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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善后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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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后赶到的程玉从正乾门攻入,剿获了萧琳的堂弟明远将军萧鹏,其余人等束手投降,萧重也在裴安和程玉的合围中死于乱军之下。

    其余各营及众朝臣赶到时,已接近天明,南宫中尸体遍地,血流如柱,玄池中的水也变成了血红色,躲起来的宫女和太监出来看到此番景象多已是失魂落魄,不知何往,唯一的安慰便是庆幸自己没有成为昨夜的刀下亡魂。

    祁帝下旨,封陈康为尚书仆射,程怀锦为吏部尚书,命陈康负责论功行赏之事,程怀锦负责清点伤亡、安置降军,黄门侍郎王元恭与楚阳等负责清点宫人、清洁及修缮事务,一切有条不紊。

    朝中众人与恒城百姓,都盛赞陛下为天命所定之君,替世人翦除了祸害,纷纷高呼万岁,更加为大将军枉顾人命屠戮宫廷的行为而感到痛恨哀叹。

    桓清自再次跨入宫门,见到尸横遍地,已是泪水盈眶,握刀的手也不住地发抖,争权夺利一定要以这么惨烈的方式吗?而这还只是一场宫廷政变,在真正尸山血海的战场上,又会是何等的残酷,她想都不敢想。

    她惧怕流血,也畏惧战争,而就在昨日,她挥刀杀人的时候,却为什么从没有迟疑呢?也许真正上了战场的人已经没有恐惧的资格了,她浑身战栗,呕吐不止,接连做了好几天噩梦。

    时至今日她才明白,原来程怀锦自始至终都是陛下的人,是他一步步地将事情推演至今日的局面,从劝诱大将军借用御苑,到布下陷阱激怒他,再到唆使他逼宫……

    大将军一贯自命不凡,嚣张跋扈,却始终不够聪慧,否则怎会被程怀锦玩弄于股掌之间,断送了原本显贵荣宠的一生,也断送了别人几辈子都艳羡不来的世族地位。

    桓清回过味来了,难怪陛下毫不计较她的身份来历,仅仅因为年少时的那点情谊就封她为官,明明没帮他什么忙仍愿意对她言听计从,给予她前所未有的宠信,原来这一切不过只是给为了给萧琳一个勤王的名头……

    实际上,她什么也不是。

    而如今大敌已除,她的存在已经没有了意义,再留在朝中只会招惹朝臣的不满,最终导致小命不保。

    元焕听了她自愿辞去官位以消众怒的请求时,却一口回绝了她:“桓爱卿,说起来朕还要封赏你呢,你怎么能忍心丢下朕离开呢?当有人质疑你时,你应该做的是用自己的行动改变他们的看法,而不是逃避,懂吗?”

    桓清委屈道:“陛下不是有志做明君圣主吗,怎么能枉顾朝臣的谏言,非要留下我呢?难道我这颗棋子还有别的用处?”

    元焕听了她的话,脸色气得发红,手指着桓清气怒道:“你!你明明知道什么狐媚女官之辞不过是个由头,又何必在意,朕是真心想留你在身边,只是恰巧利用了你议使的身份罢了,朕从未想过枉顾你的性命,你就是不信是吧?”

    桓清抬起头,突然笑道:“我信了。只是怕将来别人拿我的事戳你脊梁骨罢了,我可是提醒过陛下了,你执意如此将来可别怪到我头上治我的罪。而且,您千万别加封我!”

    你再封赏,朝官有没有意见她不知道,伯雁铁定会更恨她。

    元焕哭笑不得,使劲在她肩上砸了一拳,胆子真是大了,敢诈皇帝!

    “只是陛下,您……有必要将大将军逼到这份上吗,万一有个意外,真的让他得逞了怎么办,您就没想过这种可能?”

    元焕垂眸不语,身旁的楚阳见状,开口道:“议使大人,您别忘了太后也是姓萧的,若是不能彻底翦除萧家势力,难保不会又有春笋发芽的一日。”

    也许大将军入宫勤王真的只是为了给陛下一个教训,但陛下可不会放过这个收回权力的机会。

    “陛下,谋反虽是诛九族的大罪,但臣听说,屯骑校尉萧鸿刚在烺州立功,他的手下裴安此次又救驾有功,他那支军队中还有士兵斩杀了萧重,这可不是小功劳。还有萧遇,他一向与萧琳不和又早已退官在家与其划清界限,这两个人应该在诛杀名单之外吧?至于大将军夫人,她一向柔顺不理外事,也一定不会参与其中的,您……”

    “你还敢说!屯骑营离皇城不近,又是萧鸿的手下,朕怕走漏了风声,并没及时派人通知,他怎么可能那么快赶到这里?你敢说这不是你干的好事?”元焕眯起眼睛冷冷看着她。

    正因为裴安是萧鸿手下,皇帝才不敢轻信屯骑营,而大将军自始至终将萧鸿和屯骑营排除在是非之外,就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了,若他真的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给萧家留后的话,那还真是个偏心的父亲。毕竟,若是宫变赢了,萧鸿作为嫡长子可坐收其利,而若是输了,那么当时远在烺州为国尽忠的他也未必会受到牵连,但他那个二儿子萧仲盈就没有这么好的命了。

    “他毕竟是我夫君,我已经眼看着他的父亲兄弟奔赴死地,又怎么能再让他受牵连……”话越说越小声,她没有把握萧鸿能原谅她,打从她决定留在宫中时,她就做好了被他怨恨的准备了。

    “朕明白你的想法,会好好考虑。”他从案上拿了块桂花糕递到她手上,兄长似的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凌儿怎么会喜欢上伯雁呢,徐秀不比他好?”

