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午夜虫子（第四夜1）
第四夜：不道
1、悬古城的暴雪
根据气象台发布的天气预报，这是悬古城三十年来最大的一场雪，已经达到暴雪级别，整个城市都被埋在了大雪里。
在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中，丁如山站在快餐店的屋檐下。他刚看见公司统计出的数据：十个月的时间，丁如山成功配送了一万七千二百六十六单快递，平均每天五十六单还多。最有纪念意义的是，截止到今天，他整整绕地球跑了一圈儿，按赤道长度计算，是四万公里。
揣起手机，丁如山点了一根儿烟，就着冷空气狠狠吸了一口，灰色的烟雾融进雪雾中，忽地消散了。
他不是个感性的人，对这些形式上的东西没什么概念，自然也没有太多想法，钱赚得够用了才是硬道理，其他的用处都不是很大，虚名而已。
刚才吃下去的那碗油泼面让这恶劣的天气显得不是那么寒冷了，但这暴雪却会影响送货的速度，丁如山摇摇头，踩灭烟头儿，小心翼翼走下台阶。
那辆破旧的电动三轮车就在路边，里面还有大约二十多件快递需要在傍晚前配送完成。
关上货箱后门，丁如山骑着车横穿马路到了对面的小区，这里有十一件快递，送完这里就完成将近一半的任务了。
半个下午都一直波澜不惊地如常进行着，除了这场大得不正常的雪，其他没有任何不一样。
小区里几乎没有行人，到处白茫茫一片，天低得快压到了头顶。丁如山抱着一只很沉的纸箱钻进了单元门，这是第十件，要送到十七楼。
上去下来的时间足足有十分钟，那电梯也像冻住了似的，等的人心急火燎。但下楼后见到自己那辆三轮车时，丁如山的心猛然一翻，他看见货厢的门敞开着……
他能肯定，上楼前把货箱从外面插上了！
大多数快递员上楼送货时，没有锁车的习惯，这样会节省出很多时间。虽然有少数人丢过快件，但按比例来讲，是偶然中的偶然了，属于极少数。
久而久之，大多数人还是服从了侥幸心理。丁如山也不例外，他从来没丢过东西，除了这次。
他对剩下的几件东西都记在心里了，那十几件货物里，少了一个长方形的箱子，里面装的是一台笔记本电脑，上万块的东西！
他懵了至少有一分钟，呆呆地站在大雪地里，直到变成了一个沮丧的雪人。这一分钟里，他的脑子并不完全是空白的，但想的却都是不着边际的事情。
不知什么原因，他竟然想起了老家的初恋女友，那个大大咧咧的高个子姑娘。他对她仅有的较为清晰的记忆，只是在村东大柳树底下无数次的相拥，最后那次拥抱长吻后不久，他就到了悬古城打拼。
这一走就是十几年，所有的记忆都模糊了，但那姑娘被夕阳染成金色的眼泪，他倒是记忆犹新，而且还包括味道，苦苦涩涩的。剩下的就是，她脸上那条明显的分界线……
一闪念间，丁如山回到了大雪纷飞中的现实，报警！这个念头刚一产生出来，手机就被他握在手里了。
低头拨打报警电话时，他的目光扫到了满是积雪的地面，丁如山的手停住了……
脚印！除了自己往返于单元门的，还有两行清晰的脚印从三轮车这儿延伸向了相反的方向。
丁如山站在原地观察了一下，脚印还有两行，是斜着过来的，货厢周围的比较杂乱。那就是说，一个人看见了快递车，走过来，在旁边走了几圈儿，确定没人后，才打开门，挑了一样最值钱的，然后逃走了。
丁如山咬咬牙，又看看四周，摄像头选了个可恶的背面对着失窃现场。他对着脚印和三轮车照了几张照片，然后骑着车，顺着那两行得意洋洋的脚印追了过去。
脚印消失在小区门口那栋楼三单元门前，丁如山锁好车，按响了一楼的门铃。
靠近小区门口的四栋楼房都是六层的商业户型，这对丁如山来说是件好事，寻找的难度减少了很多，他耐心等待着……
