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离开千金台
抹去小桃脸上的眼泪，雪柔接过小桃手中的小木箱。“别哭，我有空便回来看你们。”
小桃身后还站着几个来送的姐姐们，大家脸上带着不舍，将平日里自己珍惜的面膏或者面脂不由分说塞到了雪柔的口袋里。
“小雪，你这是去美国人家里帮忙做事，要警醒点。”
“你是去做工，不是卖身了，记得委屈的话就回来做。”
“没事多打扮打扮，说不定被哪个有钱人家看上，直接就可以过上好日子。”
这姐姐说完那姐姐便去捂嘴，笑骂道：“小雪还小，你这是教个什么好的！”
雪柔哈哈笑开，放下箱子去抱几位姐姐。“我一定抽空回来看你们。”
雪柔请金爷办的什么事？
为她找一个有点背景的美国人男士，送去帮佣。而在金爷的帮助下，她即将前往商人史密斯先生家。
拿着地址，提着中式的小木箱，雪柔乘坐电车来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商人住着小洋楼，洋楼自带着小花园。从洋楼的装饰和绿化来看，并没有太过于特别之处。
她需要美国人的庇护，仅仅就像一个遮雨的屋檐而已，对她来说就足够了。她已对金爷感激不尽。
她站在花园的栅栏外，大声的问候。“你好，有人在吗？”
正是上午十点左右的时间，身上戴着围裙的棕色皮肤微胖的中年女人走了出来，她看着雪柔，笑的很灿烂。“你是新来的帮佣对吗？”
女人操着一口印式英语，雪柔第一眼感觉不错，点点头。“是的，我叫小雪。”
“你跟我来，快点，我锅里还烧着菜。”女人说着便进屋，回头冲雪柔喊道。“记得把门关好。”
雪柔提起行李箱，踏进史密斯家。
史密斯家有一个小男孩，黑发蓝眼，大约4岁，见到雪柔进来，丢下手上的玩具快步跑向雪柔。在他看来，雪柔不过就是大他几岁的孩子，他两只眼睛转啊转，好奇的打量着雪柔。
雪柔蹲下身来平视他，向他伸出手掌。“我叫雪，你叫什么？”
男孩不好意思的红了脸。“xue是什么意思？”
“snow。”雪柔笑着，耐着性子再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凯文，他叫凯文。”穿着真丝睡衣的金发白人女子从旋转楼梯上缓缓下来，她的身材很好，五官说不上亮眼，但是发丝随意披散着，散发着淡淡的光泽，脸上没有一丝皱纹，手指纤长美丽，全然是受呵护幸福的女人。
凯文听到母亲的声音，快步转向母亲怀中。“妈妈，她是新来的女仆，我喜欢雪。”
雪柔低下头。“您好，夫人。”
女人笑笑。“我是艾米丽，这是我的儿子凯文，现在在厨房忙碌的那位女士是西亚。”
雪柔第一眼就喜欢这个家庭，金爷为她选择了一家性格温和的雇主。
“你的任务是陪伴我的孩子，有可能的话，你可以教一下他中文，他父亲经常出差去中国，所以以后可能也要过去那边，早一点学习中文对他有好处。”艾米丽是个急性子，涂着口红的红唇不停翻飞着。
说着停下来看了看雪柔，疑惑道：“是否我说的太快，你没有听清楚？”
雪柔摇摇头。“好的，我会陪伴凯文，也会教凯文一些中文。”
艾米丽笑了。“你的英语说的很好，跟我来，我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
凯文像个小跟屁虫，跟在雪柔身后，小短腿跟不上他们的脚步，只好伸出手抓住了雪柔的衣角。
雪柔回头看他一眼，伸手牵住了凯文的小手。凯文小小的眼睛一亮，咧开嘴开心的笑了。
