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回家
看着杏玲招呼着马夫奴仆们抬着行李，丝柳也有模有样的拿着本子清点，她的东西不多，没一会就收拾好了。
正准备启程，苏芫搭着虹铃的手刚踏上脚凳，耳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回头看去，看见逸鸿哥哥带着一众护卫们奔腾而来。
“逸鸿哥哥，你怎么来了。”苏芫对于这个哥哥，充满了感激之情，他们是堂兄妹，在京城里，也就逸鸿哥哥对她那么亲厚。
“苏芫，军中还有急事，我就长话短说，带了几个功夫好的护卫给你，路上回京路途遥远，光是马夫家丁，实在是不放心。这些银两你也拿着，叔父的忌日我如果得空一定过去，你照顾好自己。”
逸鸿神色依旧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绪，语言中却充满关心，看着这个备受上天责难的妹妹，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听到她的婚事有变，他也连夜找过宁轩，斥责他的无端任性，宁轩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当听到他说真心喜欢苏芫，承诺会对苏芫一辈子好时，他也不知如何应对。他现在被降职发配看守皇陵，也只是一个贝勒，再不同意，也干涉不了身为王爷的宁轩。
“你和宁轩的婚事，逸鸿哥实在帮不上忙。”
逸鸿哥哥帮她的已经够多了，冒着被皇上杀头的风险偷偷给她阵图，想再为她争取平妻身份，可是，无情的岁月不会因这身份改变。
朝阳的父亲札尔朗是户部侍郎，源源不断的在江南给大清敛财，这银子怎么来的，有多脏多少血，皇上一清二楚。朝阳的婚事是皇上为了安定她阿玛的一个定心丸，她又何必让逸鸿哥和老祖宗为难，不过都是徒劳。
嘴角扯着笑容，婚事从来不是她和他能决定的，“逸鸿哥哥，谢谢你，婚事后续再说吧。”
苏芫瞟了瞟四周，警惕的把逸鸿拉到一边，“逸鸿哥哥，阵图你拿回去吧，我现在已经无用了，我也怕皇上因此事再责怪你……”
还没等苏芫说完，护卫上前催促了逸鸿，“爷，该走了，晚些赶不上了。”
面无表情的逸鸿“嗯”了一声，阵图关系着前明的巨大宝藏，却从来改变不了他们兄妹的命运。
不得不提前结束和苏芫的见面，安抚的刮了刮苏芫的脸。
“你留着吧，务必照顾好自己。”
苏芫一脸担忧，他这是看淡生死了吗？皇上正是用人之际，逸鸿哥哥虽有错，但是能力极为出众，想来应该不会杀他了吧，希望，希望一定是这样。
略显疲惫的逸鸿带着护卫骑马而去，因太过匆匆，路上的灰尘也阵阵扬了起来。
想来，也是急忙抽空过来吧。她，真的很感激。
“在下凌飞见过格格，一路有事吩咐便是。”领头的侍卫很机灵，看着也很好相处。
“费心了，回京吧。”吩咐所有人出发，转身欲上马车。
“苏芫姐姐，请留步。”转角处朝阳扶着婢女的手慢慢下马车，莺莺走来。
苏芫看着风姿出众的朝阳，柔情似水，家世雄厚，像上好雕刻的羊脂玉，这是宁轩喜欢的吧。
微微一笑欠身回礼，看着未来的主母，她能说什么呢，说什么好像都是无用徒劳。但凡有点地位钱财的男人，三妻四妾在所难免，女子不过是依附而已，妻子贤良，妾室美貌，这是天下男子皆想拥有的。
朝阳也看着今日打扮的苏芫，细细打扮，容貌竟也不输她，长长的睫毛微微绒动，眼睛看过来时，无端引人怜惜，心中不免生出敌意，是她勾引了宁轩，宁轩才喜欢她的吧。
不然之前老祖宗赐婚他不肯，现在又如此大费周章，她在梦中无数次梦见了和宁轩成为夫妻的场景，郎才女貌相敬如宾。因为她，竟然也一同推迟了与她作为嫡福晋的婚事，语气不免有些刻意。且苏芫家虽家世败落，但也是满军旗，和老祖宗同出自博尔济吉特氏大族，又深得老祖宗喜爱，她不能不防着苏芫。
