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天使艾登
雪柔常住法国，她在法国留学，工作，定居。一年有四分之一的时间在别国出差，四分之一时间在中国，剩下的便是在这里。
为了保证一个深眠效果，她泡了澡，敷完面膜，还喝了点红酒入睡。
入睡之前，雪柔看了一眼手表。晚上十二点过，她清醒时长接近二十小时了。
累了一天入睡是极舒服的，雪柔手脚慢慢舒展，再睁开眼时，她脸上糊着凯文丢过来的意大利面。
雪柔深吸一口气。“凯文！你在做什么？我教你如此有礼貌的吗？”
凯文一愣，突然冲到雪柔怀里抱住了她，带着哭腔喊道。“雪，你回来了！”
雪柔回抱住凯文，用手抹掉脸上的番茄肉酱，蹲下身来平视他。“你为什么说我回来了？”
凯文掏出口袋的小手帕给雪柔擦脸。“因为，她不说英语，远离我。但是你不逼我吃饭，陪我说话，陪我玩，还教我中文。”
“所以，她不是你。”
小孩子果然有相当可怕的第六感，雪柔点点头。“那么你要替我保守秘密，如果是她出现的时候，也要帮我保护一下她好吗？”
凯文拍拍胸口，神气十足。“我保证！”
从侧面中，雪柔知道了小雪在这段时间的生活情况，小雪不说英语，安分守己，老实安静，会陪着凯文，确保他的安全，喂他吃饭，将一个女仆的工作发挥到了极致。艾米丽除了睡觉，几乎不着家，男主人也不回来，有了雪柔的陪同，以及西亚的存在，他们完全不担心凯文的生活和安全。
所以他们并不在意雪柔这段时间为什么不说英语，因为不在意，不关心，甚至不知道此事。
西亚是能察觉到雪柔反差大的其中一人，但是小雪如何和凯文相处这些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她也不会去多嘴。
所以有明显感觉的只有凯文，小小的凯文这段时间真的很疑惑，很生气，却又无可奈何，他只能用恶作剧来反抗，他要之前的雪柔，像姐姐，像朋友的雪柔。
而雪柔开口一句流利的英语，带上严厉的口吻，他立刻知道眼前的人是之前的雪柔了。
小雪是在小桃等人的提醒下，照着地址回到史密斯家的，小桃为她支付了马车费用。而雪柔很疑惑，难道小雪并不会对她自己突然转换的工作环境感到奇怪吗？
这个问题雪柔想不明白，但也不能去问别人。
消失了近二十天，时间已来到1910年的7月3日。
按照之前的补货速度，雪柔知道裘克那边应该是需要货的。果不其然，水岸边的墙上，裘克忍无可忍的写了句“你在哪？”
雪柔拿着石头在岸边划出一个暗号，便沿着来时的路返回。
水岸边一直注意着这边动向的报童看着雪柔消失，立刻跑来水岸边看了看，然后便朝着一个方向卖力跑去。
“你确定是她对吗？”裘克坐在餐馆内，将一大口肉馅饼塞进嘴里，问面前的小报童。
他现在手里有了钱，根本不需要自己出面兜售烟品，他有一水岸的小弟帮他做事。
小报童肯定的点头。“我去看过她留下的记号，是一个雪花图案。”
裘克这才正色着坐直身体，咽下口中食物，伸手将一便士丢到报童面前。“你去找几个人来，和我一起去做点事情。”
雪柔轻车熟路买好烟品，走出烟社，她想这次她可以换个地方放钱，不可能以后每一次都去千金台。
没走出多远，狭窄的巷弄里突然变得拥挤，两三个男孩向着雪柔迎面走来。雪柔下意识让开路，可那三人却并不走，只停在了雪柔的面前。雪柔察觉不妙，抬头去看，却见那三人狠狠盯着自己背着的包裹。雪柔转过身想退，一转身，却见身后站着一个男孩挡住了自己的折返之路。
肩上的包裹被人抓住，雪柔已没有办法逃脱。她脑子里突然闪出金爷说过的四个字“树大招风”。
但是束手就擒肯定是不符合雪柔观念的，她一脚向着后面男生踹上去，脖子向后一缩晃掉了男生抓住自己包裹的手。显然大家是没有料到她一个小女生看到这阵势居然敢反抗，这一下居然被她当面逃脱，四人立刻跟着雪柔便追。
