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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对,我就是凶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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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老师

    那个晴朗的周末充满了恶意和不祥。

    阿来死了,在宿舍里他自己那张凌乱的床上,头上顶着一个似乎深不见底的血窟窿。

    他的死亡不是意外或自杀,用警方的话说,这是一起有计划和预谋的他杀,即谋杀!

    宿舍中本没有什么特别值钱的财物,只是阿来的手机不见了,其他的丝毫未动。

    阿来生命的终结,可以说让很多人都松了口气,甚至是——感到庆幸。

    作为一名教师,特别是阿来的班主任,我不应该说这样的话,但我心里明白,事实正是如此,不可否认。

    作为一名中学生,阿来所有的表现确实很让人失望。他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校园霸王”。除了和他“臭味相投”的几个人以外,几乎所有的人都这样认为。

    这是一所寄宿制学校,学生每两周才可以回家一次,其余的时间都是在学校里度过。

    我教授的是初中部的二年级,四十三名学生中全校最有“名气”的两个人都在我的班级里。

    一个当然是阿来,全校发生的霸凌事件大多都和他有关,一个“头领”似的人物。

    另一个是肖米,和阿来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所有有过“校园霸凌史”的学生几乎都欺辱过他。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样的言论肆意在校园中蔓延着,只是因为肖米挨欺负的次数最多。

    这种言论不得不说,相当奇怪。

    或者说人们的同情心早已变化成了一种怪异的形态。

    我观察过肖米,一个学习成绩优异的学生,只是性格内向,不善于表达。

    曾经我问过阿来,“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喜欢欺负肖米?”

    “因为他不懂得反抗,和橡皮泥一样,想让他变成什么形状都行!”阿来大咧咧地说。

    话题扯远了,说回这件事。阿来被杀的那天,是周六。

    学校难得在大礼堂组织了一场电影放映活动,时间是晚七点到九点。

    就是电影放映中的八点到九点,那一个小时,是阿来的死亡时间范围,这当然是警方法医经过现场勘察得出的结果。

    阿来是在大约九点二十分左右被人发现的,电影结束后,回到宿舍的同学一打开房门就看见了那具浸泡在血水中的尸体。

    在警方调查询问的过程中,我明显地感觉到,整个事件所有的矛头,似乎都有意无意地指向了肖米。

    最恨阿来的人和阿来死后最轻松的人,在理论上来讲,肯定是他。

    有动机,而且是受益者,自然嫌疑就大。

    最不利的一点是,当时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礼堂看电影,肖米和阿来却都不在。

    他说自己在宿舍睡觉,却没有人可以证明,走廊中的摄像头确实记录下了他六点多钟吃完晚饭走进宿舍的情景。

    但这说明不了问题,二楼的后窗,可以让这些身手敏捷的大男孩儿自由出入。

    那是一处死角,肖米如果想躲过摄像头出去,确实不难做到。

    八点到九点之间,二楼走廊中的影像只记录下了校工往返走过的身影,他没有在走廊停留,更没有进入任何一间房间,直接走进了公用盥洗室做例行检查。

    尸体上可见的外伤只有一处,在头部,血流了满床满地,像是坏掉的水龙头。造成外伤的凶器被行凶人带走了,只留下制造出来的惨不忍睹的尸体。

    我被警方询问的时间不长,不到二十分钟,只是做了客观的回答。

    不出所料,他们问了很多关于肖米的问题,我也只能如实作答。

    他不去看那场电影而去宿舍睡觉其实也不奇怪,那个周六的上午九点,全校教职员工义务献血,学生也可以自愿参加。

    当时我和其他几个老师带着肖米和其他年级的学生一起走进献血车,我记得很清楚,在车上还问他以前献过血吗?

    他摇摇头,说是第一次。

    因为人多,采血车里乱糟糟的,完成采血后,我看他脸色苍白,还劝他多吃点东西,然后回宿舍休息一下。

    负责这起案件的那个瘦高个子警察很和蔼,话不多,问起事情来像是聊家常。但我还是能观察出来,面前的这个人,看似不经意,却能在瞬间抓住每一个漏洞。

    他的警觉隐藏得很深,懒散的外表下隐藏着秃鹫的灵魂。

    “每天都受同学的欺负,肖米从来没反抗过吗?”

