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愤怒
这晚她都忧思不已,陆陆续续听到下人回报逸鸿哥哥和宁轩的消息,听说两人被穆吉小王子放出来后,皇上下旨特意嘱咐休息几天以示体恤,又再次提点逸鸿不得轻举妄动,否则不仅搭上自身性命和全族的荣耀,还派几位极为贵重的亲王明日一早亲自登门拜访使团。
好在,只是警告而已。
迷迷糊糊睡到次日中午,带着疲意梳洗打扮后,刚想去花园里透透气,就看到鼻青脸肿的沪钦跑来,苏芫吓了一跳,赶紧给他仔细查看伤口。
“沪钦这是怎么了,昨晚不是还好好的吗?”
沪钦看到苏芫,立即委屈的哭诉“姐,你快去救救辛齐大哥吧,户部侍郎札尔朗家的人简直是欺人太甚,今天他家的二少爷来兰安坊逛,开始还好好的,没想到二少爷看到辛齐大哥后,就派下人把辛齐抓住,辛齐大哥本有功夫在身他们没占着好处,他便耍无赖派人抓住店内的伙计们,威胁如果不束手就擒,就把店铺里的伙计都打一顿。辛齐大哥心疼大家,任由他们带走了。我上前理论阻拦,还把我打了一顿。”
苏芫懊恼不已,之前就有听过朝阳的二哥素横行霸道,这次欺负到诚郡王府头上,辛齐一心为王府,她拼尽全力也得给他一个教训。“沪钦,他们现在在哪?”
“姐,我派小六一路跟着,他们正在回府的路上,现在去春溪路堵他们还来得及。”
苏芫强忍愤怒,带着府上的侍卫,迅速赶到他们回府的必经之路。刚到片刻,就看到朝阳二哥洋洋得意的骑在高头大马上,辛齐被他的下人捆绑着一路推搡辱骂,身上也受了许多伤。
“围住他们。”实在是过分,她一声令下,府里训练有素的侍卫立即将朝阳二哥团团围住,把虚弱无力的辛齐管事救了出来。
朝阳二哥身边的下人立即呵斥,“何人居然敢对户部侍郎家的二少爷不利,活腻了吗?”
看到上前的人是苏芫后,出声嘲讽,“呵,这不是苏芫格格吗,抓了你府上一个管事就如此大的反应,难道你俩有私情啊。”说完还嗤嗤的笑了几声,接着说道,“来日我妹妹为妻,你为妾,你不过是我妹妹的奴婢而已,识相的话赶紧让开,否则我让我妹妹对你不客气。”
“你个小人,给我住嘴,你就是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沪钦听到这无赖话也气得爆口大骂。
“不知本府的人是哪里得罪了您,还请您告知?”苏芫忍住怒火,还是先问个清楚。
“呵,抓一个庶人而已,爷懒得和你这小妾废话,滚一边去。”朝阳二哥依旧语气轻薄,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苏芫不想听这无赖的话更加气恼,是他逼她的,“给我狠狠的打。”
侍卫们得到自家主子的命令,没几下就把这纨绔和身边仗势欺人的下人打得落花流水。
朝阳二哥还在骂着,“你敢叫人殴打朝廷命官,你个小贱人。”
“闭上你的狗嘴。”沪钦听着这混蛋话再也忍耐不住,亲自上阵拳打脚踢。
苏芫赶紧拉住失控的沪钦,给他个教训也就是了。“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得,我们回家。”苏芫和沪钦将辛齐扶上马车。
“到底怎么回事。”看着如此狼狈的辛齐,她也忍不住落泪。辛齐沉默,苏芫察觉到他眼中的恨意和无奈。
“辛齐大哥,什么时候了你还瞒着,现在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这些狗东西,下手也太狠了。”沪钦边骂朝阳二哥边给辛齐清理着伤口。
辛齐看了看这两个为他出气的人,缓缓说出自己的伤痛,苏芫和沪钦听了后,也半天没缓过来。
