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旧事
沈霏声历经一番小小的波折后回到了三一门,他略显疲惫地在窗边缓缓坐下,目光凝视着外面那无比熟悉的景色,往昔的种种情景不由自主地在脑海中不断翻涌,不禁深深地回忆起自己这些年来所经历过的点点滴滴。
“来到这世上,细细算来,都已经差不多快一个甲子的时光了啊……”
他轻轻地发出一声长叹,那微微的叹息声中明显透露出一丝感慨与惆怅,仿佛岁月的沧桑在这一刻尽显无遗。
自从三十年前成功晋升到二重境界以来,他凭借着高深莫测的功力和出神入化的武艺,在江湖上扬名立万,成为百家弟子敬佩的前辈,死在他手中的全性妖人更是不计其数,少说也有七十余人。
他还是一个幼童之时,曾随师父去武当山参加那一次的罗天大醮。三丰真人曾亲自轻点他的额头,这个举动被世人传颂开来,成就了一段“仙人抚顶”的佳话。
然而,在突破二重之后的这二十年里,尽管他不懈努力,但始终未能找到通往三重境界的方法。自己的师傅和师公,也是一辈子居于二重。面对似乎永无止境的二重之路,他心中竟然升起了一丝迷惘。
不过,沈霏声很快调整好心态,暗自告诉自己:“不可急躁,修行本就是一件需要耐心和毅力的事情,不可能一蹴而就。”
他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纷扰都吸入腹中,而后轻轻地吐出,目光再一次重新投向了窗外那片依然如往昔般明媚动人的风景。
那风景中或明艳的色彩、或优美的线条,好似有着神奇的魔力一般,一点一点地将他内心的波澜抚平,让他的心情渐渐地、渐渐地平复了下来,原本烦乱的心绪也如同被春风拂过般变得宁静祥和。
不知缘何,当沈霏声望着眼前这般景象之时,思绪仿若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竟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当年的一桩尘封已久的往事。
当年,沈霏声尚处于年轻之时,他曾毅然决然地下山去游历四方,看看着人间到底是何景象,而那时,恰值那生机盎然、万物复苏的春天。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伴随一声突兀的春雷乍然响起,仿若天公的号令一般,天空开始悠悠飘起了细密如牛毛的雨丝。这些雨丝宛如春天特意派出的使者,它们极其轻柔地洒落下来,似是带着无尽的柔情与慈爱,无声地滋润着广袤的大地。
此时恰值元末动荡不堪的时期,天下大乱,各地义军如潮水般风起云涌。而这场好似毫无征兆突如其来的降雨,就那般静静地下着,仿佛是上苍在以一种无声的方式,为那些在战火中无辜逝去的生命默默地进行着哀悼。
沈霏声独自一人行走在濠州城外的荒野之上,突然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名僧人被一群凶神恶煞的匪徒团团围住。只见那僧人身材高大挺拔,足有七尺有余;双眼炯炯有神,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然而细细端详他的面容,却能从中隐隐约约透露出一种令人心生胆寒、不寒而栗的杀伐之气,那股气息仿佛如汹涌的潮水般弥漫开来,仿佛他宛如那浴血修罗转世一般,散发着令人畏惧的凛冽之感。
这样一个浑身散发着如此强烈杀伐气息的人物,竟然出人意料地选择了遁入空门,出家为僧,这实在是让沈霏声感到诧异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只见那为首的土匪头子面露狰狞之色,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道:“他妈的!老子们在这苦苦等了大半天,才等到这么一个和尚。我说高僧啊,你这身上难道就没有携带任何的财宝吗?”
那名和尚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无奈之色,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而后缓缓地说道:“当今这世道已然是混乱不堪呐,贫僧就是一个出家人,整日青灯古佛为伴,贫僧与施主能在此处相遇,就是因为贫僧所待寺庙没粮食了,我是出来逃荒的,又哪里会有钱财傍身呢?”
那土匪头子听了和尚的话后,眼眸微微转动,略微思考了片刻,随后脸上再度浮现出狰狞的笑容,狂笑道:“哈哈,既然是如此,那倒也无妨。高僧啊,你既然没有钱财,那不如就让老子送你去西天极乐世界好好享受一番吧。毕竟这滚滚红尘对于你而言不过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苦海罢了。”
其话音还未完全落下,他便猛然拔刀出鞘,刀身反射着寒光,作势就要将和尚置于死地。
和尚的神色瞬间变得极为慌张,他慌忙转身欲要逃离,然而脚步却踉跄不稳,紧接着猛地一下摔倒在地。他挣扎着竭尽全力试图站起来,可却力不从心,最终只能趴在地上,久久都无法动弹一下。眼看着那锋利无比的刀刃即将无情地劈落在和尚的头顶之际,忽然一道身影犹如闪电一般疾驰而来,来人正是沈霏声!
