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昏野
“斜阳欲落处,一望黯销魂。”
此句出自隋炀帝杨广之诗——《野望》。
晏子昀看着慢慢落下的夕阳,不禁摇了摇头。
“唉,王哥今天也没回啊。”
王尝之前几天说要出去一趟,估计就在这几天回来,所以晏子昀就天天站在村口的树下等他。
晏子昀转身,朝村子里走去。
“晚饭应该好了吧,嘿嘿,会吃些什么呢……”
他在心里开心的思索着,看来,每月能拿一两银子能做不少事,明明他在未中秀才时是有什么就吃什么的,从来不会放纵自己的嘴。
余晖将整个村庄染成了温暖的橙红色。
一群鸡鸭摇摆着身子,从田间结伴而归,它们一边走一边发出叽叽嘎嘎的叫声,仿佛在交流着一天的趣事。
不远处的猪圈里,肥壮的猪儿们正慵懒地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着,享受着这一天中最后的惬意时光。
老黄牛在牛棚外慢悠悠地咀嚼着草料,偶尔抬起头来,望向天边那被夕阳染红的云霞,似乎也在欣赏这黄昏的美景。
晏子昀见了眼前此景,不禁脱口道:“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
他推开了家中的门,他的父亲晏安见他回来了,便说道:“饭快好了,去洗手,王举人他家的那个还没回?”
晏子昀到院里的井口接了桶水,然后洗了洗手,回道:“没呢,王哥也真是的,出去干什么都跟我说。”
一家人坐上桌子,刚要动筷,大门处却“嘎吱”的响了一声,不知为何,这次响的仿佛与平时的声音不同,显得尤为骇人。
晏安站起,想看看是被风吹的还是什么,还不待他走到门前,一个人影便出现在了他们的家中。
“你是……”
晏安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人,他不禁纳闷地问道。
如果记得不错的话,自己以前从来没见过此人,但他怎么会到自己家里来?
晏子昀也看着那个人,他眨了眨眼睛,那人也看了他一眼,然后对晏子昀笑了一下。
“我问点儿……”
那个人开口问道:“王宣,在青山县衙里当差的王宣,还在那儿吗?”
晏安眼中稍显不安,他不知这个人找王乡长有何事,但看那人一身腱子肉,气质也不似善人,便试探地问道:
“我听说过这个人,您是他的……”
那人笑了,回道:“哈哈,老兄,莫要试探了,我在江湖上舔血的,不至于看不出来,实话告诉你吧,我跟他王家有渊源,他家里的老汉以前是在镖局做事的,他又在二十那年进了县衙当记事的,我说的不错吧?”
晏安听罢,心里暗想:“说的确实不错,这些都听乡长讲过,但还是感觉那里不对……”
晏安想了想后,还是决定说了算了,毕竟自己从来没听说过乡长在外面有什么仇家,这二十年他基本一直在青山县或者厂前乡,眼前之人看着风尘仆仆,显然是从外地来的。
“应该是乡长的亲戚来投靠他的吧……”晏安想着,便说道:“他家就在村西头的第一家,四间屋的那家,你一过去就看到了。”
那人闻言,眉头一皱,问道:“他不是在青山县么,怎么……”
晏安见他似不悦,还以为是他嫌王宣家道中落,才到此处的,于是便正色道:
“十年前,这里闹匪患,差点伤了府里下来检查的大人,县里就把王宣调过来做乡长了,这十年里,他扫平了厂前一带的所有恶匪,可是我们厂前百姓的青天老爷!”
那人听罢,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说道:“哦,原来是这样,他倒是有点作用,哎,我让他多活这二十年也是有用处啊。”
晏安听罢,顿时抬头,看着他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那人却已经转身,只是缓缓说道:“听说过公安大院吗?二十年前一个人找你问县衙的路怎么走,还记得吗?”
晏安还在思索着,公安大院儿的人,又和王乡长有旧识……
顿时他仿佛想到了什么,身子猛的一震,想要抓住那人,那人却早已消失不见。
晏安急忙回身,对晏子昀和他妻子说道:“那个……那个猎户的儿子,回来了!他回来了!”
戴坞出了晏家便是一个一个瞬身,三息未过,就来到了村西头。
他刚落地,便看见了那户有四间房的宅院。
在村里,谁家能修起四间房,那定然是当地首屈一指的富贵人家。
“呼……”
戴坞呼出一口气,缓缓迈出了步子。
他觉得自己可以斩断心魔了,这个困扰了他二十年的问题,终于可以在此刻得到解决。
他的爹娘、阿爷终于可以安息了。
戴坞轻轻敲了敲王家的大门,里面传来一道稍显沙哑的声音。
“是不是老大回来了?饭刚吃完,哈哈,你饿肚子去吧!”
戴坞没有做声,他很清楚,这个声音的是谁发出来的。
“好小子,这是去府里干嘛了?回来还知道敲门,这么有礼数啊,是不是又没钱了,告诉你,老子也没钱,这次一分你都别想要!”
两道稚嫩的童声也吵着,随后声音越来越近,直到两个娇小的身影挤到门前。
“咦,不是哥哥呀,爹,是个伯伯。”
说话的正是王尝之的两个妹妹,两人都在脑袋两边扎着两个俏皮的羊角辫,那粉扑扑的小脸蛋像极了熟透的苹果。
圆溜溜的大眼睛清澈而明亮,如同两颗璀璨的宝石,笑起来时嘴角漾起两个可爱的小酒窝,如同盛着蜜一般甜。
屋内的王宣闻言,起身走了过来,纳闷道:“伯伯?这村里的你没不都认识么……”
当他看到戴坞的那张脸时,他确信自己没见过这个人。
他问道:“是讨水喝的么,进来吧。”
戴坞摇了摇头,进到屋内,缓缓地说道:“王宣,当真不认识我么?也对,你爹怎么会跟你一个幼童讲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宣咽了口唾沫,他心中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有些事,他当年确实不知道,但长大后在县衙里做抄写工作,怎么可能会不接触到一些陈年旧案的记录?
在二十年前,他看完那些微微泛黄的纸后,才明白父亲当年为什么一直不愿说那只脚是怎么伤的,只说是小事,只是不走镖了。
一箭射偏,便是三条人命。
“你……是……戴家的……”
晏安声音微微颤抖,他很明白,眼前之人若真是戴家当年逃走的那个男孩儿,那他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自然也不必多想。
“王宣,我戴坞,来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