    “据我所知,没有……”我说。

    “学校的处理也没起到什么作用吧?”他递给我一支烟,我摇摇头,表示不会抽烟。

    “这是一股暗流,您能明白吗?有的学生被欺负了,根本不敢声张,怕受到更厉害的报复。反抗了的,当时也许会好一点。但那些人会改变方式,暗中动手脚。学校只能关注到明面上的,所以了解到的并不全面。甚至还有人认为,这种霸凌行为是正常现象,学校也是个小社会嘛!各种现象,不管好的坏的,都会存在。”

    “会开除那些劣迹学生吗?”

    “以前有过,开除以后,又成帮结伙的聚到学校门外,适得其反了!”

    “唉……阿来的家庭条件很优渥,但父母都不在本地吧?”他没有任何转折地改变了话题的方向。

    我调整了一下坐姿,看着对面警察吐出的灰白色烟雾:“对,他父母都是做生意的,在南方,寒暑假把阿来接过去。说起来,我和阿来的爸爸还是初中同学,现在我成了他儿子的老师,却出了这么大的事儿……”

    “哦,那和阿来要好的都有哪些人呢?”

    “据我知道的,总和他在一起的有三个吧,我们班有两个,隔壁班还有一个……”

    “那几个人和阿来都差不多吗?我是说平时做的事……”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学校处分过他们几个人吗?”

    “有过,警告处分。但说实话——这是我个人意见啊,这种处分根本就不痛不痒,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而且,阿来的爸爸我很熟悉,他曾经几次为学校捐赠过物资,所以,对阿来的处理,肯定……”

    “好,这段时间少不了打扰您,我们会尽快破案!”警察点点头,然后站起身,和我握了握手,大步走了。

    看着那个瘦高的背影,我摇摇头叹了口气,心里猜测着阿来爸爸得知儿子死讯时该是怎样歇斯底里的状态,那可是他唯一的儿子,千倾地一根苗,眼珠一样的娇贵啊!

    是谁砸漏了阿来的脑袋呢?

    我的眼前又浮现出那个恐怖的画面,满屋子的血污和直挺挺的阿来,还有那个深不见底的血窟窿!

    2、学生——肖米

    这几天,警察每天都来学校,弄得同学们议论纷纷。

    最开始,我就产生了一种感觉——感觉所有人都特别注意我,似乎矛头全都指向了我。

    在从前,我也是个比较受瞩目的人,但那时因为我是出了名的“受气包”,在他们的意识里,每个人都可以欺负我,就是这样。

    特别是阿来,好像他欺负谁都是天经地义一样。

    但现在那些关注我的眼光变了,变得复杂,似乎是看着凶手,一个奋起反抗的凶手。

    那些人啊,都是肤浅的动物,真的!我不是瞎说。

    全学校的人,包括老师甚至校长,都认为最恨阿来的人是我。

    一定是这样。

    但他们都错了,我不可能杀了那个可怜虫,即使杀别人,也不会杀他,真的。

    凶手不是我!

    但这只是我的说法,警察似乎不信,因为不利于我的证词很多,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事情也自然会让人们联想到,我肯定有杀了阿来的想法。

    大错特错了,只看到表面的人们根本不了解我,所以有这种误会也很正常。

    怎么说呢?

    其实,那些人欺负我,我根本就不在乎。反而,我还会有一种语言无法表达的快感!他们喜欢欺负我,我也更期待这种行为,所以应该叫这种方式为各取所需吧!

