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章 云涧
自从那天开始,肖祠深每天上山都会看见那个女子。
有时她在竹林中挖笋,有时在采花,有时在晾晒一些草药,当然更多的时候,她都在亭子里坐着喝茶。
即便知道这很冒昧,但是肖祠深还是上去问了她知不知道住在山上的神医在哪里。
“这里没有神医。”她的声音很冷。
肖祠深信了。
毕竟这山上他来过很多次,除了这竹屋以外根本没有其他有人居住的痕迹,而这个年轻的女子,显然也不可能是神医。
出于直觉,肖祠深觉得她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杀人的,而不是救人的。
当然这个想法是不可能告诉本人的。
所以他只是随便想想而已。
正逢此时,顾家拿出了一件宝物,暂时遏制住了肖老爷子的病情,虽然不能根除,但多少让他清醒过来,而不是整日都在昏迷。
肖祠深松了一口气。
眼看着爷爷醒过来了,长久未见的爷孙俩促膝长谈了几天,最终以肖祠深不堪忍受肖老爷子明里暗里的催婚而离开。
肖老爷子好不容看见自己健康的孙子,心里高兴,但同时担心肖家绝后,害怕自己看不见爱你肖家子孙出生,所以开始催促肖祠深娶亲。
肖祠深没有想到自己和爷爷不过才重逢,话题竟然就已经扯到了子嗣上。
他不想娶亲,便谎称自己有了喜欢的人,而后几日都避着肖老爷子,终于让对方知难而退。
肖祠深有些难过。
他又上了一次山,却没有在竹屋前看见人。
他心里失落,在竹林边站了几个时辰,听着虫鸣风动,逐渐失望地下了山。
山路隐秘,兴许是有些失魂落魄,肖祠深一不小心踩到一块不稳的石头,人直接摔进了不知道哪来的一个坑里。
最关键的是,因为那块石头位置不太对,他脚给崴到了。
坐在坑里的肖祠深觉得自己这辈子最惨的时候就是这会了。
他挣扎了半天,想要爬出去,可不仅没有爬出去,还把自己的衣服全弄脏了。
“……”
肖祠深没有放弃,继续往上爬,可每次都因为那只使不上力的脚爬到一半就落回原地。
但他最后还是成功爬上去了。
因为有人帮了他。
坐在一边草地上的肖祠深脸有些红,还有些羞愧。
他后悔了。
他踌躇不语,旁边的人却没那么多耐心管他,转身就要走。
肖祠深一急,忘了自己的脚伤,连忙站了起来,“这位小姐,谢谢你救了我,可否告知我的你的名字,我好登门答谢。”
说来惭愧,肖祠深虽然在人家门前待了好几天,但却一句话都没和人家说过,更不用说互通姓名了。
他是不敢,而对方却好像根本不在意有没有人,只是自顾自做自己的事情。
清冷的黑衣少女转头看了他一眼,清凌凌的目光看得肖祠深更加脸红,她一无所觉,半晌才收回目光,看向脚边的杂草。
“我的名字,是云涧。”
云涧……
肖祠深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真好听。
就像她的人一样。
像浮云……
像清泉……
像山涧……
虽然云涧小姐看起来很冷,但好像也很好说话嘛!
看来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人。
云涧:勿cue
“我叫肖祠深。”他道:“云涧小姐,谢谢你救了我。”
“不用谢,我只是不想看见有人死在山上弄臭了我种的花。”
肖祠深:“……”
他有些没想到这个回答,沉默了一会,云涧还没离开,他犹豫再三,还是作出了决定。
“云涧小姐,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
“……我的脚,崴伤了,行动有些不便,可否请云涧小姐帮帮忙,替我从山下叫个人上来把我送回家,我必有重谢。”
云涧看着他,道:“可以啊!”
说完,她直接就朝肖祠深走了过来。
肖祠深:“?”