“您好，我是快递公司的，给五楼送快递，刚才打电话联系说家里没人，让我放到门口，麻烦您开下门，我上楼送一下……”一楼的住户接听后，丁如山说出了设计好的话。
进入到楼道以后，他首先基本排除了101住户的嫌疑，刚才接听的是个女人，而那些脚印至少是四十三号的鞋。还有，楼道里要比外面温度高，鞋底带着雪进入楼道后，会有湿脚印留下印记，那些印记带着丁如山继续朝楼上行进着。
一楼，二楼，三楼……鞋印逐渐变浅直至干涸，到了三楼与四楼之间就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四楼到六楼，基本可以锁定了。每层是两户型，这六户人家，其中就隐匿着偷窃那台电脑的人！
丁如山站在四楼，脑子飞快地转动……
一种类似绝望的情绪在心中渐渐升腾起来，所有不如意在这时候全都争先恐后拥挤上来。丁如山攥紧拳头，咬牙的声音清晰地钻进耳膜。
为什么偏偏是我？如果这是场梦该有多好！醒来时，自己躺在床上，厨房里传出的是茉莉制作早餐的声音……
那该是多么美好的日子，一切都静如止水，平凡得庸俗，柴米油盐百姓生活，没有起伏波折。
楼道中吹进来的冷风让丁如山知道，这件事是真的。那台电脑足以让他一个多月的收入都打了水漂儿，连个响动都没有，而且连带着处罚。
这十个月辛苦得来的成绩也抹杀得一干二净。
“天杀的！”丁如山丝毫没有放松牙齿的咬合力度，从缝隙里挤出了一句。
他痉挛似的开始砸着401的门……没人应门，402也是同样的结果。丁如山跑到三楼，仰头观察着上面的动静……
没有丝毫声息，应该是没有人。
丁如山接着跑到五楼，这个过程中，他无数次想到了报警。越快报警，找回损失的几率就越大。
但他还是犹豫着，打消了这个念头。
五楼的情况似乎有些可疑，502室没有人，丁如山把耳朵紧紧贴在防盗门上听着，屋子里没有任何声响，只有不知从哪个楼层传来的微弱杂音。
当他回过身走向501室时，却发现门上的猫眼儿，黑着！
有人趴在门里向外看！
丁如山也死死盯着漆黑的猫眼，那一点黑色静止着，也不动，两个人门里门外对峙着……
他缓缓伸出手，轻轻在门上敲击了两下，“您好，快递公司的。”
猫眼儿持续保持着黑色，也许里面还有一扇门，那样的话，猫眼儿就是黑的。丁如山转了个念头，抬脚想上去六楼查看……可刚侧过身子，他却发现，猫眼儿突地亮了，就是有人！
“开一下门，我知道家里有人！”丁如山加重了拍门的力度。
防盗门的另一边没有任何动静，从楼上却传来了脚步声。
一个大胡子男人出现在楼道里，丁如山瞬间就把眼睛睁得老大。他看见男人手里提着一个纸箱，是那台电脑！
“兄弟，找东西呢吧！”大胡子男人的嗓音很浑厚，气场强大。
“对……对，送的货丢了……”
“是这个吗？”男人抬起手，举到丁如山眼前。
“是，电脑！”
“家里孩子不懂事儿，犯了个错。兄弟千万别介意，我已经教育他了……”男人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几张纸币，递给丁如山。“听大哥一句，也给孩子个机会，就别惊动警方了！”
意外逃过一劫的喜悦让丁如山浑身顿时轻松起来。而且那男人给他的第一印象是，绝对不是个普通人。他的气场让自己潜意识里就觉得，低了对方一头。
事情圆满解决了，丁如山提着电脑急匆匆下了楼，男人的钱他推辞掉了，没有损失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男人再次道了歉，也转身上楼了。
丁如山把奇怪的五楼忘记得一干二净，他根本没注意到，501室的猫眼儿一直黑着，有一个人，紧紧地盯着楼道中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