    我没有认真分析过自己的这种心态,应该是不正常的,可能属于受虐欲极度旺盛。

    这种另类的愉悦精神的嗜好,自从遇见阿来那伙人才真正的释放出来,我很享受这种方式。所以,凶手不可能是我。

    说到变态,我觉得,可以分成两种,一种是偶像派;另一种是实力派!而阿来那伙人全都是中看不中用的偶像派。

    我利用了他们,而那帮傻蛋还不自知,呵呵!如果说出我的真实感受,他们一定会吓得要死。

    就像阿来被害之前的那次,他们把我弄到礼堂后面的樱桃林里面,捆在树上,用树枝戳弄我抽打我,那个过程足足有半小时,放开我时,我还有些意犹未尽。

    但我怕吓到他们,装作害怕的跑开了。我只能这么做,要不然,他们以后一定不敢欺负我了。

    努力装作强者的人,最弱!

    但领头的偶像派强者阿来却死了,我不知道是谁杀了他。他死了,在我心里没有一点点的快感,相反充斥着落寞的失落。

    那个高个子瘦瘦的警察找过我好几次,我们聊了很多,他的态度我却一点都看不出来。

    就在昨天,他详细询问关于那次义务献血的事情,我把所有的细节都告诉他了……

    上周六早晨八点多,那辆大巴车就开进了校门,我当时在操场上,因为事先得到消息,学生可以自愿捐献,我早早就等在那儿了。

    九点钟正式开始,老师们陆陆续续都到了。我找到班主任,大约九点半开始献血。

    同一宿舍的学生只有我去了,其他班级有好几个人,我没太注意人数,但乱哄哄的塞满了整个车厢。

    班主任秦老师和另外两个老师维持秩序,大家轮流献了血,学生里我是最后一个。

    因为我有些晕针,脸色应该不是很好,秦老师还特意嘱咐我多吃饭多休息。

    那一整天,我感觉浑身没力气,懒得动,除了去食堂吃饭和去卫生间,也没怎么出宿舍的门,晚上学校组织在礼堂看电影都没去。

    至于有什么不正常?我绞尽脑汁想了半天……

    白天没什么,宿舍里人来人往闹哄哄的,我根本也睡不踏实。中午去食堂也没吃多少,根本没什么食欲,但那时我还看见阿来一个人坐在桌前喝着奶茶,那几个狐朋狗友没在身边,他看见我还朝我竖了一下中指。

    五点半食堂开晚饭,我也是自己去的,然后六点多一个人回来,那时候宿舍就没有人了,我躺着昏昏沉沉睡了半天,直到看电影的那些人回来就被吵醒了。

    实在要是找出不正常的事情,那可能就是我吃完晚饭回来的时候了,当然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异常的。

    因为躺了一天,刚吃完饭我想绕着宿舍楼转几圈,走到楼后面时,我看见阿来所在的宿舍后窗开着,好像玻璃还碎了一块儿,看不太清楚。天气还不是很暖和,而且那天风很大,开着窗是不是不太正常呢?

    但那是傍晚六点多,据老师说阿来的死亡时间是晚上八点到九点之间,那期间我睡得很沉,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利于我的证词很多,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只能听天由命了。

    不过,想让阿来遭到报应的人很多,他欺负过的人太多了,那些人表面上都很怕他,但背地里想什么,谁又知道。

    那天在樱桃林里,他们把我捆在树上的时候,我看见那个总是面色阴沉的校工探头探脑朝这边张望,阿来拿着树棍走过去,不知道他们神神秘秘的说了些什么。

    就连那个校工都对阿来唯唯诺诺的,好像很怕他的样子。

    按照常理来说,一个成年人是不会对在学校里称王称霸的孩子怕成那个样子的。有这种情况发生,这里面是不是——不简单呢?

    关于这一点,我守口如瓶,没有对警察透露一丝一毫。

    3、校工

    对,凶手就是我!

    周六那天晚上八点,是那个叫阿来的学生指定的时间,他说那天学校会组织看电影,让我把一万块钱送到二楼宿舍去。

    一万块,那是我的血汗钱啊!最要命的是,勒索这种事儿肯定还会接二连三地发生,那就是个无底洞。

    但是,我要是不给他,那件事一旦暴露出来,我这辈子就彻底完了。

    每个月的工资大部分都寄给了老家,我实在凑不出那个巨大的数目,东拼西凑的只弄到了三千块。

    希望他能高抬贵手,暂时放过我这一次吧!要不然呢?是不是还有别的办法?

