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娟然系人处
又过几日，茂倩半夜发动，幸好府中预备着宫里的太医和接生嬷嬷，生产过程有惊无险，母子平安。
这个孩子被起名为讷苏肯，和明珠原本的侄子同名。
乌拉那拉家的嫡长孙出生，不出意外便是未来的承恩伯，作为姑丈的皇上赏赐了许多，倒没有超出旧例。
八品才人卫嬿婉以皇后娘娘亲随女官的身份，带着赏赐前往乌拉那拉府探望这对母子，亲眼见了气色不错的茂倩和小少爷讷苏肯，叙了好一会儿话才姗姗回宫。
刚一踏入皇后特地划给她做书房的偏殿，阴冷沉肃的氛围便迎头袭来。
几个宫女正在翻箱倒柜地搜查着什么，皇后娘娘坐在罗汉床上，捧着一沓宣纸正在翻看。
“娘娘？这是……”
卫嬿婉没来由的一阵心慌，她上前几步，愕然发现皇后手中那沓宣纸颇为眼熟，竟然是她前几日抄写的血经！
可是，这血经不是已经被她悄悄放到宝华殿供奉了吗？
怎么会落到皇后娘娘手中？
“娘娘，找到了！”
一声轻叫传来，春婵从满架的书籍中拿起一本，翻出里面夹带的一个信封，小跑着恭敬地呈给皇后。
待看清那本书的封皮之后，卫嬿婉“啊”了一声，跌坐在地，羞得满脸通红。
那是……那是她和永璜的……
“娘娘，这里也有！”
负责搜查箱笼的澜翠也有了收获，从一个大木箱底部翻出一个香囊，两个荷包并扇套，都不是女儿家的物件。
宫人们纷纷把搜查到的物件堆叠到皇后身前的茶几上，东西不多，但件件诛心。
宫门自从卫嬿婉进来后便牢牢关上，四处把守得密不透风，只剩下皇后本尊和几个心腹宫女待在偏殿里，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
“卫嬿婉！”
读完那封夹在书中的信件后，明珠将书册狠狠拍向案几，怒上眉梢：
“你好大的胆子！本宫且问你，这些都是什么？你从实招来！”
“我，我……”
卫嬿婉低着头跪在地上，心中又愧又恨，自觉百口莫辩，索性咬牙认了：
“娘娘！我与大阿哥彼此情好，自从他被挪到宫外的府邸里禁闭，我和大阿哥就经常书信往来。这些荷包、香囊、扇套，也是我为大阿哥做的，每次都是攒一些，再找机会托人送过去……”
“既然是两情相悦，那我当初说要把你许给他做侧福晋的时候，你为什么执意拒绝？明媒正娶的夫妻不做，偏要在宫规压制下私相授受？卫嬿婉，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明珠仍是疾言厉色，丝毫不让。
“微臣并无此意！”
看着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皇后盛怒的模样，卫嬿婉又是愧疚，又是心酸，还没说几句话，泪水已是决堤而下：
“微臣确实深爱着大阿哥，可微臣若是嫁给了他，又岂能在宫中日夜侍奉皇后娘娘？娘娘待我恩重如山，您这般看重女子为官的制度成效，我作为您亲手提拔起来的女官，又怎能背信弃义，用您教我的圣贤书去讨好夫君呢？”
她越说越伤心，眼泪沾湿了衣服却不肯擦拭：
“更何况，微臣虽然愚钝，却知道世间男子皆薄幸，皇子贵胄更免不了三妻四妾，我又怎能为了所谓的儿女私情舍弃大局呢？只是，微臣到底年幼，实在是抛不下这份感情，想着做些针线、通些书信来缓解相思之苦。本想着抄完这份血经，再等大阿哥走出心魔，微臣就与他分镜解缘，只是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被娘娘发现了……”
说着说着，已是泣不成声。
在她悲戚的哭声中，明珠的神色渐渐柔软，终究不忍苛责于她。
她叹了口气，语气缓了几分：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永璜才貌都好，事发前也算性情温和，嬿婉，你会看上他也不是什么怪事。”
紧接着，明珠话锋一转：
“《诗经》我是专门给你讲过的，子不闻‘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得亏今天搜宫的人是我，我是万万不会走漏半点风声的。可倘若换了别人来搜呢？永璜是皇子龙孙、天潢贵胄，勾搭个女官算不得什么。可是，嬿婉，你有想过你的结局会是什么样的吗？”
她的语调不高，却让卫嬿婉遍体冰凉。
是啊，她虽是皇后娘娘最器重的女官，因为才学出众深得皇后信任，可若是在私德上被人抓住了纰漏，别说官职，怕是小命也难保啊！
若是再被有心之人从中挑唆……不只是她，连皇后娘娘都有可能受到牵连！
世道艰难，本就是偏袒男子的，她已经吃够了弟弟的苦，怎么却一时昏头，掉进了恋人的苦果中呢？
现实的残忍击碎了卫嬿婉小心翼翼维护的美梦，她羞愧得抬不起头，泪如泉涌，难堪得说不出话来。
“娘娘，我，我……”
“事已至此，嬿婉，你对你的未来，可有什么计划吗？”
明珠无视她的眼泪，话锋一转，冷静问道。
“计划？”卫嬿婉茫然的摇了摇头，泪眼朦胧，“微臣惶恐，实不敢再妄图攀附权贵……微臣这就烧了这些书信，再也不和大阿哥有任何来往！还望娘娘法外开恩，将我留在宫中，微臣愿效犬马之劳！”
她慷慨激昂地表了忠心，恨不得把一颗真心挖出来给皇后看。明珠却不为所动，只冷冷地瞥她一眼，忽然俯下身子，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目光直刺入卫嬿婉的双眸深处：
“你对他一腔真情，可是他呢？他对你到底是真心爱慕，还是利用玩弄呢？”
“卫嬿婉，如果本宫告诉你，这儿有一个机会，可以让你看清楚大阿哥的真心，既能解决你的痴情，又不会耽误你的前途，你，可愿意一试？”
她实在是太欣赏卫嬿婉的天赋和拼劲了，与之相比，永璜这个遭遇一点挫折便自暴自弃的阿哥根本算不得什么，何况他还有出身兜底。
如果那个所谓的“七宝手串局”还是原来的剧情流程的话，那么，她已经想好要如何应对了。
如懿啊如懿，你能用惢心的断腿换取道德资本以当上皇后，我明珠自然也可以来这么一手，帮你最痛恨的卫嬿婉得偿所愿！
“所以，嬿婉，你的决定是什么？”
明珠收回手指，凝视着卫嬿婉，静静等待着她的答复。
短暂的沉默过后，那双因哭泣而红肿的美眸中，骤然迸发出如火焰般坚毅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