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天使与魔鬼（4）
5、
秦芳菲坐在电脑前，笑意盈盈的。
外面的阳光仿佛也是随着她的意志而分外灿烂。站在落地窗前，望着被阳光涂抹得金灿灿的高层建筑，她终于体会到了志得意满是怎样的感觉。
还记得六个月前，秦芳菲已经做好了遣散这个小得可怜的传媒公司的准备。美其名曰的公司，其实算上她这个老板在内才六个人，当时那间小办公室的租金对于她来说，都难以为继了。
就是在那样一个绝对称得上是穷困潦倒的阶段，正在为员工工资发愁的秦芳菲忽然间灵光一现般的琢磨出了这个创意。
一阵醍醐灌顶的畅爽感让这个生意人兴奋不已，简短商议和优化了细节，这个创意测试节目马上就开始进入了实施阶段，因为这个公司的所有人都等不起。
于是，秦芳菲的这个创意把自己的公司救活了。这个名叫《魔鬼还是天使》的系列街头测试视频在网络上火了，火的一塌糊涂，一发不可收拾。
巨大的点击量，疯狂的转载，望不着边际的评论……
这几段视频产生的经济效益和影响远远超出了这个小团队的预想。如果没有这个街头测试视频的产生，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也早就支离破碎了。
但是还有一件事让秦芳菲颇费脑筋，视频的影响越大，说明观看人数越多，这个测试节目已经做了十期，很多人已经知道了套路。所以，该是时候换一种测试方法了，换成什么呢？所有人却没有一个合格的答案让她满意。
秦芳菲站起身，俯视着脚下的车水马龙。每次她都是亲自上阵，扮演一个丢手机的人，在其他几个公司元老的配合下完成测试。倒有一件事，现在想起来还是让她脊背发凉，心中压抑得像是沉了块儿石头。
测试已经进行了十次，结果却都是一样的——他们没有遇到天使。
被测试的十个人，都站在了魔鬼一方！
是不是该人为的剧情化一下了！秦芳菲抱着肩膀，皱着眉头冥思苦想。
一个更加大胆的计划在脑中渐渐形成了。
第一季的测试内容只是虚拟的绑架情节，如果在新的内容里加入几近真实的绑架镜头呢？让那些被测试的人偶遇到绑架案，被卷入其中会不会更加刺激，也更能试探人性善恶？
如果这样的话，一定要做到更加严谨才可以，秦芳菲想着拿起电话，召集骨干人员到会议室开策划会议。
人员刚刚到齐，秦芳菲的电话就响起来，手机上显示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秦芳菲刚接起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就传进耳膜：“孩子在我手里……”
秦芳菲整个身体猛地抖动了一下，这是恶作剧还是……
当她确定这是一起真真正正的绑架案时，那个低沉嘶哑的声音也暴露了身份。是街头测试遇到的第十个人——柳城！
他绑架了秦芳菲的孩子，但要求并不是钱，而是要秦芳菲把自己的那集视频彻底删掉。
但是，现在这个系列视频洪水猛兽般的传播速度连秦芳菲也控制不了，她只能呆呆地坐在椅子里，盯着面前的员工，思考着怎样应付这次真正的绑架。
6、
现在的柳城已经完全变成了过街老鼠，视频中那些覆盖在脸上的白色雾气根本没起到作用，熟悉他的人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
而且，真实发生的情节被完整清晰地记录下来，加上适当的文字说明，柳城面对绑架案所表现出来的所有细节都呈现在世人面前。和前几个被测试者一样，他也被“人肉搜索”了，所有的信息被置放在网络中，明晃晃地摆在那儿，供人观赏，嘲笑，谩骂。
那些日子里，柳城根本不敢开手机，那些快速行走的弹幕占满了整个屏幕，箭一样穿梭，刺眼又刺心！
首先，他被公司开除了，在充满嘲讽的眼神里交出那套蓝色工装，然后灰溜溜走出公司大门。那时候，他甚至闻到了身后的唾沫味儿。
接下来就是意料之中的厄运连连。
所有他认识的人，态度都变得怪异起来，难以琢磨。现在的他，觉得躲在屋子里才是最安全的，当然是连灯都不开，越黑越好。因为柳城觉得，阳光对待自己都变成了另外一种态度。
然而，就是连房东也没放过他。
那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厌恶的心理，面沉似水地敲开了柳城那扇油漆斑驳的门。
“一周之内，必须搬走，要不然只能扔行李了。”
柳城继续蜷缩在黑暗里，但他还是觉得周围明晃晃的，无处可藏，任何人都可以看到自己，那些眼神都在冷冷地盯着自己看，嘲笑他，讥讽他！即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外面都有无数人在指指点点。