朝阳与宁轩，在世俗的眼里才是真正的良配。
“苏芫姐姐，听闻你今日回京，宁轩他诸多事情，不方便相送，我来送送你。今后我们姐妹一同伺候王爷，得同心同德才是。”
听着朝阳以主母的语气说着客套的词，不免联想到未来的日子，作为妾室，以后她只能和王族后院的诸多妾室们一样，在主母面前伏小做低，否则会被宗室指责不敬。同心同德，哪位正妻会真正和分享自己丈夫的女子同心同德呢，真是笑话。
不过至少现在，她和朝阳都还没嫁过去，嫡庶还未真正作数，她也不必太过客气，就算以后做妾，那也是几个月之后的事了。
一旁的杏玲也察觉这位朝阳小姐的刻意端着主人的架子，这朝阳小姐好生厉害，三言两语就端出嫡福晋的样子，不想让自家格格难受。
“格格，路途遥远，赶紧出发才是，免得路上耽误了，老祖宗一路也安排的驿站的人提前迎接，不好让人多等，两位嬷嬷也等候多时了。”
朝阳听着杏玲的话，嘴角还是微微笑着，保持她大族淑女的身份。她家虽是汉军旗，但从小就把她悉心培养，以期嫁给满蒙贵族维系荣耀，从小接受的教养让她不管心中多苦涩万分，面上必须大度示人，看到老祖宗和逸鸿贝勒如此维护，宁轩也为了得到她费尽心机，危机感也渐渐加强，待成婚后，她定要好好调教苏芫一番，以解愤恨……
“多谢朝阳小姐，回京后有缘再会。”苏芫再次回礼，心中再有想法，至少礼数做全，以免引人口舌。
不等朝阳回话，搭着杏玲的手，上车而去。对于朝阳，她也无可奈何，造成这种局面的是宁轩，朝阳该恨的是他。贵族女子，哪有事事称心如意的？
美丽高贵如她，不也得和其他女子分享丈夫，还得装出大度的模样，唯恐误了贤良的正妻名声。
逸鸿哥哥的护卫很是得力，骑着快马在前方开路，老祖宗恩厚，为加快回京速度，也给所有随车人员都安排了马车。
这样安排，心中也安稳了几分，她无法坦然让年长的随行嬷嬷们徒步而行。现在的她，可以对所有普通奴仆感同身受，她也是冷宫里待过的人。
“杏玲，丝柳，等会前面歇息的时候，给所有人分放糕点吃食茶水，并且每人准备二两银子。”收买下人尽心做事，银子，才是最好的东西。
“格格，您真是好心，二两银子都顶得上小半年的俸禄了。”丝柳边分包银子边对苏芫说道。
好心，确实发自真心，但更多的是体恤，“路上风吹日晒的，且路途遥远路上颠簸，难免都辛苦的，身上辛苦，让大家心里甜蜜些，也算一些慰藉了，你和杏玲也有一份。”
“奴婢真想一辈子跟着全天下最最好伺候的格格”。
“我睡会，到了驿站提前叫我，其他的杏玲你安排便是。”苏芫说完便闭目睡去，昨晚睡得极不安稳，这会阵阵清风更加深了困意。
杏玲贴心的给苏芫盖了一点薄被，她嘴角也微微上扬，被人贴心照顾的感觉，真好。两年前她刚进冷宫时，度过了一段极其艰难的时光，想到那段日子，都会头皮阵阵发麻。
那里是没人伺候的，从小娇生惯养的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干活，最开始只会无助的哭泣，抱怨身边的人无情残忍，没一个人同情他，进了冷宫的女人，只不过都在等死而已，她或许还算幸运只需要待两年，日子还算有点盼头。
刚进冷宫时已是深秋，从没做过做粗活的她，在寒冷的天气也不得不洗着刺骨的冷水，夜间睡觉时床尾老鼠的吱吱声把她吓得放声大哭，还引来守卫的大声斥责，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吃着难以下咽的馊饭，常常拌着眼泪一起下咽。
到了后来，被磨平棱角的她也慢慢观察其他人的样子，学会烧水洗澡洗衣服，堵住房门的破洞不让老鼠进来，沐浴时仅是一点热水都足够让她开心不已，还学会了用银子收买送饭食的太监，有新鲜的吃食还会舍不得一下子吃完，生怕下一顿饿肚子。内心善良的她，还主动帮助比她后进冷宫的可怜人。
