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刑警世界(二十二)
暮色向晚,袅袅炊烟弥漫在黄昏的街头。
微凉的晚风裹挟着凡尘烟火缭绕而来,密不透风的层层包裹上秦宁的心头时,他遽然伸出手,在昏昧的房间里握住沈御的腕骨,带着些无奈道∶“你到底为什么不开心?”
背对着他假寐的沈御一点点转过身来,轻轻拨开他的手,动了动唇,几不可闻的道∶“和你没什么关系。”
——就像长久活在无垠黑暗里的人,偶然瞥见月亮,自此便偏执的追寻月亮的清辉,后来甚至病态的为月华不能独独照亮自己一人而怄气,可这和月亮又有什么关系?
秦宁扳过他的身子,直直望进他的眼中,他们中间的空隙不过分厘,彼此间呼吸缠绵交织,沈御心若擂鼓时秦宁骤然开口道∶“怎么没关系?我是你哥哥啊。”
秦宁语气温柔又宠溺,几乎要将人生生溺死其中,可听在沈御耳里,只余下哥哥二字,他冷着脸道∶“你不是我哥哥。”
秦宁脑海里忽然闪过他一口一个“岑哥,戚哥,薛哥”叫得分外欢快的画面,又想到除却最初的那几声“哥哥”,这人再没这般叫过自己,心上便充斥了横冲直撞的郁气,含笑的声音莫名多了些阴阳怪气的意味∶“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沈御抬起眼皮看了眼他一眼,白皙的手腕无声的自他骨节分明的手中抽离,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一段距离。
秦宁望见他这番古井无波的模样,束手无策的轻叹了一声,抬手捏了捏沈御早已褪去婴儿肥的脸颊,缱绻道∶“阿御,我从小就不太能揣度别人的心思,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要直接同我说,这样我才能知道。我想让你知道你不开心的时候,我也会很难过。”
渐渐沉下来的天色掩住了夕阳下温馨又热烈的村落,掩住了远方群山万壑的轮廓,也掩住了沈御见不得光的胆怯和懦弱,他将满心孤勇尽数融在胸腔,糅合进唇齿间∶“你能不能……”
便在这时,一声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来,秦宁没做理会,他盯着沈御的脸,东风吹马耳式的八方不动,专注异常的听他说话。
沈御却仿佛被这声电话铃声刺到,呼吸间,勇气便像漏了气的皮球泄了个一干二净,他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在一片晦暗中将手机从秦宁的裤兜里取出来接通,又干脆利落的递还给他。
秦宁暗叹了一口气,还不待说什么,小孙火急火燎的声音便在一片文件翻动声中倾泻而出∶“秦哥,我们经过排查成功找到你说的那辆车,经过长达四十八小时的搜寻,终于在老城区的筒子楼里找到了车主大富。”
“他反抗很激烈,举着窗台上的花盆就冲过来和老高战作一团,经过好一番辛苦才将他抓获。”
“审讯时,他对贩卖人体器官的罪行供认不讳,我们顺着他将一条倾销路子连根拔起,孤儿院那边逮捕令也申请到了,老刘老高他们正赶往那边协助你们。”
秦宁只好将那些旖旎的心思收起来,敛去情绪道∶“好,我这就赶往那边抓人。”
十五分钟后,严阵以待的冲进院长室的五人望见室内的情形时瞠然自失。
院长眼神空洞的躺在地上,眼里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大火,一切情感,意志和欲望都被焚烧殆尽,现下只余一层厚厚的灰烬荒凉的铺在眼底。
她的右手边随意地扔着一个已然见底的棕褐色瓶子——它残缺不全的商标纸上“百草枯”三个字隐约可见,白沫正不间断的自她的嘴角漫出来。
薛八方冲上前去,迅速有节奏的挤压起她的胸腔,可她眼中的神采却仍然然止不住的逸散出去。
岑陆贴近她的耳边,缓声道∶“你死了,你的孩子怎么办?”
