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明月落池（20）
闻人镜在俞新他们入宫后不久跟着出门。
京城的街头巷尾他确实没有好好看过，来这之前他满脑子都是如何去杀萧玄临，那时他的情绪远没有现在平静。
他胸腔里像是被火焰烧空了，烧灭了自己所有的情绪，只知道寻仇，看不见其他，也因为一时偏见对不相干的人起了杀念。
俞新，他本就与无相门的事情不相干。
好人与坏人这个概念闻人镜在俞新身上永远分辨不出来。
俞新是旁人眼中十恶不赦之人，在他眼中却逐渐好得有些过分了。
天色暗下之后，城中万家灯火点亮天幕。
闻人镜在尘世间行走，全然不知他一袭白衣，于这喧嚣的滚滚红尘中有多么格格不入。
长街上各种小摊贩卖力吆喝着，屋檐上挂着不少灯笼，向着尽头蔓延，宛如一条落满群星的长河，百姓们买些小零嘴，在街头熙熙攘攘，走街串巷，时不时吹来的寒风甚至都吹不散馄饨摊上翻腾的烟火气。
闻人镜身边无人靠近，他走在拥挤的人群当中，如同顺水行舟似的，毫无阻碍。
人们见到他清冷似仙的长相当场就想拜一拜。
闻人镜在一个卖面具的小摊旁停下脚步，小贩高兴地询问他需要哪一个。
小摊上的各色面具都是些可爱艳丽的重彩面具，闻人镜自己有一张面具，那张他戴得最多的简陋木制面具。
阿兄和他各有一张，包括暗卫常穿的黑色衣袍。
这段时间阿兄三番五次找他替班，每次用的理由都让闻人镜无从拒绝，就连衣物和面具都准备了新的一份，他其实有些怀疑是俞新的授意。
这些怀疑从未说出口，闻人镜还是每次都去了。
渐渐的，阿兄向他比个简单的手势，闻人镜就会习惯性换上不起眼的暗卫服饰去俞新身边当值。
像赴一场心知肚明的约定一样。
闻人镜摇摇头。
顺便婉拒了小贩想要免费送他一个面具的善意举动。
闻人镜准备四处看看就回去了。
俞新要是问他外头热不热闹，闻人镜会将自己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他。
人间很好，远比话本上所写的真实有趣。
“四哥，还没有找到少主？”
“叫什么少主！跟丢了，该死的！”
“不把乔玉安这只狡猾的狐狸崽子抓回去，盛长老不会放过我们。”
“你当我不清楚？召集人手，暗地里将这块地方再搜一搜！”
闻人镜脚步一顿，站在原地静心听着用密语交流的两道声音。
看样子京中随着他们的到来，多了不少江湖人的身影，这种密语唯有内功深厚者才可分辨。
这两人在街边大喇喇交流，除了自身武功不弱，显然是笃定在京中没有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活跃。
侠以武犯禁。
当今圣上瞧不上江湖的势力，敢在天子脚下行凶，又无背景依靠，进了牢狱就没有好下场。
因而京城向来不是江湖中人乐意踏足的地方，太过束手束脚。
闻人镜垂头想了想，在魔教中和乔玉安对立的一方，或许就和无相门被灭有所关联。
他身形一闪，随着说话的两人进入一条暗巷中。
……
“方才许久没见到大哥你的身影，怎地脸色这么难看？”
俞新才送走一个喝闷酒的尹世真，又来一个脸色漆黑的萧玄临。
他撑着脸，在腰间摸了块玉佩把玩，瞅着萧玄临那张冷脸幽幽叹息。
今晚真是不消停。
俞新桌上的酒杯又被抢走一饮而尽，小内侍不敢吱声，不得不又摆上一个新杯。
俞新：“……能不能说完再喝，起码让我乐呵一下。”
萧玄临重重放下酒杯，“无事，只是被宫里的老疯子气到了。”
宫里？老疯子？
俞新这才联想到萧玄临刚刚是去走剧情去了。
宫中确实有一位武功已臻化境的疯老太监，他的主子曾是先帝，先帝暗中的谋划都由他一手实施，包括当年躲过李后的耳目，将刚出生的俞新神不知鬼不觉送到宫外。
现在见到萧玄临入宫，故意接近，又因萧玄临是习武的奇才，试探时教了他一招半式很正常。
不过他的好大哥反倒是觉得被对方戏耍一番，还未仔细领悟招式，自然一时气急，很快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沉稳。
“宫里疯子多很正常，都是憋的。”俞新啧声道，“我还以为南策他们去找你麻烦了，刚听到他们商量了半天。”
“南策郡王？”萧玄临皱眉，须臾间想起来了，“是碰见他们了，拦住我说了一堆有的没的，没仔细听就回来了。”
他又道：“你听见他们要找我麻烦，你拦都不拦？”
俞新诧异：“这有什么可拦的，他们欺软怕硬，揍一顿就好了。”
萧玄临揉了揉额角，语气偏冷：“你揍人和我揍人可是天差地别。”
经过这么久的明枪暗箭，再不明白京中有的是人对他不满，他就是傻子。
就比如那些宗室不敢去惹俞新，但是对他的恶意、挑事可太明显了。
萧玄临直觉俞新知道些什么，只是这么久都没有告诉他，现在问了也不一定会说。
还未等两人说上几句话，殿外有太监高呼“陛下驾到”。
皇帝和皇后来到宴会上时，众人忙收敛笑容，齐齐肃穆行礼，口呼万岁。
萧玄临回到自己的席位，行过礼后，最上头那一位不发话，殿内一时安静了下来，皇后向来没有话语权，与众人一齐等待。
俞新抬头看了一眼，正好和皇帝对上视线。
皇帝看上去又清减了几分，面色是和往常一样的青白，如同一根即将失去韧性的青竹，只是谁也没有勇气说出皇帝龙体欠安的事实。
他无声挥了挥手，殿内的丝竹管弦之音又响了起来。
歌舞入场，殿内氛围顿时活跃了起来，武将们看得津津有味，文臣们本想按照往年的旧例来一场雅令，多说一些赞颂皇帝功绩的诗句，以表忠君爱国之心。
可这之前，先发生了一件小插曲。
一位御史跳出来非说萧玄临不是昭宁王亲子，乃是冒名顶替，欺君罔上之人，还拿出了所谓的证据呈上去。
“昭宁王为我虞朝镇守北疆数十年，向来战功赫赫，精忠报国之心日月可鉴。”
“可他的长子却遭奸人暗害，此人居心叵测顶替昭宁王长子的位置，显然所图不小，依照昭宁王对长子的维护和多年的愧疚，若是将北疆的作战布防泄露出一点，都将对边疆的军民造成难以挽回的灭顶之灾！”
“还望陛下圣裁！”
此番言论一出，萧玄临这个当事人作何感想不重要。
众人纷纷看向神色不明的皇帝和一脸玩味的昭宁王世子俞新。
俞新以酒杯挡住唇边的笑意。
什么叫好戏？这才叫好戏。
萧玄临无语瞪了他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