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风城聚义
龙鹰表示同意后,觅难天在他身旁坐下,微笑道:“当日斗个你死我活,怎想到有并肩坐着闲聊的一天?人生真是离奇古怪。”
龙鹰道:“鬼卒是甚么家伙?”
龙鹰用手肘轻撞他,眨眨眼睛,道:“究竟是七个人还是八个人?”
风过庭一手抓着领头的鹰族战士的粗臂,微笑道:“这位可算是我敌人兼少年时代的好友,我中的两箭其中之一是他射的,不过在我养伤时,最勤力出山来探望我的亦是他,所以我早原谅他了。”
觅难天不论外形气度,武功谈吐,都令人一见心折,万、风两人均感投缘。
觅难天推崇备至的道:“这是铁般的事实,高原上人尽皆知,凭的不但是盖世的武功,还有机智战略。”
夜栖野恭敬的应是,颇有识英雄重英雄的味儿,态度与前有别。
接着逐一介绍随来的战士,听他说话的神态语调,便知十八人中,以他为首。
此时万仞雨和风过庭亦察觉到他作为一族继承人的领袖魅力和智慧,比之施浪诏的泽刚,至少高出一筹。
龙鹰忍不住问道:“她叫甚么名字?”
夜栖野的目光向风过庭投去,沉声道:“庭哥儿的决定,便是我们的决定。”
觅难天道:“来之前我也有这个想法,但现在已观感大改,这地区着实不错,对我来说,更是个充满机会的地方。”
龙鹰骇然道:“我的娘,竟如此灵验?”
人从茹毛饮血,到建立起文明的城市,变化不可谓不大,但战争却从未改变过。
龙鹰心情沉重的举步而行,来到斜道中央,上方是王堡和被城民离城前抢掠一空的仓库,原本热闹升平的美丽山城,变成无人的鬼城。
觅难天双目射出仇恨,语气却是高手级的冷漠,淡淡道:“也差不了多少,我要杀的是逃到这里来投靠他的钦没,这禽兽不如的畜生,奸杀了由他送给我的两个女人,以宣泄对我离开的愤恨。这件诳我只说一次,细节不想提了。龙兄又是为甚么到这里来?”
龙鹰三人与他们握手致意,夜栖野等晓得皮罗阁乃蒙舍诏的王位继承人后,都非常看重他,非因他的身分,而是因蒙舍诏是施浪诏外另一个有勇气反抗宗密智的部落。
龙鹰昨舌道:“我的娘!幸好遇上你。”
龙鹰三人交换个眼色,均感宗密智如此急于找寻眉月的骸骨,事情绝不寻常。幸好对方不晓得小宛是眉月的婢子,否则定会对那截河段生疑。风过庭向夜栖野皱眉道:“我带小宛到鹰谷去,是三天前的事,为何发生了这样的事,却不告诉我?”
觅难天以汉语道:“本人吐火罗觅难天,若我没有猜错,阁下该是大周女帝的御前剑手风过庭。对吗?”
觅难天道:“幸好你遇上我,这座城池,即使有足够人手,能守上三、四天已非常了不起。因为随钦没一起投靠宗密智的随从里,有个叫张鲁的人,此人最善攻城之术,韦乞力徐尚辗在逻些城郊的坚强战堡,便是被依他的战法和制作的攻城工具攻克的。”
鹰族战士齐声尖啸,肩上神鹰纷纷振翼高飞,遮天蔽日。
十八个鹰族战士,分作两排,扇形般围拢过来,不住打量龙鹰和觅难天,对皮罗阁反没那么在意,显然是识货之人,察觉到两人的高明。
众人均感头皮发麻,夜栖野说的,是没有人可以理解明白的,但却是千真万确的存在着,其内容更是玄之又玄,逾越了人鬼的界线。
夜栖野道:“仪式后,我们举行全体出席的族会,上一次举行族会是十六年前,丹冉大鬼主死讯传来的那天晚夜。在族会里,我们做出一致的决定,就是神鹰级的战士,倾巢而出,到风城来追随庭哥儿。”
两人早晓得有人从王堡走下来,故不以为异。
十八个鹰族战士,眼中均现骇异之色,显然是当夜请神仪式的情景,因回忆而历历在目。
龙鹰道:“这么说,觅兄是不得已下才到南诏来。”
丁娜四女此时来到一旁,兴奋得俏脸发亮,将她们崇拜英雄好汉的心意,表露无遗。
丁娜四女“呵”的一声叫起来,崇敬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溜来溜去,令鹰族战士更感光采。
龙鹰拍胸保证道:“弓矢包在我身上,立即送到,且是一等一的货色。”
风过庭从骡车跳下来,笑道:“我们是互相给对方惊喜,这位朋友一看便知是非凡人物,怎会忽然出现在这里呢?”
直到此刻,除龙鹰三人外,其他人都是听得似明非明,一知半解,皮罗阁还好一点,觅难天和丁娜四女都是一头雾水。可是在现场充满压迫力的凝重气氛下,谁都不敢打破砂锅问到底,怕触犯鹰族的禁忌。
觅难天叹道:“这算否强征入伍呢?”