“抓住她！”“小心货！”“别把货搞坏了！”
冲着货来的，会是谁安排的？还安排小孩子！
雪柔心里很快就有了答案，她快步顺着巷弄向前跑，她本身有点路痴，是不太擅长认路的。但是本能在这时候发挥了重要作用，在陌生的地方，会首先往自己熟悉的地方跑。
因此，她来到了道格拉斯家的附近。
一转身，追赶她的男孩们已渐渐逼近。她顾不上任何，只能大步奔逃，将巷弄里摆放的花盆推倒来充当路障。
手腕被紧紧抓住，一股力道将她扯向了一边巷弄，紧跟着她被环在了一个怀抱里。清新淡雅的木质香水将她包裹，雪柔抬起头，看着眼前精致冷艳的脸庞，差点叫出声。
艾登将食指按在她的唇间，轻轻说：“嘘，如果你不想被抓到。”
雪柔不说话，安静的点了点头，而艾登握着她的手带着她穿过一条巷弄，从侧门进入了道格拉斯家。
甩开那四个男孩，雪柔这才缓出一口气。
来抢货的应该不是别人，正是知道自己要去补货的裘克，他只敢暗里让人抢货，明里一定还需要自己。这种人生意不能再做下去了，她等会要去再拿点烟品，多给卖出一点，作为最后一笔交易。
她是真的不一样，普通女生遇到这种场面绝对是痛哭流涕哭诉开了，她获救之后完全一副认真思考做自己打算的样子，根本不像任何受了惊吓的样子。
艾登望着她凝重的表情，俯下身平视她，“雪柔，看看我。”
经他提醒，雪柔才缓缓回神，疑惑道。“艾登？”
艾登转身去倒茶，不远处的霍华德先生快步走过来，被艾登一个动作制止不再上前，只能向着雪柔微微一礼，算是打了个招呼。
雪柔走到桌边，没等艾登将茶杯递上来，便低下头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茶，甚至手上连她的包裹都没有放下。“对不起，艾登，我还有事，下次找你可以吗？”
年轻的道格拉斯公爵眉头微微一皱，刚刚被别人追着的人不是她吗？她现在是又要去哪里？
她为什么会那么忙？甚至忙碌的都超过了自己？
“你要去哪里，我和你一起。”他急忙说道，此话一出,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对劲。
霍华德也不觉皱了皱眉，堂堂公爵大人，如何能在一个异性面前表现得那么急切？即便是有爱慕之心，也要徐徐图之，怎么能上来就摆出真心，岂不容易被拿捏？
雪柔自认自己的事情一团糟，她不想被艾登知道。
所以她摇摇头。“不用，我自己可以处理好。”
但她同时也知道，对于一位男士来说，拒绝往往是最能吊起对方胃口的。尤其还是道格拉斯这样高贵的男士，而他是少年年纪，则更加心高气傲。
雪柔在他面前的自在轻松，充分说明了她对他的没兴趣。只是朋友。
而从一开始，道格拉斯对雪柔表现出不寻常温柔和善意，都是以进一步培养一个情人的方式。
对于贵族而言，十二岁的道格拉斯确实到了需要了解男女情事的阶段，霍华德本还担心公爵心高气傲一时难寻有兴趣的对象，出现了一个雪柔，霍华德暗暗开心和放心，可是雪柔现在的态度，却让霍华德觉得伟大的道格拉斯公爵受到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黄种女孩的轻视。
眼看着雪柔扛着包裹离开，伟大却年幼的少年公爵眸色暗淡，握紧拳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霍华德轻声问道：“我的大人，请问是否需要派车跟上？”
道格拉斯干笑一声。“为什么不呢？”
这态度霍华德十分欣赏，他转头就去派车。风流一直都是贵族的玩意，工作的同时学会享受生活，是最应该的态度。
雪柔按照老规则，给了裘克烟品，再拿出多出来的那一份。“我有事情会离开一阵子，这里有备货，你看看要不要先留下？”
