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刑警世界（二十四）
四分三十秒时，男生眼里终于浮现出挣扎的神色，像海底不见光的黑色漩涡，他咬了咬牙，使劲将木板翻了过来。
秦宁心头的大石重重落地，贺一川汗湿的衣服湿答答的贴在身上，脸色惨白的跌落在沙发上，如同生了一场大病。
重新置身于充沛空气中的穆玖小脸刷白，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起下颚在屏幕上艰难戳出一行数字∶“25876493。”
用户558538∶？？？
用户523896∶缺氧导致的神经错乱吗？
……
贺一川带着哭腔道∶“她发的是经纬度吗？”
秦宁摇了摇头，给戚北戳过去一条消息∶“你去穆玖家，把她梳妆台上的收纳盒拿来。”
正在市中心等红灯的戚北收到消息问也没问便调头冲进了春和路，哼哧哼哧的抱着两个盒子急匆匆的往秦宁那边赶去。
接下来二十分钟内，那个男生配合的还算好，虽说累的气喘吁吁，但两个人交替着吸气，总算撑到了跑得呼哧带喘的戚北赶来。
秦宁接过两个收纳盒，渊思寂虑后，按照穆玖方才说的数字将口红收纳盒里对应位置的口红取出来，轻车熟路的查看它们的品牌，依次写在白纸上∶“卡姿兰（carslan），花西子，雅诗兰黛（esteelauder），nymy，圣罗兰（ysl）,others,u牌，3cepteyes”
秦宁将首字母提出来，单独列在一处，赫然是“chenyou3。”
秦宁想了会儿，在直播间敲字道∶“女主播坚持住，一叶子他们瞧不上，打赏给你买夜巴黎，莎薇，花西子，innisfree，可以吗”
用户649646∶这个乡巴佬怎么还在？就会打赏小钱。
用户236789∶让爸爸我给你秀一波什么叫财力。
用户123458∶我要进局子了，打了六次报警电话了。
秦宁不理会直播间网友的消息，一心只盯着被绑女孩41这个id。
那边穆玖委实不易，她一面要计算时长和木板下面的男生交换，一面又要留心一大串相似的数字用户里来自秦宁的消息，身体的巨大负荷也在不间断的摧残她的精神。
当她看到秦宁发出的消息时，嘴角终于露出点不易察觉的笑意，她下颚轻点，发出了一个4。
戚北站在旁边一脸懵，从抱着收纳盒赶过来到现在，他无时无刻不在感受着世界的参差，眼下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她这个4什么意思？”
秦宁调出b市地图来，把手机塞进戚北手里，才慢条斯理的解释起来∶“这个啊，夜巴黎的英文是bourjois，莎薇是savex,花西子首字母是h,innisfree首字母是i,这是她当初给我们留信息时用的方法，她一看便能明白我问的是她在不在b市。”
“你着重查一下b市内发音为chenyou的路名。”秦宁指了指戚北手里的手机示意道。
不多时老刘老高李队也相继赶到了小包间里，几个人气势汹汹的模样吓了老板一跳，还以为他们是来砸场子的，几人情势所迫也没多解释，只说了句“找人”，便一阵风似的涌进了包间。
包间本就狭小，眼下更是站了六个人，放眼乌泱泱一片，空气都混浊起来，老李摆了摆手，示意老刘老高跟他再去另开一个，排查一下这个网站其他直播间。
“穆玖是失踪之后出现在这个直播间里，那个男生呢，他也是吗？剩下的直播间里的人也是吗？如果是的话，这么多人失踪又为什么没有人报案？”
三人带着一腔疑问夺门而去。
“陈友路，晨悠路，尘由路……”戚北一边碎碎念，一边不停歇的拿起手机查找，这个路名谐音确实不少，戚北挑挑拣拣，大大小小竟然有数十条之多。
秦宁边关注穆玖这边，边提醒道∶“如此大量用水，应该是在工业区里才不容易引起注意。”
这边直播间里已经有不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用户开始起哄了。
用户138886∶刚开始还有点意思，现在怎么就两个人来回换啊，那个小男生，我知道你也能看到评论，人家能憋气五分钟，你和她能一样吗？
用户568974∶那个女孩已经快要没力气了，翻板子的速度一次比一慢了，要真没力气了，死的还是那个男生。
用户533983∶我报了三次警也没啥用，只能默默为他们祈祷。
秦宁看着满屏的评论，额上青筋暴起，一股血气遏制不住的冲上头顶，可偏偏屏幕那端的男生好像听进去了，这回在板上呆了足足四分三十五秒，也没有要翻身的迹象。
老李等人此时也开始明白凶手的残忍之处∶
“你愿意和素不相识的人平分生的机会吗？”
“你愿意对素不相识的人交付以你生命为代价的信任吗？”