觅难天失声道:“你仍不肯放弃这座用大铁锤也可捣个稀巴烂的城池吗?”
皮罗阁道:“昨夜她溜出城外,说要探听敌人的行动。她自少爱独行独断,王父也奈何不了她。”
觅难天道:“看龙兄坐得那么舒服,我可以坐下来吗?”
觅难天先和风过庭握手为礼,再握紧走过来与他打招呼的万仞雨,欣然道:“一次遇上中土的三大顶尖高手,世上竟有这么便宜的事,定要请各位好好指教,让觅难天可从三位处偷学点东西。”
皮罗阁道。“粮食包在我身上,刚在王堡内发现个粮仓,佟慕白离开后,我和手下立即进驻王堡,不准乱民踏足半步,因为那变成了我们最后的堡垒。我的手下仍在搜索中,以佟慕白的胆子,堡内怎都该有条逃生秘道。”
一个声音在后方响起,道:“龙兄仍可以笑得这般开怀,令本人深感欣慰,似是从没有希望里,看到希望。”
龙鹰轻松的道:“若不计算你,暂时有七个人。”
龙鹰只用眼看,已知来的是苍山鹰族的战士。十八个人,一式黑熊皮制成的战革背心,内穿牛皮衣裤,绑腿革靴,袒露粗壮的手臂,武器配备是一双尖头巨斧、八尺长矛和弓矢,人人粗壮如牛,散发披肩,自有一股逼人而来狂野豪雄的派势,轮廓粗犷,眼神凌厉,无一不是一等一的高手。
夜栖野傲然道:“我是要让宗密智晓得,我们来了!”
被风过庭抓着的鹰族战士长笑道:“能得庭哥儿视我为好友,是我夜栖野的荣幸,我们今次到风城来,是奉巫长之命,参与你们对付蒙巂人和越析人的战争,生死在所不计。”
龙鹰道:“待我守上他娘的十天、八天再说吧!”
皮罗阁谦虚的道:“在敝族内,算是一流的好手,共一百人,真后悔没多带几个来。”
龙鹰不忍骗他,道:“我的故事更离奇曲折,很难解释清楚,但目的却可清楚告诉你,就是要干掉宗密智,眼前要务则是死守这座空城。”
龙鹰对他的机智大为欣赏,顺口问道:“令妹也在王堡里吗?”
皮罗阁动容道:“鹰族懂鹰语的传言,果然是名不虚传。”
骡车停下。
龙鹰介绍他们认识,两人虽仍未有相处的机会,但一个是蒙舍诏王位继承人,一个是曾在吐蕃叱咤一时的外来高手,大家又都表现出守空城的胆色和勇气,自是一见如故。
龙鹰怔了怔,道:“弓矢来哩!”
龙鹰道:“忘了告诉你,七个人中只有三个算打得几下,包括小弟在内,其他是只懂射箭的土女。”
此时数十个皮罗阁的手下从王堡处走下来,皮罗阁向他们打出手势,手下们领命后散往斜道两旁的房舍,继续搜索有用的物资。
龙鹰道:“不会是宗密智吧!”
龙鹰道:“看清楚点,首先是一条长石桥,接着是护城河,瓮城、主城墙。不计最低的一层,再上是四层台地,每层台地高八丈至十丈不等,还有位于最高处的堡垒。要攻陷这么一个地方,并非人多可办得到。”
众人爆起震城的欢呼和喝采声。
夜栖野难以相信的道:“怎么可能呢?其中之一还是像觅难天般的高手。”
见到众人期待的目光,续道:“我们可敬的族巫,刚点燃祭坛的主火,鹰神已降附其身,如此灵效,是从未有过的,透过族巫,鹰神赐示,我族的存亡,全系于庭哥儿身上。丹冉大鬼主和宗密智不宣而战的剧斗,并没有因丹冉大鬼主的离世而歇下来,反更趋激烈,且到了决定胜负的时刻,关键处便是风城。”
夜栖野动容道:“全是高手,有多少人?”
皮罗阁又道:“圣主指的是不是白族已过世、可敬和伟大的丹冉大鬼主呢?”
觅难天皱眉道:“你有多少人手?”
风过庭好整以暇的道:“龙帅请赐示下一步的行动。”
那人亦浑体剧颤,目光箭矢般朝高踞斜道中间的龙鹰投来,犹豫片晌,往他直掠而上。
夜栖野歉然道:“庭哥儿你当日来去匆匆,兄弟又未得族巫许可,所以没有告诉你。庭哥儿走后,我们立即报上族巫,并告知他你要与两位汉人兄弟去死守风城,族巫感到事态严重,鬼卒来犯与庭哥儿的回来,非是偶然,当夜立即举行请神的法事,祈求鹰神的启悟。”
觅难天难以相信的嚷道:“七个人?还要轮流睡觉呢!”