原来辛齐原名顾齐,家里原是江南有名的富商,朝阳阿玛札尔朗父子在江南述职多年,专为皇上搜集钱财,近年来江南经济不景气,又准备准噶尔的战事开销巨大,致国库空虚。札尔朗一家为讨得皇上喜欢,在江南作恶多端专挑无朝廷背景的富商下手,无端诬陷没收钱财,一部分留自己手里,一部分上交国库。
许多商户也是敢怒不敢言,为讨好官家,也不得不上交繁重的赋税。辛齐父亲因看不惯种种行径,带头反抗札尔朗等江南官员,被陷害入狱,父亲为了保全妻儿,在狱中含恨签下莫须有的认罪书。
辛齐本想在江南找份差事养活母亲,可江南的商户都不敢用他,生怕得罪官府,自己做些生意也被人频频动手脚,他不得不带着母亲背井离乡来到京城。
今日,朝阳二哥认出了辛齐,出言侮辱父亲是个挣黑心钱的罪人,辛齐气不过反驳了几句,没想到他在皇城也如此不讲理,在当街铺子就敢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
苏芫暗自感叹,札尔朗向来得力,在江南为国库输送源源不断的钱财,皇上为安定臣心,还给女儿朝阳指了一桩如此好的婚事,嫁给宗室里风头最盛的宁轩庆王爷为嫡妻,皇上或许也知道些钱是怎么来的,但正值用人用钱之际,就算知道辛齐家的事,也不会多加责难,向来都是谁有用,谁就拥有超越特权的权利。
札尔朗一家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之事,皇上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见对他家敛财的得力。
“格格,给您添麻烦了,想来他家不会善罢甘休。”辛齐一脸歉意,暗叹人生不公,他纵有再多才华,无权无势,也不过任人宰割。
苏芫摇了摇头,若是怕,她就不会带人去了,“辛齐,敌人越是强势,就越要打起精神,你好好养伤,我们现在虽不能杀了他们泄愤,但也不能让他们家好过,我们第一步先挤垮他们家的生意。”
“好,弄死他们家的铺子。”沪钦握拳,装出斗鸡之势,几人都笑了。
苏芫带着沪钦和辛齐回府,也帮着大夫亲自给他俩上伤,沪钦倒还好都是些轻伤,辛齐被他们下了软筋散反抗不得,肋骨都生生被打断了两根,实在是过分至极。
还没等她喘口气,公公带着便传旨宣她入宫觐见皇上,苏芫心中一阵恶心,札尔朗这一家子告状还真是快。
“格格,别为辛某得罪皇上,若皇上见罪,把辛某推出来便是。”辛齐听到宫中传旨也紧张不已,他怕格格为了她无辜受罪。
“无妨,沪钦你陪着辛齐休息,再让牧叔准备一桌酒菜,我定会没事,等我回来商量大计。”苏芫一笑示意他放心。
札尔朗一家搬出皇上,她在最后时刻也可以拿出外祖父这张底牌,不过不能轻易暴露。立即通知墨枝前去传话,若只是受些罚,不伤及性命,无须前来救她。想来等会定要下跪觐见皇上,命杏玲准备好护膝戴上,尽量让自己舒服些。
“格格,奴婢实在是担心您,有一主意,要不等会您示弱使劲哭,使劲替自己喊冤。”陪她进宫的杏玲眼泪也止不住往下掉,着急的给她出着主意。
“喊冤?”苏芫有些不解。
“格格,宫里贵人们也常发生相争之事,谁对谁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相信谁,现在急急传您入宫,定是听了札尔朗一家的指控,指不定掺了多少虚话污蔑您呢,您可要小心才是。”杏玲从小就在宫里服侍,自然见惯了争斗。
苏芫刚到养心殿门口,就听到里面朝阳低低的哭声传来,估计是为自家哥哥喊冤吧。
“格格,快进去吧,札尔朗大人一家,和主管大理寺的恒王爷都在里面。”之前来她家传过旨的公公好心提醒着苏芫。
大理寺的恒王爷也来了,怎么,还想把她关进大理寺审吗?对札尔朗家真够重视的。