“"你能在面对生死的抉择时依然保持人性中至真至善的一面吗”
男生在穆玖的脸色已经隐隐泛紫的时候，终于一鼓作气翻过来，木板翻动的时候，穆玖薄唇轻启，微不可闻的说了句什么。
老刘眼眶泛红的砸了下沙发，沙哑道∶“我早年学过点唇语，能听个一半，小姑娘方才说的是你别怕，可她自己也只是个会害怕的半大孩子啊。”
屋内陷入一片死寂的沉默，直到隔壁戚北大喊一声，凝滞的空气才重新开始流动∶“我找到了三个差不多的地点，分别在城北，城南和城西。”
秦宁最后在直播间发了句话，便和戚北带着执意要跟随的贺一川一道去往城北，老李打电话叫了小雷小孙一块去城南，老刘老高则去了城西。
秦宁一路将车开得飞快，坐在后座的贺一川和戚北紧紧抓着椅背，却仍然不停地大幅度前倾后仰，较轻的贺一川甚至数度被颠起来，戚北也隐隐有些反胃，连闯了十数个红灯后，秦宁几人终于赶到了沉由路三号。
戚北打电话叫了小郭三人作为候补，又叮嘱贺一川不让他乱跑，然后和秦宁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后退三步，助跑了一段，动作麻利干脆的避开门口的门卫，自围墙跃入工厂内。
两个四五十岁上下的男人自两人藏身的柱子前路过，那个略胖一些的伸出手指很不讲究的边剔牙花边道∶“四十一号长得真不赖，要是能……就好了。”
没说出的话通通掩在了两人心照不宣的猥琐笑声里，他身边那个较瘦的男人道∶“我刚才路过那边，她已经快坚持不住了，很难活过今晚，我就说啊，圣母是活不下去的。2号，8号，不都是因为圣母才死？”
胖男人叹服道∶“吕小姐之前开直播的时候，我还怕他们趁机求救，哪知道他们说了也没人信，少数网友信了警察也不信，看热闹的恶意言论甚至占了大多数，他们那么困难的打字，最终能得到的也只是残忍的精神折磨，心中的恶念怎么能不被激发？”
较瘦的男人也点了点头，悄然回头看了看工厂某个方向，眼神写满了惧怕——哪怕他在监狱三年，见识过形形色色的恶意，却没哪个人能让他感到如此入骨的寒意。
秦宁朝着戚北比了个手势，戚北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猛然窜出去，在两人没反应过来时，便将他们擒在手中。
戚北和秦宁各用一只手狠狠的掐者他们脖子，将他们所有惊慌的喊叫通通消音在喉咙里。
那两人眼里霎时充满了惊恐，秦宁小声道∶“别说话，抓住里边的人算你们戴罪立功，给你们减刑。”
有丰富入狱经验的胖子和瘦子对视一眼，露出了个识时务者为俊杰的乖顺表情∶“好好好，我带您去。”
戚北和秦宁接过两人递过来的备用工作服，压低帽子遮盖面孔，分头行事——秦宁跟着瘦子去救穆玖，戚北跟着胖子去生擒他们口中的吕小姐。
浑身无力的穆玖躺在木板上，想要将木板翻过来，可身体和灵魂却仿佛割裂成了两个毫不相干的部分，任她如何咬牙切齿，身体都无法挪动分毫，她脑中想到许多自不量力的意象，她觉得自己像追日的夸父，填海的精卫，移山的愚公，她终于像个真正的十四岁孩子那样放声大哭起来，哭得歇斯底里，哭得泪流满面，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同一句干涩的话∶“对不起，对不起……”
秦宁出其不意的将徘徊在外沿麻木冰冷的看着穆玖的带耳麦男人一击撂倒，像在直播间里看过那样强制将木板翻过来，大声对穆玖喊道∶“姑娘，坚持三分钟。”
穆玖坚强而虚弱的点了点头，动人心魂的笑起来，像沾了霜露的梨花。
秦宁环视了一下四周，大脑高速运转起来∶直接放水会导致两人从近两米的地方坠落，下方的穆玖必然伤势惨重，待他看见角落里落灰的梯子时双眸骤然一亮。
他自容器开放式的上端攀爬进去，手起刀落的将两人自木板上解脱出来，长臂一捞，将穆玖扛在自己肩头，指挥外面的瘦子缓慢将下端的排水口打开，一点点触及坚实的地面。
耳中传来戚北“已顺利将八名犯人制服”的声音时，秦宁对怀中美好又坚强的女孩轻声说∶“睡吧，等你醒来，我带你去看最美的樱花。”
穆玖在他的怀抱里褪去所有坚强的伪装，双眸缓缓闭上，睡了自己这些天来第一个安稳觉，隐约做了个飘渺的美梦。
梦里有个人轻声对她说∶“主播这么美，最配樱花色的口红。”
“为什么是樱花？”她踏着铺满水面的火红色的枫叶，一步步走向花团锦簇的岸边，一时分不清四季。
那人噙着笑的声音顺着杨柳色的微风送入她耳中∶“樱花的花语是我等你回来，刘安安一家，警队上下，林老师，b市所有关心你的人都在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