皮罗阁代为解释道:“鬼卒是我们对宗密智亲兵团的称谓。这批鬼卒人数不多,大约在三百人间,却是宗密智由两族里亲自挑选,再经他一手训练,能以一当百,善攀山越岭、涉水过河。对宗密智忠心耿耿,悍不畏死。要杀一个都非常困难,如此一次被|干掉二十八个人,是从未发生过的事。”
觅难天呆瞪着他,说不出话来。
两人目光投往城门去,四辆骡车鱼贯而入,出乎三人意料之外,后面还跟着十多人。
两人对望一眼,齐声狂笑。
皮罗阁现出古怪的神色。道:“龙兄最好自己问她,看她肯否说给你听。不过在族内她有个外号,叫月灵。”
龙鹰叹道:“我的娘!怎会是觅难天呢?甚么风把你吹到这里来?”
城门口一人掠进来,以龙鹰的镇定功夫,亦心中一震,差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风过庭道:“鹰族战士分三个等级,就是驯鹰、守鹰和看鹰。看鹰泛指技艺未精或未成年的鹰人,守鹰是能攀上鹰窝,技艺已成的战士,驯鹰最是难得,是能独力驯服一头神鹰。现在整个鹰族三十五岁以下的一辈,只有他们十八个人有此资格。”
龙鹰道:“这好像不该是觅兄会来的地方?”
龙鹰拍额道:“忘了我们曾经是敌人,对朋友可以糊涂,对敌人却不能不清楚,那我不用介绍,觅兄亦该晓得谁是万仞雨。”
他在散布着形形式式、千百种类城民于匆匆逃亡下,遗弃了诸般物品的斜道上坐下来,呆瞪着斜道尽端敞开的城门,百感交杂。
夜栖野欣然道:“但最伟大的驯鹰人,仍是庭哥儿,当年他宁死仍不肯伤我们任何一人,又得鹰群自动保护他,不许我们下手夺他性命,已赢得我们全族最高的礼敬,今日我们将族规解梏,自有其前因后果,绝非偶然。”
两人以汉语交谈。想不到觅难天竟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
觅难天笑道:“龙兄不但是我们的最佳选择,且找遍天下仍没法找到另一个比他更有资格的人,我觅难天可以告诉你们,在被他单人匹马,于羌塘逼退我们一千五百人的部队前,我从未想象过世间竟有如他般了得的人物。”
除万仞雨和风过庭外,人人动容。
神鹰漫空飞翔,似在熟习山城的新环境,众人则屏息静气,聆听夜栖野叙述到风城来助守的来龙去脉,惟只永不停下来的西北风呼呼作响,还有是洱海注入护城河,再朝东南流去的水响。
最令人触目的,是立于他们每一个人左肩处的神鹰,有大有小,最巨型的比得上风过庭的爱鹰,一点不怕人,还以锐利的鹰目打量迎上来的龙鹰、皮罗阁和觅难天三人。
竟然是吐火罗的可怕高手觅难天,当日他与天竺高手白帝文联袂追踪他,被龙鹰凭武功计谋,摆脱他们,但亦胜得极险。后来又藉羌塘的特殊环境逼得他知难而退,但因觅难天表现得非常有风度,赢得龙鹰的好感。最后有关他的消息,是从横空牧野处听来,他已离开了钦没晨日。
他说来轻描淡写,却对鹰族明捧暗赞,夜栖野等显然非常受用,气氛更趋融洽。
长风吹拂下,觅难天垂肩的长发不住飘动,配上他英伟的容颜,如电如火的凌厉目光,确有不可一世的高手气派。道:“和龙兄说话,没有废话,我到道理来,是要杀一个人。”
觅难天洒然道:“以前你是我最害怕的敌人,现在则为我最敬重的朋友,大家有没有合作的可能性呢?与你并肩作战,肯定是平生快事。”
皮罗阁道:“在关上城门前,趁现在可拿主意的人都在场,让我们先决定一件事,就是谁当这次守城之战的总指挥。本人谨代表蒙舍诏,推举龙鹰兄。”
皮罗阁在龙鹰另一边坐下,道:“加上本人、舍妹和一百个随来的手下,总人数变为一百一十人。缺乏的是弓矢,我刚才到王堡去搜索,找到的全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嘿!这位是……”
夜栖野仰望天上浮云冉冉的青天,忽然发出鹰鸣般的连串尖啸,群鹰像接到命令般,全体朝南飞去,令人叹为见止。
夜栖野闻言,双目神光剧盛,冷然道:“五天前,有大批鬼卒入侵我们的圣地,意图不轨,但怎瞒得过我们的神鹰群?被我们当场击杀了二十五人,生擒三人。在严刑逼供下,始知他们是奉宗密智之命,来查看圣主是否葬在我们的圣地内,好为宗密智偷取圣主的骸骨。”
皮罗阁道:“鹰族一向不管苍山外的事,为何今趟破例呢?”
只听他直接质问人人敬畏的鹰族战士,且带着怪责的口气,便知他和鹰族关系密切。
来人视漫长的斜道如平地,几下呼吸间来至龙鹰身前,目射奇光地打量坐地的龙鹰,长笑道:“敝国有两句话,就是今天在战场上兵刀相对,明天在青草地上把酒言欢,怎想得到可在这座弃城内,重遇龙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