他有些不懂,不是帮忙叫人吗?怎么直接朝着他来了。
云涧并不喜欢和人接触,更遑论去叫人。
她能救了这个看起来傻兮兮的男人已经是善心大发了。
毕竟她还没计较对方之前每天出现在她门口打扰她。
云涧蹲在肖祠深面前,不顾对方脸上的震惊,直接抬起他的脚就是一个用力。
在用力之前,她短暂的犹豫了两秒要不要用诡力,但看了看肖祠深的样子,她放弃了。
算了,就这样吧,诡力毕竟会影响人体。
“啊!”肖祠深猝不及防一声尖叫。
叫完立马捂住自己的嘴,恨不得穿越回刚才。
真是……太失礼了!
他可是个男人啊!
怎么可以这么丢脸。
重点是,面前的人还是他喜欢的人……
尴尬至极的肖祠深红着一张脸,眼神中流露出一些生无可恋。
云涧站起来,随意拍了拍手。
“你的脚只是有些错位,并没有受伤太严重,休息两天应该就好了。”她转身就要走。
“脚没好之前最好不要爬山,好了之后也最好不要。”
肖祠深想要说话,可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云涧就消失在了他面前,让他一句话都来不及说。
肖祠深试着走了两步,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脚竟然真的不怎么疼了,虽然还有些滞涩感,但是正常行走是毫无问题的。
他想找云涧道谢,但是看云涧匆匆离开的样子,又觉得对方好像并不想见他。
她……
很讨厌他吗?
肖祠深气馁地下了山回到了家。,然后把自己闷在书房里一晚上。
第二天,肖祠深一早就出了门,他没有上山,而是在三顾城逛了一天,到处打听。
一连三天,肖祠深都在做同一件事。
第四天,他再度上了山,很幸运的在竹屋前再次看见了云涧。
云涧的脸上说不上是什么情绪,不高兴也不厌烦。
肖祠深踌躇了一秒,勇敢的迈出脚步,礼貌问道:“云涧小姐,我很感谢你前几天救了我,为表感谢,我准备了一些礼物给你,能赏个脸跟我前去吗?”
“礼物?”
“你们送礼物难道不是直接拿上门吗?还需要跟着去拿?”
她虽然不喜与人相处,但是也不是真的对人间礼节一无所知。
这个男人想做什么?
看起来似乎并不聪明,难不成是装的?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最后云涧还是跟着肖祠深下了山,因为她下山也刚好有事。
当然,她并不是因为好奇。
肖祠深和云涧一起下了山,先跟着她去做了她的私事。
看她买了很多种子,还有她竹屋不远处种着的大片花朵,肖祠深猜测她应该很喜欢花。
他松了一口气,还好自己没有猜错。
就是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这份礼物……
一起走了一段路,肖祠深发现云涧竟然比他还要不熟悉三顾城。
他作为一个刚从海外回来的人,自小就离开了三顾城,还是多亏了三顾城这么多年也没有大变样,所以很多地方他还是可以找到记忆中的影子。
可云涧住在山上,看那座竹屋的年头也不像是刚刚建起来的,至少五年……
可是云涧走在街上,竟然连路都不认识。
也不能这么说,因为她还是认识路的,只是她认识的路只有几条,而且那条路上都有她需要的东西,至于其余的路,一概茫然。
肖祠深仿佛窥见了山涧不现于人前的一角。
原来看似清冷淡漠的云涧,也是一个不认路的小姑娘。
肖祠深并不说他要带她去哪,但云涧心情不错,所以也没有甩手走人,而是安静的跟着肖祠深到处走。
她虽然久居三顾城,可只是独自居住在山上,人太多了,容易让她失控。
而且三顾城的氛围让她很不喜欢。
那随处可见的灯笼,总是会让她想起年少是的无助孤困。
可说来也奇怪,她最不相信人,如今却跟在一个认识没几天……噢不对,不算认识的人后面到处走。
这感觉……
有点奇怪。
不过云涧丝毫不担心肖祠深会把她怎样,因为就算一百个肖祠深一起上,也根本打不过她。
面对比自己弱小的人,尤其是弱小到极致的人,她很放心……
当人处于一种半忙碌半闲适的状态时,时间是过得非常快的。
不知不觉就到了银月高悬的时候,肖祠深也终于到了他的最终目的地。
“这难道就是你的礼物?”云涧看着湖面上五颜六色的莲花灯。
辽阔的湖面上,大大小小的莲花灯几乎漂满了整个湖面,各色的烛光映着水光粼粼,仿佛整个湖面变成了夜空,灯光变成了星星,一闪一闪,一闪一闪。
“这……”肖祠深小心觑着她的脸色,不知道她是否喜欢,大胆问道:“云涧小姐,你喜欢吗?”