一进殿内,看到皇上威严的坐在上堂,这场面,像极了她当年不慎将欣怡格格推下楼梯被审问的时候。当时的她,多么期望在殿中的宁轩可以帮她说句话,可他没有,只是冷冷的站在那里。
老祖宗当时为保护她提出给她们赐婚,说成婚后就会稳重许多。可他为了摆脱她,竟请求皇上关她进冷宫以息宗室愤怒。回想这往事,难过的情绪涌上心头。
“奴婢苏芫给皇上请安。”
“苏芫,你可知罪?刚从冷宫里放出来不到一年,又徒生是非。”听皇上震怒的语气,显然听进了札尔朗一家的告状。他是前朝重臣,她不过是空头格格,就算皇上知道他们有错,恐怕会站在他们那一边。
“苏芫惶恐,实在不知。”本想听杏玲的,学着后宫嫔妃的做派,用泪水搅局,可是她现在无法做到。就算她哭诉又能如何呢,绝对的利益面前,只不过徒增笑话。眼泪只有在在乎自己的人面前,才有用。皇上向来不喜她,就算她哭干了眼泪又能怎样。
不过她也要听杏玲的,不能硬碰硬。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带人殴打朝廷命官。”帝王威严,皇上看着她的时候,她也起了一些冷意。朝阳二哥带人殴打百姓的事,是只字不提啊。的确,命官和庶人,自然不能相提并论。
恒王爷与宁轩逸鸿哥哥一向相熟,也一脸担心的看着她,生怕她性子拗说出得罪皇上的话,两人因昨晚久跪现下都在府中休息,今日皇上急召,想来还未得到苏芫格格被传召的消息,否则两人定要赶过来。
苏芫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定神,“回皇上,是札尔朗大人家的二少爷无端命下人殴打奴婢表弟,抓走府中管事在先,奴婢只不过带人想接回管事,没想到二少爷不仅不放人,还出言不逊辱没奴婢。”
“皇上,苏芫自出冷宫后,一直谨言慎行,今日之事定有缘由,还请皇上明察。”恒王爷早就听闻了这二少爷的行事作风,虽苏芫着实冲动不该擅自带人殴打,但这二少爷也实在可恨。
苏芫不禁想到,若是今日宁轩在场,也只会在一边皱着眉不说话,也被朝阳的眼泪弄心软了吧。他夹在中间,又能说什么呢,帮哪边都会得罪另外一边。
“皇上,哥哥为朝廷忠心耿耿,苏芫格格带人当街将哥哥打得奄奄一息,还请皇上做主啊。”朝阳惯会哭泣示弱,这梨花带雨的男人看了都会怜惜,若是她也哭,岂不是和她打擂台了,真是可笑。
“皇上,自家小儿是看到这罪民之子颇有些功夫在身,怕伤及无辜民众,才带人绑了他啊,还请皇上明鉴。”札尔朗再次高呼冤枉。
罪民之子?苏芫听到这词,心里在滴血,罪民,明明是他们家想贪图钱财栽赃陷害,让无辜的民众变成罪民,一生奔波化为乌有,导致辛齐一家妻离子散。
“苏芫,你致人重伤,还不给札尔朗一家认错道歉。”皇上的话本是威严无比,但在天平失衡的时候,在她心里也不过可笑。
“回皇上,王族犯法与庶民同罪,天下万民皆是皇上的子民,若是皇上想给苏芫定罪,奴婢无话可说,但札尔朗家二少爷当街无端绑架殴打尚无官府定罪的庶民,敢问皇上,二少爷是否也有罪?”给她定罪她认了,若朝阳二哥不同时被责罚,她实在不服,必要据理力争才是。
皇上看到今日如此倔强的苏芫,也来了怒气,给她台阶下她不下。
“皇上,微臣一家为大清鞠躬尽瘁,若是以后贵女们依仗皇室宠爱,都敢命人殴打朝廷命官,实在让臣子惶恐啊。”朝阳阿玛眼含热泪,大跪高呼。
苏芫心中赞叹这十足的演技,这一把年纪不去戏台子唱戏真是可惜了。
“皇上,若朝廷命官都随意当街殴打百姓,实在让天下百姓惶恐。”苏芫丝毫不让。
抬眼看到一旁的恒王爷都深深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苏芫格格也着实大胆了些,门口的太监也有些被吓住。