印度女佣西亚是不住家的，她在这里还有自己的家庭，晚上要回去自己家里，佣人房只有雪柔使用，是位于洋楼一层最角落里的那间房。
房间内只有一张床，一张小桌和板凳。有一扇窗户，窗前挂着简单的白纱窗帘。床很软，西亚很贴心的给她换上了干净的床单和枕套。
雪柔并没有将这些放在眼里，只在心中将雇主的照顾暗暗记下，她知道若是表现的太过于礼貌和感激，反倒容易一开始就被人拿捏。
艾米丽一直在观察雪柔的表情，见她对自己介绍毫不在意，脸上表情不算热切也不算冷淡，只好收回了想带她参观一下的心思。“那你自己熟悉一下环境，等会你可以去和西亚一起吃饭。工资一个月是两英镑，工作时间是早上八点到晚上八点，一个月可以休息两天。相信这些kim（金）已经跟你说过了是吗？”
雪柔点点头，“是的，夫人。”
艾米丽牵过凯文，不再理会雪柔，大步向客厅走去。她都不想过多教雪柔规矩，毕竟她并不是大家族出身，她出生在一个美国的小乡村，从来也没有受过正统的教育。教育仆人，她只需要老实听话，不多嘴，手脚干净就好了，其它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要求。
就这样，雪柔在这个家庭留了下来。凯文天真无邪很依赖雪柔，艾米丽平日就是出去做做头发喝喝咖啡，做做保养，西亚老实热情，而雪柔来了一周，却还没有见过这个家的男主人。
在这个地方雪柔过的非常好，非常顺心，她一点都不担心乔伊斯会找到自己来报复，她更担心的是自己什么时候能单独出去，去拿货给水岸边的裘克。
手指在钢琴键上心不在焉的跳过，成串的音符折磨得凯文无法午睡。凯文揉着眼睛望向楼下偏厅弹着钢琴的雪柔。
“你弹的是什么？好难听啊。”
哎呀，居然被小孩子瞧不起了！雪柔不服气的抿嘴。“我好好弹给你听。”
手指在钢琴上起舞，缓缓流淌而出的是肖邦的夜曲，琴声流淌，音符飘荡，凯文坐在楼梯台阶上，痴痴的看着认真弹琴的雪柔。
阳光之下，她全身拢着淡淡的光芒，白净的脸上带着淡淡笑意，弹琴动作带动肩膀微微的起伏，仪态端方，脸上表情是享受且轻松的。这是小凯文第一次对来自异性的“美丽”一词有了理解。
等她弹完，她抬头孩子气的望向凯文。“怎么样？想学吗？”
“想。”凯文忙不迭点头，顺着楼梯跑下来，紧紧的抱住了雪柔。“你教我！”
“不教。”雪柔摇摇头，好心情的逗弄他。
凯文一叠声央求，追着她从屋内跑到屋外，两人你追我赶，落下一连串银铃般动听的笑声，这是童稚的，天真烂漫的，难得的。
以至于雪柔的后半生想起一生经历，对这处地方还是充满了别样的轻松心情，虽然她在此待的时间并不长。
好不容易等到一周过了，让艾米丽觉得自己靠谱老实，她提出了休息日的请求，得到批准，她开心的踏上了前往水岸边的路。
水岸边的墙上留着裘克凌乱的要货信息，她整理了各类烟品所需的数量，静静的站在远处观望。
水岸边叼着烟卷的客人们越来越多，她没有看见裘克，她只看见了拿着烟盒四处兜售的小孩子，一个接一个，殷勤的向来往行走的绅士们或者劳工们推荐。
这是裂变，是她指导裘克的推销方式。
眼下看来，是可行的。但是此地不宜久留，她压低头上的flat cap（低顶圆帽），在墙上划下一道属于她和裘克的暗号后悄然离开。
她在现实的睡眠时间已经过了八个小时，在此时期已八天，她不能再浪费时间，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将会在什么时候醒来。
她必须去补货给裘克。
马不停蹄下了电车，雪柔买了几乎接近于之前一个月的烟品数量，裘克处供货量越来越大，这远远超出了她最开始的预期。