“……”云涧看了他一眼,“不喜欢。”
事实上,她最讨厌的就是灯笼。
对大多数人而言,灯笼是祥瑞,是圆满是阖家团圆的象征;可于她而言,灯笼是自己尚且手无缚鸡之力时任人宰割的牢笼。
它束缚了自己,也禁锢了自己。
“……”
肖祠深刚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不喜欢吗?没事,他还准备了别的。
“云涧小姐,你跟我来。”肖祠深带着云涧又往旁边走了一段路,并不太远,大概一百多米。
这里有一栋木楼。
小小的一栋,像是个观景的地方。
肖祠深带着她上去,站在楼顶的时候,肖祠深打开了上面的灯。
一瞬间,五彩斑斓的鲜花就涌入了云涧眼中。
这房子下面看着不大,但是上面却极为宽敞,如今的季节已近秋日,可是楼顶的空地上却是盛放的大片大片的花。
夜色并没有让花朵暗淡,反而在灯光的照射下显露出一种神秘的美感。
云涧承认,这个礼物她很喜欢。
“这些都是你从哪找来的花?”
“我跑遍了整个三顾城买来的……”他刚回来这里,别说自己种了,种下去的东西到现在都还没影呢!
“挺好看的。”云涧说。
“你喜欢就好。”肖祠深也笑了起来。
很奇怪,他明明是一个很内敛的人,在海外的时候,认识他的人都说他很冷漠,一看就不喜欢和人说话,就连笑容也是没有什么太大起伏的那种,但是自从回来以后,他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自那一场雨后。
‘嘭嘭嘭!’
“嘭!”
忽然,漆黑的夜空中绽放了几乎占满整个天空的烟花,五颜六色,缤纷绚丽,煞是好看。
云涧抬起头看着夜空中尽情绽放的烟花,嘴角带着一抹很淡的笑。
“啊!这又没过节?怎么忽然放这么多的烟花?我也没听说最近城里有哪家有喜事啊?”
她听到街上的人艳羡地看着烟花,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谁知道呢?反正又不用我们出钱,白看又不要钱。”他身边的人回他。
“……”
肖祠深也在看烟花,只不过他看得并没有那么的专注,烟花再绚丽,此时此刻,都有让他觉得更美的东西存在。
“云涧小姐。”
安静无声的楼顶,云涧仰着头静静欣赏这场盛大的烟花秀,耳边忽然传来青年局促的声音。
“我……”喜欢你。
肖祠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说出来,但是在转头面对云涧的时候,却看见原本来面带笑容的人脸色忽然一变,眼神一瞬间晦暗起来。
“肖祠深……”云涧目光落在他西装外套因为拿东西而被拉出来一半的口袋上,“你是肖业的孙子?”
“啊?嗯。是的……怎么忽然问这个?”肖祠深不明就里,这话题跨越程度也太大了一些。
云涧怎么知道他爷爷的名字?难道她认识他爷爷?
“你爷爷的病,不是病。”云涧忽然道。
“啊?”
怎么又扯到爷爷的病了?
肖祠深更奇怪了,自己虽然一开始上山是找神医,但是见到云涧以后自始至终没有说起这件事情啊,云涧是怎么知道的?
他当然不知道,云涧哪怕不出门,只要她想,只要是三顾城所发生的所有大大小小的事情她都可以知道。
早在他上山的第一天,云涧就知道了他上山的目的。
只是她但是并没有太在意。
而现在,看着那个熟悉的犹如噩梦一般的符文,她才恍然想起这件事。
同样是姓肖。
家中很有钱。
在三顾城,只有一个肖家。
肖祠深就是肖业的孙子。
而肖业……
她抿了抿唇,“你爷爷是中毒了。”
“中毒?这怎么可能?”肖祠深不信。
“是我下的毒。”
“……”
一片寂静。
最后一抹烟花消失在天际,像是流星坠落,重重地砸在了肖祠深的心上。
他嘴张了又张,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怎么可能呢?
这怎么可能呢?
他不信。
这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