“爱卿,你专管大理寺,你怎么看?”皇上看向恒王爷,这一边是宁轩的未来正妻,一边是未来爱妾,属实也让他头疼。
“回皇上,依臣看,此事本不必惊动皇上,不过是年轻人之间的误会争议罢了,之前云兰格格和南宸将军两个年轻人也是不打不相识,倒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恒王爷定了定神,一脸恳切。
皇上也想起以前,云兰派家丁用蒙汗药迷晕南宸打了一顿,两人这才不打不相识成为朋友。况且,苏芫也是老祖宗爱护的人,他也不想惹祖母伤心。
“皇上,年轻人哪有不拌嘴打架的,札尔朗大人一家和苏芫格格都是宁轩的亲人,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双方都有错处,倒不如握手言和就此作罢。”恒王爷又出声递话,给大家都有台阶下。
皇上正想顺坡下驴,札尔朗自然不肯,自家儿子被打成这样,若不惩罚苏芫格格,以后他家还怎么做人。
“皇上,微臣都听皇上的决断,但小儿现在身受重伤,请求告假回乡照顾小儿,以免下次在京中不知被哪位贵人无端殴打。”札尔朗以退为进,现下准噶尔在京,处处都是用钱的时候,若没有他用各种方法为大清大肆敛财,国库定会吃紧,皇上现在也不得不用他,定会给他面子惩罚苏芫。
皇上果然舍不得这颗摇钱树,只要札尔朗放低些姿态,皇上定会给足面子,庶民和有权之人,从不对等。“苏芫,念你年少无知,罚你明日上门亲自给札尔朗一家赔礼道歉,现在去在坤宁门跪足三个时辰,以示警戒,以后不要惹是生非。”
听到此话,果然多说无益。“谢皇上恩典,奴婢这就去跪着,不过,让奴婢给这吃百姓血的一家人道歉,绝不可能。札尔朗大人,人血馒头好吃吗?晚上熟睡时不怕有冤魂向你追魂索命吗?”哼,还当她是空头格格欺负她吗,果然有了靠山,说话才有底气。
札尔朗听到此话立即大呼委屈,高声请求皇上做主,
既然皇上想罚她,那她就去跪着好了,给这样的一家人上门道歉?除非她死了。
“还不去跪着,没有朕的旨意,不许起来。”皇上一把将桌上的奏章洒在地上,已然生气,还是留个余地不惹为妙,苏芫赶紧退了出来。
杏玲看到她出来后一脸担心,苏芫倒是云淡风轻,以前阿玛逝去后,毫无依靠的她只能卑微认错,当年吵闹不慎把欣怡格格推下台阶,那位格格看着昏迷严重,最后太医诊治休养半月即可痊愈并无大碍,完全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本不必受冷宫之苦的。
可欣怡格格一家满门忠烈,深得老臣们尊重,她苏芫格格家中无权无势,只能任人拿捏。
许是老天也来嘲笑她的冲动,下起了绵绵细雨,打在身上阴冷至极,苏芫想起她刚去冷宫时也是这种天气,破败的屋子漏雨,把她的床铺全数打湿,她缩在角落里无助的瑟瑟发抖,那种刺骨的寒冷一辈子也无法忘记。
一旁的杏玲也心疼不已,“格格,我去求求老祖宗,这么跪下去可怎么得了啊。”
苏芫摇了摇头,强扯微笑示意她放心,“杏玲你忘了,老祖宗这两日头风发作很是难受,别去打扰了,况且只是罚跪,没事的,你赶紧去避避雨。”
“格格。”杏玲含着泪水摇了摇头,执意要陪她在雨中罚跪。
刚跪下半个时辰,风雨已经完全将她淋湿,她也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膝盖传来阵阵痛意,还好带着护膝,否则定会更加难受,想来昨晚逸鸿哥哥和宁轩也是如此难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