高收获代表着高风险。
拿着鼓鼓攘攘的烟品包袱回到水岸边，万幸裘克看到了她留下的讯息，已早早在那里等着。
裘克现在在水岸边已经赚到了钱，连之前寒酸的穿着也焕然一新，脸上长了肉，整个人变得更加英俊了些。见着她，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笑意。
雪柔冲他摇摇头，指了指不远处住宅后的小巷弄。
裘克立刻了然，看了看身边没有人注意自己，装作自然的走向了雪柔指点过的巷弄。
大把英镑整齐的叠放在裘克给雪柔准备的钱袋里，雪柔数了一叠的数量，再将英镑码成等高，快速算出了英镑数量，皱着眉转向了裘克。
“还少了十英镑十先令，裘克。”
她供出的货是多少，应该得到多少，她心里门清，她每次都是算出裘克应得多少，她自己拿自己应得那一份的。而裘克是不老实还是真糊涂，她却不得而知，毕竟人心复杂难猜。
裘克眼眸一转，一脸惊讶的望着雪柔。“对不起！魔术师小姐算得可真快，肯定是我漏算了。”
他将手放进口袋，将十英镑十先令掏出来放到雪柔的钱袋中。
雪柔眉头更加深敛。要是裘克真的是糊涂，口袋里可不会早有准备似的刚好十英镑十先令。
“这里是一百英镑的货，你点数。”
她将烟品伸到裘克面前。
裘克却将烟品直接往肩头一扛，漫不经心道：“魔术师小姐是不会出错的，相识已久，我相信你。”
再从一个口袋里拿出一个钱袋放到雪柔手上。“一百英镑，雪柔小姐点数。”
他这是故意在点雪柔。
雪柔让他点烟品数量他不点，说是相信雪柔。他这会儿给了雪柔烟品的本金一百英镑，却让雪柔点数。而他刚刚却在给雪柔的钱里少了十英镑十先令。
雪柔拿过钱袋，打开，当着裘克的面码钱，数完如数一百英镑之后，将钱收回衣内口袋，目光定定的望向裘克。
“裘克，你变聪明了不少，但是你要记得这些聪明都是谁教你的。”
她可不打算裘克将心思打到了自己面前的时候，她还要装个表面和谐的友好形象。她有必要让他知道，自己才是做主的那个。
裘克脸色一滞，他见过雪柔精明，思维跳脱，却从来没见过雪柔面目冷漠无情的一面。
“我只是，只是………”
他支支吾吾，一下子想不到什么借口。
雪柔却不给他时间，踮起脚凑近一步靠近了裘克的耳畔。
“听着，我可以让你变得富有，也可以让你一无所有。不然，你试试。”
雪柔的声音很轻，但是声音里的冷意却是从裘克的耳朵一直传到他的心间，他浑身一冷，咽了咽口水僵硬的点了下头。
雪柔没时间逗留，她需要去一趟千金台，将她手上的巨款全都放回她认为最安全的地方。
而裘克望着雪柔离去的背影，皱紧眉头，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
路上买了点面包水果，雪柔直接叫了马车，身怀巨款，她不能冒险自己走那么长一段路。
马车直达千金台后门，雪柔轻车熟路从后门进去，溜回之前和小桃住房旁边的空地，角落的砖石翻开，表面的土层翻开，里面露出一口黑坛子，盖子掀开，雪柔将两个钱袋子都放了进去。
待洗净手上泥土，雪柔没事人一般顺着廊道前往千金台中心。
着急的事情都算处理完毕，她心下稍安，面对姐姐们，她脸上的笑意也多了些许放松。
曹三爷此时正候在六楼的金爷门外，小心请示道：“爷，小雪那丫头回来了，要不要喊她过来见？”
金爷一如既往的气定神闲，摇了摇头。“不到时候。”
曹三爷听不懂金爷的“不到时候”是指什么，但是金爷说不见，他便装作没看见，照常去做自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