最开始的几天，他也曾极力解释过自己当时的想法。自己是想救孩子的，拿完钱一定会报警。
但这些解释换来的，依旧是轻蔑的笑。
“为什么没人信我……为什么没人信我？”
最后，他只能在黑暗中站起来，歇斯底里的把所有怒火都给了那个始作俑者——秦芳菲。
他决定，以牙还牙！实施一次真正的绑架，教训一下那个恶毒的女人。
现在，全世界的人好像都聚集到这里了，柳城望着远处黑压压的人群，每个人好像都带着好奇的眼神，观望着这起事件的发展。让他觉得很奇怪的是，自己到了现在的地步，竟然坦然了，他不再回避那些目光，带着一种病态的兴奋，心安理得的成为了焦点。
秦芳菲瘫软在地上，连下跪的力气都没了，声嘶力竭地面对着这场真正的绑架，灵魂似乎完全脱离了肉体。
柳城似乎更加兴奋，在视野中能看见的警察好像没有几个。但他知道，周围隐藏着的，根本就数不清。
孩子在怀里瑟瑟发抖，他握着刀的手也跟着颤抖。
“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我就是想让那些人体会一下，我不是恶魔，你妈妈才是，知道吗？……”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牙齿上下碰撞着，发出有节律的声响，怎么都控制不住，好冷！
一切都回不去了！柳城恍惚的想着，如果自己在接到第一个电话时，就毫不犹豫的选择报警，那该有多好！
那现在的生活还是和从前一样。上班下班，在公交车上度过一小段儿瞌睡的轻松时光，然后去小面馆吃上一碗廉价且心安理得的刀削面。那种生活，辛苦但踏实。
没来由的，柳城想起了去年回到老家时父亲说过的话。
“再好再贵的速冻饺子，和最便宜的方便面是一样的，没有人情味儿，都是调料味儿。人呐，还是得吃家里人做的平常饭菜才踏实……”
这样一句和现在的境况完全不搭边际的话，让柳城瞬间泪流满面。
回不去了，自己连吃一顿断头饭的资格都没有了。
绝望压顶的时候，柳城决定不挣扎了。“你们都不信我，不信我！那别人呢？当时的选择不会和我一样吗？”他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喃喃叨念着。
他隐隐约约的听到，人群中竟然有人在起哄，他咬咬牙，看了怀里的孩子一眼，小脸儿纸一样的白，却没有哭闹，只是依然持续着剧烈的颤抖。
他把快要不听使唤的右手慢慢举起来，手里的刀也快要握不住了……
听见那声尖锐声响的一刹那，柳城感觉，那声响从脑门儿直愣愣钻进了头骨。
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外面所有的尖叫，警察快速抢救孩子，哭闹声，呐喊声，所有的一切，和自己都没有关系了！
秦芳菲再一次成功了，视频中的自己所表现出来的状态有三分之二是表演的成分。
这三分之二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影后级别的表演，完全看不出痕迹。
所有的机位配合得也是天衣无缝，滴水不漏地记录下了现场的所有关键细节。
她觉得，这是老天赏赐下来的一次机会，让她继续做大做强。
那个笨蛋柳城根本就不知道那男孩儿是领养的，和她没有任何骨血关系，他只是自己枯燥生活中的调味料中的一种，感情自然是有，但绝对到不了失去就会撕心裂肺的地步。
接下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魔鬼还是天使》肯定还要继续做下去，以后要怎么做，秦芳菲心里还没有特别的准主意，只能寻找人才，找寻更加刺激的创意点，只能这样。
秦芳菲推开面前的红酒杯，想站起身，却感到了一丝不适，身体不听使唤的又坐回到椅子里。
孩子坐在面前，脸色依旧苍白，自从那次被绑架后，他的脸色就没有恢复成原来红扑扑的颜色。
吃完了最后一口米饭，孩子推开精致的碗，看着瘫在对面曾经领养自己的女人。
“不舒服吗？妈妈……”孩子站起身，把秦芳菲的电话拿在手里，“我在书里学到的，红酒里放了头孢粉末，量挺大的。现在出现的叫什么来着……哦对！双硫仑样反应，如果救治及时应该没问题……”
说着，孩子晃了晃手机，按下了关机键。然后，他一直努力做出惊慌且悲伤的表情，对着脸色变得铁青的养母。
“我需要一面镜子，排练面对亲人死亡时的表情……”他说，似乎是对着空气，又像是对着面前这个濒临死亡的女人。“我会报警，然后尽力抢救你，一直到医生告诉我，他们尽力了！”
“还有，那天你表演的真好，骗过了所有人。但是我要告诉你，我不是你的棋子，我是——魔鬼！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