派去抢货的男孩确实是裘克安排的，他自己也去了，只是躲在暗处没有动手。而之所以会动手抢货，是因为他跟着雪柔去了烟社，等到他进入购买，售货员居然跟他说4先令一包，而他提出一次购买一百包，也只能将价格压到3先令8便士。
至于为什么店员不卖给他低价？一个没有后台稳定需要的男孩，店员自然是以零售价售卖。而雪柔即便打着白人的名堂买烟卷，到底后面是有一个需要烟卷需要得紧的千金台，算是一个稳定的拿货商。
裘克在雪柔那里一包白锡包是3先令2便士，他没有办法脱离雪柔，他要想继续做这个生意，他就需要雪柔。
他上次刚被雪柔警告，心中对雪柔积怨已深，十分想要给雪柔一个教训，明的不行，他只能让别人去抢她手上的货。
而雪柔这段时间总消失很久，搞得他没有货，他确实需要雪柔手里多出来的货。他点点头。“你剩下的是多少？”
“50包白锡包。”
“好。”
交易完成，钱货两清。
裘克暗地里吃了雪柔的瘪，到底是年纪不大，这会儿心情已经写在了脸上。阴翳的眼神紧紧盯着雪柔，什么话都没有说便要转身离开。
“裘克。”雪柔叫住了他。
“还有什么事？”裘克停下脚步，声音里充满了不耐烦。
“再见。”雪柔望着他的背影道。
裘克轻哼一声，语气轻佻的回道：“再见。”他提步离开，对于雪柔再没有二话。
本来一无所有，让他得到，却是原罪。
二人走至如此结局，雪柔不免唏嘘，她不遗憾，也不觉得难过，只是对人性的衡量多了一层概念。她摇摇头转身，走出巷弄不久，便听到身后一个声音道：“终于找到你了。”
乔伊斯的声音。
他说“终于找到你了”，等着自己的会是好事？雪柔要是转过头打招呼说“你好，你找到我了”，是不是个傻子？
所以雪柔二话不说拔腿就跑，水岸边多是贫民生活，巷弄矮墙更多于之前的烟社附近，她有更多地方便于藏匿。
“抓住她！该死的女孩！”“真是让我们好找！”
噢，该死的闲得发慌的贵族孩子，看来是整日将心思放在了找到自己借以寻仇取乐上了。
逃跑间猛然看到高大的华丽马车，雪柔视线往马车前与车夫平坐的人一看，不禁错愕的瞪圆了眼睛。
霍华德先生怎么在这里？那马车里的人？
马车车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一只洁白的手从里面伸出，带着艾登略显着急的声音。“快上来！”
雪柔抓住艾登的手跳上马车，掩上马车窗帘，小心的瞥着窗外情况。“艾登，快走快走。”
“走吧，霍华德先生。”艾登声音冷冽。
马车动起来，与追来的乔伊斯等人擦肩而过。
雪柔舒了口气，转头看着艾登却笑开了花。“艾登是天使吗？总在我需要的时候从天而降。”
艾登本生着闷气，一是被她拒绝自己，二是她拒绝了自己本来可能会遇上危险的事情，她也不要自己帮忙，三则是
他视线望了望外面追赶雪柔的少年们，皱了皱眉。
可雪柔一句话，却让他心中漾起点点欢喜。嘴里想要发难的话语气一转，变得古怪了起来。“你倒是很容易被男孩们追赶。”
酸得很。雪柔装作没听懂的笑着，“如果你也像我一样是个有色人种，想必也容易得罪到他。”
存在即低贱。反抗则造反。
从道格拉斯在法国古堡里藏的那只小鸟来看，若二人的相遇是命中注定的事情，她不会像之前那样仅仅只是因为一个肌肤的触碰便羞怯，逃避，反而会去面对艾登给到她的情感。
她不是不明白艾登对自己温柔，帮助，以及类似于“吃醋”的语气是什么意思。但是做“朋友”的占有欲，还是“恋人”的独占欲。她知道艾登还没有完全搞明白，被动的不是她，她不着急。
她的肤色。艾登皱了皱眉，回到民族问题上，他能很快从自己不该有的情绪里抽离，他是来自苏格兰的道格拉斯公爵，从小就受着贵族训练，一板一眼，有条不紊，冷漠和冷静，是最基本的标准。
喜欢一个人，或者得到一个人，那个人身上有什么，自己能得到什么，他不仅有着衡量，还有极了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