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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贴颈之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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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鸿果然如他当日所说,前来彭府向桓清学艺,她抱了一堆名家书帖,结果他还是选择了苏选的字,可见英雄所见略同。然而,越看他练的字,桓清越发怀疑人生,一个人能如此飞快地提高写字水平吗,为什么他仅仅练了一页纸便已经将字写得这么好了……

    她夺过他手中的狼毫,“啪”的一声拍在桌上,气愤道:“你本来就写得不错是不是?你坑我?”

    萧鸿抬了抬修长的眉毛,带着无辜的眼神说道:“从来都是你觉得我字丑的啊,我又没说过什么,而且草书和行书怎么可能一样?”

    草书和行书是不一样,但草书也没有那么丑的草书,与这行书完全没有丝毫相似的风格。

    “……其实,复杂的字倒还好,起码可以鱼目混珠,一部分没写好还能用其余几笔挽回,反而越简单的字越难写得好看,比如你这个‘才’字,就不好看!”桓清努力挽回颜面,在他字里面挑着刺。

    萧鸿很配合地点着头,开始练习‘才’字。

    她失却耐心,抬头刚好望见院中的杏树,心中一动,拽着他的衣袖便将他拉出了房间。

    “我教你射箭吧,你看那杏子颜色多漂亮!”

    彭将军府上多得是刀枪弓箭,省得去买了。

    徐秀在院中看书,而彭夏则拨弄着棋盘上的棋子,拼成各种图案,见他们出来还以为是萧鸿没了耐性,其实没耐性的是她。

    她将弓拉满,朝着那黄杏一箭而发。杏子被箭头戳破了半块肉皮,掉落在地。桓清把箭递给他,得意地说道:“来,让师傅看看你眼下的水平!”

    萧鸿是健康的偏黄肤色,合体的短打隐约衬出漂亮的手臂肌肉线条。只听“唰”的一声,长箭速度飞快,带落了几片叶子,箭飞向了树后,而杏子却完好无损地直落在地。他直接射中了茎蒂,却未碰到杏子半分。

    “阿清……我不是故意的,平时也没这么准!这样,你……你教我吹笛吧,吹笛我是真的不会!真的!”萧鸿被桓清可怕的眼神吓得后退两步。

    桓清快要急哭了,强撑着面子,从他腰间粗鲁地抽回了她那根笛子,每个动作都带着怒气。

    “你先来!今天先练一个音,气息不能散,要吹气如柱,下巴微收!”

    “手指怎么按?”

    “都按住!缓吹音低,急吹音高,先熟悉气息,稳定气息!”严师出高徒,生气是给他动力,桓清如是想着。

    好无聊,一直吹一个音,关键这师傅比那些老夫子脸色还臭。

    桓清看着他那小心翼翼的样子,方才笑了:“要不,先学乐理吧,不然你也不知道自己吹的是什么。”

    “乐理,我先前跟那袁璃倒也学了些……”

    “对啊!她比我在行,你还是跟她学吧!”桓清如释重负,推给袁璃,就不必再受他的气了。

    “可是,找她得花银子啊!”

    言下之意,就是她好欺负呗?

    桓清拿他没办法,只好去找彭夏诉苦撒气,劝她以后嫁人千万不要找这样的人做夫君,不然早晚会被气死!

    彭夏眼也不抬,正专心致志玩棋:“阿姐技不如人,有什么好说的!你以为身为萧家人从小接受的六艺教导会少吗?何况萧大哥这么聪明!”

    她不死心又去烦徐秀,徐秀根本懒得理她。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她算见识了,人和人的差距还真不小,有时候你自己引以为傲的技艺,在别人那里却不过如此,在世间更是不值一提。

    为了安抚她受伤的自尊心,萧鸿很大方地请他们三个去酒楼饱餐。

    晌午正是人多的时候,楼里宾客满座,老板看在萧公子的面子上,硬是给他们腾出了一桌。这洪昌酒楼的老板很会安排桌位,并不是规规矩矩横平竖直的摆法,而是交错的菱形格子,将空间利用得满满的,便是角落也置了两人位。

    萧伯雁是家中老大,人虽任性,却知道礼让小辈。菜一上齐,便先递了一只鸡腿给彭夏,彭夏则甜甜地喊了声大哥。

    接着,他又拿起了另一只,递到离桓清嘴巴不到一指的距离,那样子摆明了要喂她。桓清正怕手上沾油就没多想,顺势咬下了一小口。

    徐秀看不过眼,瞪着桓清:“自己有手有脚,为什么让别人喂?”