眨眼之间,只见沈霏声身形一闪,手起刀落,其动作迅猛至极,如同疾风骤雨一般,瞬息之间便干净利落地将所有的土匪全部斩杀殆尽。在那血腥弥漫之中,和尚终于极其艰难地撑起了身子,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满地的尸首和那鲜血淋漓的景象,不禁紧紧地闭上了双眼,低声吟诵道:“阿弥陀佛”
沈霏声见此情形,不禁冷冷地哼了一声,继而声色俱厉地大声道:“念叨什么呢!难道我杀这些恶徒不应该吗?若不将他们除掉,难道还要任由其继续为非作歹、残害那些无辜之人不成?”
面对沈霏声这般质问,和尚沉默着,没有只言片语。
沈霏声紧紧地凝视着他,暗自思忖着:“这和尚的面容甚是奇特,我竟然难以看穿他的命格。但有一点是确凿无疑的,将来必定会有不计其数的人因他而丢掉性命。此刻在此处相遇,究竟应当如何抉择呢?是趁此机会将他除掉,以绝后患;还是另有其他的打算”
沈霏声略带试探之意地缓缓开口询问道:“这位施主,敢问贵寺平日里都教导些何种内容呢?”
和尚听后,嘴角竟是出人意料地微微上扬,还轻笑了一声,随后回答说道:“道友啊,依您这一身的装扮来看,想必您应是一位修道之人。虽说佛教与道教分属于不同的流派,然而修行的道理实则都是相通的,至于寺庙里会传授一些什么,您难道还会不清楚么?”
沈霏声眼神冰冷而冷漠地紧紧盯着他,那和尚似乎也在那冰冷的目光下心头悄然升起了一丝恐惧,于是赶忙解释道:“施主啊,您有所不知,贫僧所在的皇觉寺仅仅只是一座小小的庙宇而已,根本就没有那个能力去教授如何修炼炁的法子,要不然,面对刚刚那场生死大劫,贫僧靠着自身就能逃脱了,也不会让道长你如此妄杀。”
听到这里,沈霏声的脸色变得越发复杂起来。沉默片刻之后,他对着和尚缓缓说道:
“说实话,我此刻心中确实涌起一股想要将你除掉的念头。然而,上天终归怀有怜悯之心,你并未作恶多端,我实在找不到任何借口取走你这条性命。只是令我费解的是,明明你面容隐藏着修罗之相,内心却充满了仁慈和善念。让我想想……嗯,要不,你去投军吧。”
和尚闻听此言之后,脸上瞬间露出了极为惊愕的神情,整个人不禁大吃了一惊,那双眼眸一下子瞪得极大,满是不可思议地说道:“我去投军?”
沈霏则是一脸严肃庄重之色,他目光紧紧地盯着和尚,郑重其事地回应道:“并非是让你投向元军,而是让你加入义军!你看看你这个和尚,活得是如此的窝囊憋气,与其这样,倒不如为我们汉家江山的光复贡献出一份力量。”
沈霏声稍作停顿,然后又说道:“今日乃是我出手将你从危难之中拯救了出来,但至于你是否要听从于我,这完全取决于你个人的意愿。不过,在这里我还需要再多说一句,在日后的日子里,你千万莫要滥杀无辜、草菅人命。”
说罢,沈霏便再不言语,面色沉静地迈步朝着前方缓缓走去,他的脚步坚定而有力,身影在阳光下逐渐拉长,只留下和尚在原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和尚凝视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直至完全消失于视线之中,方才喃喃自语道:“投军吗投军。”接着,他双腿盘起席地而坐,沉思默想了好一阵子。许久之后,终于缓缓站起身来,此时他的脚步显得格外沉稳有力,仿佛已经下定决心做出某种重要抉择一般。
随后,和尚的目光变得坚毅起来,他深吸一口气,迈着坚定无比的步伐,义无反顾地朝着濠州城的方向稳步走去,那一步步仿佛都带着某种决心和勇气。
那一年,是至正十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