她还记得比她晚两个月被打入冷宫的奚贵人，因流产在无证据的情况下怨怼颇有背景的俪贵妃，被皇上打进冷宫废为庶人，终身不得出去。刚开始，奚贵人还心高气傲的以为皇上消气后会放她出去，经常斥责冷宫的太监不细心侍奉，得来的只是冷嘲热讽，后宫的妃子这么多，谁会记得她。
死气沉沉的生活让奚贵人一点点失去希望，苏芫为了哄同住一屋的奚贵人开心一点，特意花银子让小太监弄来酒水饭菜给她过十八岁的生日。
那天晚上，奚贵人很开心，难得的分享她和皇上的种种相遇，还温柔的反复告诫她不要相信来自陌生人的任何善意，她就是太轻信俪贵妃才会流产，也不要相信男人的海誓山盟，让她出冷宫后好好活着。
睡前，她还看到奚贵人哼着歌细细梳洗打扮，以为她重拾了对生活的希望，没想到第二天一早睁开眼就看到悬梁自尽的奚贵人。她吓得双腿跪地，想哭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反应过来的她，赶紧叫来守卫，希望守卫救救她。来的守卫摸了摸已经发硬的身体，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死了倒也解脱了。
她也因此清醒，对宁轩的幻想彻底死心，变得淡然恬静，可没想到，这样的她，却让宁轩对她有了兴趣。宁轩做梦也想不到，这样的她受了多少苦楚。一向高贵富庶的他，自然想象不到冷宫里的生活。
马车摇摇晃晃的，苏芫睡得并不十分安稳，半梦半醒间，还梦见了许多儿时往事。
“芫芫，乖宝贝，抱抱，又长高了。”苏芫梦见一位长着胡须，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一脸宠溺的抱着儿时的她转圈，这是她家在边境居住时，常来家里做客的一个长辈，很温暖，就像家人一样。
“格格，驿站到了，杏玲姐姐提前和驿站的人去对接了。”
苏芫听到丝柳的话悠悠转醒，这个梦太真实了，仿佛能感触到那个温暖的怀抱，或许，她是太想念家人了吧，在梦中臆想了。
驿站的人因提前得到老祖宗的旨意，殷勤备至，送来的伙食也十分精致，不像是驿站寻常的食物。
“格格，奴才是驿站的总管。老祖宗和宁轩王爷都提前招呼过了，一定给您伺候得舒舒服服的，有什么需要让人招呼便是。就算是天上的星星，奴才也尽力给您弄来”。
苏芫看着嘴上抹蜜的总管，又听到宁轩的名字，他，也提前招呼过了？心里一阵烦乱。
“多谢总管，今晚只是暂住，明日一早就启程，不必多费心。”苏芫给杏玲使了个眼色，杏玲知会的拿出银两。
“这是格格赏的，辛苦总管费心安排，格格今日累了，下去吧。”杏玲客气的打发。
杏玲看出自家格格的沉默，许是格格不想和宁轩王爷多有牵扯，便和丝柳伺候洗漱，让她早点睡下。
心绪万千的她哪里睡得着，起身披上衣裳，打开房间的窗户，抬头望去，竟看到满天的星辰闪耀，和那晚永慕一起看到的星空，一样美。那天，永慕动人的嗓音抱着她念着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一起想象着婚后的甜蜜生活。他还说，要请皇上放他外任江南，让她离开京中的纷纷扰扰，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可是现在，再美的天空她也只能自己看了，以后，恐怕也只能是自己一个人，宁轩有他自己的妻子，他也不是永慕，不会为了她放弃一生追求的权力。
她就只能这样认命吗？苏芫不愿再想太多，至少，这几个月的时光，她要好好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