    想到深处,我浑身止不住地哆嗦起来。

    鬼使神差地,那天我带着钱,又带上了那把时常使用的扳手,绕着宿舍楼走了两圈儿。

    因为工作关系,宿舍楼我太熟悉了。

    很奇怪,阿来住的二楼那间房,大冷天的还开着窗户,我装作例行巡检,在每个楼层尽头的公用盥洗室都停留了一下。

    在二楼走廊中,路过阿来的宿舍时,我咳嗽了一声,里面没有任何反应和动静。

    走出来时,我下定了决心,顺着楼外管道爬上二楼,从那扇开着的窗户钻进房间。

    那小子在睡觉,像死了似的,他倒是逍遥,什么都不用干,舒舒服服等着我送钱来,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我拿出钱看了看,这些钱如果不给他,对我来说该有多么重要,恐怕是这些衣食无忧的学生想象不到的。

    我几乎不怎么花钱,烟不抽酒不喝,吃饭和住宿都是在学校。我这么辛苦工作,只是为了还在老家的孩子将来能到城里上学,就是这么简单的愿望,眼看着就要被眼前这个睡得像是死狗一样的纨绔子弟破坏了……

    但不给这些钱,我只会身败名裂,会被开除,那样的话,整个家也就跟着完了。

    就是这样,我在那张床前站了不知道有多长时间,也许只是几分钟吧,可能还更长。

    不能犹豫了,我像是被控制住了,左手把钱揣进口袋,右手特别顺手地掏出扳手,闭着眼死命地砸下去。

    那声音真是吓人啊!我砸了两下就手软了,睁开眼睛时,真是把自己吓了个跟头,那小子一声没吭,血却稀里哗啦地冒出来,像是埋在地下的水管漏了一样……

    太他妈吓人啦!

    无论怎么慌乱,我还是没忘了拿走那部能要了我命的手机,那才是最关键的。

    之后我想都没想,就爬上窗台,直接从二楼跳下去了。

    回到值班室,我把沾了血的手套和扳手都埋在樱桃林的最深处。

    没过多长时间,宿舍那边就炸了窝,我提心吊胆的跑过去,装作看热闹,围观了半天。

    如果我不去,就太反常了!

    这几天我几乎没怎么合眼,只要闭上眼睛,就会出现阿来头上的血窟窿。我在想到底该怎么办?辞职,不行!如果我现在辞职会更可疑,但在这里,警察迟早会查出来蛛丝马迹。周日那天,我看见一个穿着便衣的警察站在二楼窗台前,仔细查看着窗户,我的心脏也跟着缩紧了。真怕他在楼上指着我,说:“你就是凶手!”

    就在犹豫不决时,那个叫肖米的学生找到了我。

    我知道那个学生,好像在学校的每个人都可以随意欺负他,老师们都见怪不怪了。越是这样,同情他的人就越少,可能为了避免和他同样的遭遇,很多人都加入了欺凌他的行列。

    就是这样一个受气包,竟然也跑来勒索我!

    见到我时,他倒是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问我:“阿来的死和你有关系?”

    他是在诈我?还是阿来和别人说出去了?

    我只能装糊涂,后来装作生气的打发他,但好像没有用。

    “那天在樱桃林里,你们说的话我听见了。”

    这个倒是有可能,那天我们只是约定了给钱的时间和地点,并没说别的。但就单单是这个,如果传到警察那里,也就全都彻底败露了。

    我只能问他想怎么样。

    他提出了和阿来一样的办法!

    天哪!我就像走进了一条死胡同,找不到出路了。

    看着肖米把那三千块钱揣进口袋走出小屋的背影,我真想冲过去,再杀一次人!

    就在我刚刚站起身时,却望见了那个瘦高个子的警察朝这里走过来,一切都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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