    萧伯雁扭过头,冲着他笑道:“我知道,子优是吃醋了,怪我没顾及到你是吗?”

    说着便将手中的鸡腿飞快一转塞到了徐秀口中,徐秀没有防备啃得稳稳当当。桓清和彭夏哈哈大笑起来,徐公子拿下鸡腿那满嘴油污的这副样子可是难得一见的。

    徐秀不羞不恼,大大方方吃了起来。

    忽然,闻听得不远处跌落下一大坛酒,碎片酒水稀里哗啦撒了一地,旁边的人被溅了一身搅了兴致,骂骂咧咧去后堂清理,忽而又似吵吵嚷嚷发生了争执。

    “伯雁,你认识他?”徐秀看到了萧鸿回过头时,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耐。

    “他啊,是给事黄门侍郎孙静的儿子,我们以前也算来往过……看来又和人赌酒了!”

    “这是什么官?”彭夏的位置,正可以将隔着两张桌后的情况看得清楚。

    “就是陛下的跟班跑腿的。”萧鸿粗俗地解释着。

    “啊?那不是太监吗?还有儿子?”

    “夏儿,太监是小黄门,这是朝堂公干的跑腿,能一样吗?”徐秀补充道。

    高级跑腿虽然也是跑腿,但权力可是完全不一样的,正儿八经有学问的人,和内府的宫人自然不是一个档次的。

    孙公子并非自己在和人拼酒,而是给他家的奴仆灌酒,那奴仆不知被灌了多少,意识不清,跌跌撞撞,竟朝他们这边冲了过来。

    那人脸色憋的通红,却又透着苍白,扶着柱子终于忍不住吐了一堆,萧鸿眼疾手快,将桓清拉了起来。

    满地的呕吐物夹杂着酒气,散发着浓重的味道,桓清靠近萧鸿,将头埋在他肩颈窝处猛吸了一口,暂时压制下反胃的冲动。

    吸气的声音就在耳边,温热的气息萦绕于颈间,萧鸿如何能忽视,他的脸色瞬间涨红,心像被针猛地扎了一下,急急后退了两步,惊到不知该说什么:“你……”

    没了保障,桓清立刻用自己的袖子捂住口鼻,她突然后悔不用帕子了。就在方才,她突然想到了一个词,其臭如兰,虽然未必合适,但那时的心情却如闻到花香般,再抬头时却看见萧鸿满脸惊愕的样子。

    “对不起。我只是……我闻多了这些也会吐的,就没想太多,对不起。”这下真的是理亏了,唐突了人家,看他那表情好像被非礼了,不对,好像确实是非礼到了,桓清诚恳道歉,后悔不已。

    “原来是伯雁兄,实在是打扰了!”孙公子自然认得他,而且还曾多次和他聚会玩乐。

    萧鸿魂归本体,向他打了招呼,一边又从怀里掏出香帕塞到桓清手中。

    孙家公子踢了踢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酒桶,嫌弃地在他脸上蹭了蹭鞋子,那脸被挤压变形。

    “没用的东西!给我打,打吐了继续!”转过头又笑呵呵地对着身边人说道,“难怪许久不见伯雁兄出来玩,原来是交了新朋友,哈哈哈,伯雁兄转性了,也开始跟这些布衣来往了?”

