上褴褛的衣衫，颜色变得更加暗沉！
陈潜不愿多想，不愿去问，只紧紧牵着妹妹的手，如同猪猡般，等待命运的安排！
前行的路一片灰暗，陈潜搂着饿的发软的妹妹，父亲有两日没能带回些什么了！
“阿郎，你过来！”
将将入夜，父亲坐在一米开外，嘶哑着开口，对着陈潜招手！
“吃了！”
借着朦胧的光亮，望着眼前暗红发黑的肉块，陈潜胃里翻涌不休，那不是想吐，也没什么能吐的！
“我不吃！”
陈潜压抑着心中饥渴，恪守着自己的底线，颤颤巍巍的回到妹妹身旁，昏昏沉沉的睡去！
父亲坐在原地，没有勉强，抓起地上肉块，离远了些，默默啃噬起来！
天亮时分，父亲拍醒陈潜，递过一筒浑水！
饿得晕头转向的陈潜，还保持着仅有的理智，让了大半给妹妹！
路途太过遥远，看不到希望！
陈潜走着走着，忽然昏倒了下去！
梦里，娘的面容恢复，笑着说，带着阿瑶，活下去！
“娘！”
陈潜惊醒过来，艰难睁开眼睛，浑身像是压着一层吸满水的棉被，喘气都有些困难！
父亲从怀中掏出两块麦麸饼，沉默着递过来！
陈潜无法再保持理智，作为有宿慧的人，知道自己已在死亡边缘徘徊！
顾不上妹妹，就着父亲递过来的一筒污水，将一块麦麸饼囫囵吞下！
“阿瑶呢？”
喘过气来的陈潜，捏着最后一块饼环顾四周！
“找到了水源，在前面洗漱！”
混乱的思绪，难以思考这漏洞百出的话语！
“她吃过了！”
陈潜看着手里巴掌大的饼，饥饿战胜了理智，再次几口吞下！
在父亲的搀扶下，陈潜战栗着起身，勉强迈步往前走去！
片刻后，看着眼前依旧是一望无际的灰暗，陈潜忽的反应过来，颤抖着嘴唇，轻声开口！
“阿瑶呢？”
父亲默不作声，黝黑的脸上带着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