    “呃,看您说的,好像我能随便选似的。其实,他是这世上唯一说过喜欢我爱我的人……”

    可我却整日想着怎么除了他的父亲,甚至亲自参与了对他父亲以及家族的诛杀行动……

    皇帝向来以仁德著称,对于大将军家族势力下一些能够留用的便留用,可以轻判的就轻判,并没有大肆屠杀,且下旨大赦天下,为民减赋。一面又催促彭渊及早回朝,帮他稳定朝局。

    但为了压制余孽,却不得不抓捕了萧家一干亲信余党,押入牢中,就连李月绮也不知何故被牵连其中。

    桓清也没料到牵扯甚广,待彭渊回来时,连夜去找了他,打算劝说他联合朝臣共同上书废除株连制。而彭渊却一句话浇了她一身冷水:“事关祖制,非同儿戏,绝非仓促间可定。”

    桓清知道,犯上作乱不是小事,不施以重罪不足以警示后人。萧鸿的父亲兄弟已死,可他的母亲还在牢里,萧家那些未曾参与谋反的无辜也还在牢里,她不能什么都不做,哪怕只是为了让萧鸿少恨她一点。

    她厚着脸皮去求了陈康和冯廷易等人,但他们对于此事的态度却尤为统一——除恶务尽,斩草除根。

    除非像萧遇一样事先与萧家划清界限,否则平日享受够了身为外戚带来的好处,事后再来撇清关系那是行不通的。她说不过这两个久经官场的老人家,甚至差点被他们说服。

    没有别的办法,翌日一早,她只好自己去思政殿求情。皇帝口中还是那套说辞,甚至不知为何反而下定了诛杀的决心。

    “朕留萧鸿一命不光是因为你和太后的面子,也是看在他刚立了功的份上,不想落人口实,至于其他人自当依国法处置,你休要再多言!”元焕明显有些不耐烦。

    “怕落人口实?可是陛下,您矢志铲除萧家就只是为了黎民百姓吗,难道不也是为了保住你们元家的江山吗?您不希望朝政掌握在某个世家手中,可你们元家不也坐了两百多年皇帝了吗?大将军倚势凌人为祸天下,活该被诛杀灭族,那么假若有一日你们元……”

    “大胆!朕可真是宠坏你了,你竟然敢如此诋毁宗室!来人,将她……”他叫进来两个侍卫,在桓清身上点了半天,最后只是气急败坏道,“你给我滚去殿外跪着,朕不想再看见你!”

    妄言之后,桓清也无比后悔,明明只是为了萧夫人求情的,怎么会一时口快去揭穿皇室脸面呢?她如今算是相信元焕是真心将她当做朋友了,否则换做其他任何一个皇帝都不会轻易饶了她。

    桓清在殿外跪了将近两个时辰,虽不是正儿八经地挺背直跪,也差点感觉要废了。幸而被郁山公主撞见从中斡旋,再加上楚阳开解,才消解了皇帝的怒气。毕竟,元焕也没忘记留她在身边的初衷。

    她想起在西雀山时,有一晚他们坐在观星台上望天闲聊,也曾谈论过天命所归这种事情。她从不信什么星相谶纬之说,看星星无非是因为星星好看,那时却听他指着夜空讲了许多,他告诉她什么是三垣四象,什么是二十八星宿,明暗清浊皆有深意,斗转星移俱为预兆……

    “为什么紫微宫就代表帝王宫?这是谁定下的,他说了就算吗?那我们呢,我们的星星在哪?我能进入紫微宫吗?”她仰着头,指着北斗附近的那片星域问道。

    元焕其实对此也并不是很精通,有关星相历法很多都是和太史令偷学的,当时为了面子瞎糊弄了一通,又告诉她说:“因不知你出生时辰是无法推算出你命定的那颗星的,但你若想进入紫微宫倒不是没有办法,等你长大了我再告诉你!”

    但她也不过随便问问罢了,故而没有戳破他胡诌的瞎话,只是发着天真的宏愿:“若是能飞到天上去探寻它们真正的奥秘就好了。”

    元焕站在她的身侧,笑了,脚下之地尚难掌控,还想飞到天上?

    “想想明日吃什么更实在些。”他道。

    “没出息,就知道吃!”桓清哼笑道。

    除此之外,她当时还说了很多大逆不道的话,元焕大概是念在她年少没有跟她计较,如今她长大了依旧常说些大逆不道的话,却再也没有“年少”这个借口来替她免责了……

    也许这只是开端,她悲观地想。

    但她并不想因此做出改变,如果陛下需要的是曲意逢迎的小人,那么根本没必要留她在身边。如今她倒觉得若是她的存在对于一个帝王有一丝助益,从而能为天下世人带来一点好处,那么也算为她寂寂无名的一生添了些光彩。

    她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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