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辉发那拉·明珠
荧光闪烁的玻璃屏幕中，上演着一出出令人啼笑皆非的滑稽戏码。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我和弘历哥哥如兄弟一般……”
“吃了这碗长寿面，长长寿寿的啊。”
“……”
往日充满欢声笑语的冥府花厅里，此刻却弥漫着一阵诡异的寂静。
清高宗的嫔妃们拎着小凳排排坐，看大戏，不知为何却一个个憋得脸蛋通红，似乎是想笑，又不敢笑。
中间的三把凤椅上，正中的凤袍女子神情肃穆，右侧的汉装女子也板着脸，一双纤纤玉手却死命掐着大腿，生怕自己一个憋不住笑出了声。
左边的凤椅规格略朴素些，椅子上的女子满面寒霜，银牙紧咬，细看之下，她竟已气得浑身发抖。
“皇上，臣妾……臣妾百口莫辩……”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角落嗑着瓜子看到现在的乾隆实在没忍住，喷了满地瓜子壳，指着那嘟嘟嘴的女人大笑起来：
“百口莫辩哈哈哈哈哈哈哈！墙头马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臣妾没有做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是谁家的二傻子跑出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回荡在花厅之中，像是一滴水掉入滚烫的油锅，众嫔妃再也忍不住，也纷纷笑出声来。
年纪最小的晋妃更是笑得东倒西歪，直接栽在离她最近的庆恭皇贵妃身上，两人一起捧腹大笑，乐得根本停不下来。
左侧女子的脸又黑了几分。
中间的富察皇后努力维持着端庄，轻咳一声，试图挽回一些局面，道：“皇上，龙体贵重，还请注意仪态。”
话虽如此，她的嘴角也是止不住地上扬。
“朕不过是笑声大了些，有何不妥？”
乾隆不以为意，走上前拍了拍富察皇后的手，一转头看到脸色铁青的继后，又笑出了声：
“没想到吧？朕明明抹去了你的一切史料，还是有闲杂人等要为你编书立传；更有甚者，竟然演出这么个四不像的怪玩意儿来。”
他指着玻璃屏幕上那个翘着凤爪、画着吊眉、嘟着红唇、说是二十几岁却脸庞浮肿、双眼无神的女人，乐不可支。
“还有，你明明是辉发那拉家的女儿，怎么又改成乌拉那拉氏了？‘如懿’和‘青樱’又是什么鬼名字？”
继后咬着牙齿瞪着他，美眸含恨，又有几分羞愧：
“臣妾怎么知道！这话本子又不是臣妾写的，这旦角儿也不是臣妾扮的，臣妾……”
“臣妾百口莫辩！”
右侧的孝仪纯皇后忽然插嘴，富察皇后忙轻拍了她一下，众妃嫔却笑得更大声了。
继后：“……”
怎么办！她骨头都化成灰了，为什么还会遭遇这种劫数？
这女人是谁？别演了，她要疯了！她现在很想再断一次发！
——不！她要冲进去，断掉那个贱人的发！
她辉发那拉·明珠，一辈子深慕儒法，刚正不阿，几乎到了孤高自许的地步，怎么就被后世传成了一个天天念诵淫词艳曲的无知愚妇？
这是诽谤！诽谤！
大理寺少卿呢？大理寺少卿在哪？
看来不必关押了，即刻绞杀！
这戏曲又唱了一会儿，情节愈发荒诞不经，几乎到了每一句话都引人发笑的程度；尤其是戏中的“继后”——乌拉那拉·如懿，更是成了吸引所有人目光的丑角。
虽说这出戏里的其他人物也怪模怪样的，比如迂腐的富察·琅嬅，蠢笨的高晞月，妖艳的金玉妍，畏畏缩缩的珂里叶特·海兰，都让在座的正主眉头紧皱。但因为有如懿“珠玉在前”，她们反倒没引来太多非议。
“这旦角儿，还挺漂亮的，我在世时倒没有这般美貌。”
“这戏中的‘我’是犯了什么癔症吗？怎么动不动指手画脚的？”
“臣妾家中都归满多少年了，怎么戏里成了高丽贡女？”
“？‘珂里叶特’就是‘海’的意思，戏里怎么叫我海海兰呢？”
……
又过了一会儿，乌拉那拉·如懿因为拒绝为自己辩驳，终于还是进了冷宫。
孝贤纯皇后：“啧。”
孝仪纯皇后：“噫。”
慧贤皇贵妃：“哇。”
哲悯皇贵妃：“嚯。”
淑嘉皇贵妃：“呃。”
纯惠皇贵妃：“呸。”
庆恭皇贵妃：“哕。”
乾隆满脸嫌弃：“何来的蠢货？那拉氏要是成天摆出这副死人样子，不用等到南巡，朕一登基就给她赐死！”
——其实你当初也差不多把我赐死了。继后腹诽道。
看到这儿，富察皇后也熬不下去了，用那长长方方的小匣子停了戏，也免得大家再受折磨。
戏停了，也没必要再待在这儿看继后的笑话。
“好了，都散了吧。”富察皇后轻声道，众嫔妃纷纷起身告退，一道道倩影走出长春宫，各自回到寝宫。
不多时，殿内只剩下乾隆、富察皇后和继后三人。
乾隆看向继后，有些幸灾乐祸，似笑非笑地道：“怎么样，看到自己被编成这样，心里不好受吧？”
继后面无表情地回道：“彼此彼此，您和其他姐妹在戏里也不好过。”
乾隆笑了笑，转身对富察皇后说：“皇后，你看看她，还是这副硬脾气。”
富察皇后微微一笑，说：“皇上，那拉妹妹向来如此，一直恪守本心，何曾变过呢？倒是皇上，接触了这么多新鲜事物，愈发爱拿臣妾们取乐了。”
乾隆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起来：“这倒也是。生前受尽束缚，死后倒有些寻常百姓家的闲趣。皇后，朕昨日新得了幅字画，你陪朕看看去吧。”
他二人本就情深义重，只是富察皇后体弱早逝，直到乾隆也进了地府，他们才算是再续前缘。
结发百年，恩爱如初。
见他们夫妻恩爱，帝后和睦，继后心中略微泛起一丝酸楚，但很快也就释怀了，工工整整地朝二人行礼告退，转身离去。
不是她的，再怎么挣扎也不过是徒劳罢了。
当日断发，便是断情绝爱，恩断义绝。她辉发那拉·明珠自有铮铮傲骨，绝不会为了一个男人的情爱而废弃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