    徐秀低头看了看自己用料寻常的衣服淡淡笑了笑,叫布衣大概也算是他嘴下留情了。

    布衣又如何,穿得还自在呢,桓清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对方笑你的时候,你要比她笑的更开心,他才知道是自取其辱。

    果不其然,孙公子不再笑了,而是瞪着那圆不溜丢的大眼,开始发怒了。嘲笑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不知道你在嘲笑什么,他自然会什么都怀疑自己,对号入座,自己戳中要害。

    “公子!人……死了!”其实他们没怎么动手,那家奴本就人事不醒,遍地的呕吐物,他们也怕脏了鞋子。

    如果只是在家偷偷弄死了奴仆,兴许还有逃脱罪责的可能,但是众目睽睽之下,孙天阜也心中没底,他可不想为这该死的奴仆受刑笞。

    “伯雁兄你可得给我作证,是他不甚酒力,硬要喝,喝死了可怪不着我!”

    在场最有份量的也就萧鸿了,只是想拉他下水,也不容易。

    萧鸿牵起了桓清的手,无情笑道:“好说,只是你也知道我方才是背对着你那桌的,完全没看清,说错什么岂不是给你添乱,何况在场这么多人何用得着我?她受了惊吓,我得先送她回去。本公子怜香惜玉,看不得美人难受,就先告辞了!”

    人常道,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今日你不帮他,就相当于跟他结了仇,他会记恨你比他的仇人更甚。桓清回头看了眼孙天阜,不禁隐隐担忧。其实她多虑了,放眼整个恒城谁又敢跟太后之侄、大将军的爱子作对。

    彭夏早就想离开了,一听萧鸿这么说,也忙扯着徐秀下楼。

    “这情况要怎么判?”桓清不太了解祁国的刑罚和律令,边走边问萧鸿。

    “醉酒致死的,还不好说。”

    “御史台不是有个叫治书侍御史的官吗,我听说是颇通律令的,你去问问?”桓清抽出了自己的手,改为抓着他的衣袖。

    萧鸿不解她为何想多管闲事,奇怪道:“我问来做什么?何况,御史台只负责高官监察,哪管这种事,这顶多归到都尹手下。算了,爱谁吧,关我们什么事。”

    不能这么说吧,这种事并不会是个案,如果结果不如人意,岂不是其他人都会效仿他随意践踏人命?

    萧鸿根本不理,捂着左边脖颈,心不在焉,似还在意方才的事。

    桓清拽着他慢慢走着后头,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又跟他赔罪:“我方才真的是无心之失无意冒犯,你平时也有用兰汤熏衣吧,我只是闻了衣服而已,我可不敢对伯雁兄有什么非分之想,你千万别想太多!你就当是那是一个男人或者一只猫狗,看着大家朋友一场的份上,原谅我这一次。”

    男人,他会恶心!猫狗,他也不喜欢!

    他紧走几步,又开启了求学模式,冲着前头大喊:“子优兄,请教下,什么叫做非分之想?”

    “就是妄想得到不该得到的。”徐秀停下来脚步,等着他们。

    “哦!你妄想得到……我?”他侧身含笑望着桓清。

    她恨不得扒了他的皮,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恼怒道:“不敢不敢,我都说了不敢,你没听到?”

    “听到了。所以,虽然想,但是不敢?”

    徐秀望着满脸羞红的桓清,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好的苗头出现,他没想过,她会开始对萧伯雁这样的人有好感,她不是说过她喜欢的是正人君子吗,这萧伯雁无论如何都不算是吧……

    有些人虽然表面不赞同别人的说法,却会偷偷在背地里践行之。萧鸿回去将此事告知了他的父亲,律法的事也许治书侍御史更懂,但朝堂的风向还是他父亲更清楚。

    据他说,黄门侍郎孙静为了包庇儿子的行为,买通了酒楼当日的部分人作证,而死者又确实是死于酒后被呕吐物堵住气道窒息而死,孙天阜完全没受到半点责罚。

    然而此事后不久,朝中便有人匿名弹劾孙静,不仅揭发了事实原委,还连带着告发他收受贿赂欺君瞒上之事。但毕竟他也曾对先帝有过护驾之功,并没有被从重处罚,只是被贬下放。

    但黄门侍郎总还是要人干的,接替他职位的是同样出身太学的王元恭。

    大将军萧琳一向知道他这宝贝儿子固执叛逆,对朝堂的事也毫不关心,见他突然问起来,顿感欣慰,却不知道只是为了在朋友面前显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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