李院长听了这话,眼里终于泛起一丝涟漪,好似厚厚灰烬中有一颗种子挣扎着破土而出,她神志已经不甚清明了,迷迷糊糊的伸出手去拽岑陆的衣袖,语焉不详道∶“先生……救我儿子。”
话毕,便再没了生息。
微凉夜风自未关紧的窗溜进来,将一张放在桌案上的纸张缓缓吹落,戚北拾起来,轻声念道∶“三年前,我儿心脏病发,我鬼迷心窍,在吕医生帮助下将院内孩子心脏换给我儿,致使一人死亡,自此罪恶之门轰然洞开。”
“为维护我儿后期治疗花费,我多次给院内孩子服药,令其腹痛,借阑尾炎手术之名做取肾手术,三年间共有儿童五十五人因术后感染而死,名单如下∶木木(八岁),欢欢(十岁)……”
“他们死后,我将其余器官一并取出变卖,遗体葬在村后坟地中。现院内儿童共计1216名,共679名缺少一肾,名单如下∶小优(十二岁),小聪(十一岁)……”
“我行此事以来,夙夜难眠,惶惶不可终日,唯有以死谢罪,临别前书此书,将我之罪尽数告知。”
救护车和警车几乎是同时到达的,医护人员不知内情,对这位久闻其名的院长故去不住扼腕兴嗟,老高则拿着证物袋里的自白书睁目张须,怒不自持。
“那位名叫吕虞花的女医生那天清早离开后就没再回来,院内工作人员也不知道她的去向。”老刘拿着他的记录本颓然道。
“工作人员说这位吕医生不曾在人前摘下过口罩和手术帽,无法描述具体相貌,只说是个年轻女孩,二十多岁,身高一米六出头,身材标准偏瘦弱。”同来的小雷补充道。
“吕虞花?咋不干脆叫吕虞姬呢?真当自己霸王别姬?”戚北乍一听到这个名字便忍不住吐槽道。
沈御声线低沉道∶“可能不是真名。”
回去b市的路上,坐在副驾的沈御手肘搭在车窗上,透过驾驶座秦宁旁侧的车窗看窗外高悬的明月,月亮在高速的行驶中模糊成一片金色的残影,渐渐和秦宁坚毅的侧脸合二为一,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绵软的金光,沈御渐渐看得入了神。
“我能不能什么?”秦宁开口道,声如林籁泉韵。
沈御微微摇了摇头,稍稍向后仰坐着,若无其事的抬手揉了揉后颈,市区的灯光太热烈明艳了些,映在眼中便兴起热意,他清了清嗓子,道∶“没什么。”
“那我有话要说,沈御,虽然我不知道你原本打算让我做什么事。但我可以回答你的是,我能为你做任何事。你想的到,想不到的事,我都能为你做。”秦宁这话说得很随意,像随口说起世人普遍认同的公理那般理所当然。
车子恰好转了个弯,驶离了路灯罩着的那片温暖而窝心的阴影,是以沈御一时间看不清他的表情。
在沈御的无知无觉中,车子驶过人声鼎沸的市中心,驶过入夜后静悄悄的老城区,驶过横贯b市的那条浩浩汤汤的隋明河,最终稳稳当当的停在他们楼下的停车位上。
秦宁拉开车门,随手将座位上喝空的易拉罐捏瘪,轻轻一掷,一道闪着亮光的弧线精准无比的落入那颗银杏树后深绿色的垃圾桶里。
“任何事?”后他两步下车的沈御自言自语般重复了遍他数分钟前的话。
秦宁转过身看他,路灯下的眉眼温柔又专注,仿佛心里眼里都只此一人,和着昆虫振翅的声音,他柔声重复道∶“任何事。”
话音刚落,一抹黑影便重重撞进他怀里,青涩而笨拙的吻上他的唇,他犹自带着惊愕,如槁木般呆愣伫立,任凭那人笨拙的摸索,啄吻,最终在那人一声重过一声的喘息中虚虚搂住他。
一吻过后,沈御快速的提步往家的方向走去,秦宁坠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声音性感又沙哑∶“阿御,为什么吻我?”
沈御冷淡的回头望向他,眼角仍残余着未褪去的绯红,他按下电梯,说出的话尖锐又刺人∶“想试试接吻的感觉。”
秦宁闷闷笑开了,说话间仿佛带了个小勾子,勾的人心里痒痒的∶“那感觉怎么样?”
沈御望着他带了风情的俊美容颜,又想起此前他送香料店柜台小姐姐香囊,送酒吧姐姐红玫瑰的倜傥做派,当下便冷了神色∶“不怎么样。”
秦宁长臂一揽,将人扯进电梯里,一只手抵着电梯壁,眼里像凝着一团吹不散的云雨,沈御心悸的避开他的目光,秦宁用一根手指轻佻地挑起他的下巴,迫使他直视自己的眼睛,痞笑道∶“你做的不对,我教你。”
秦宁的吻和他表面漫不经心的温柔全然不同,来得猛烈又迅疾,沈御像一条无所依傍的无尾鱼随着海浪沉沉浮浮,手指紧紧攥住他的衣角,最终身体像无脊椎的软体动物般瘫软在他怀里。
秦宁径直将人打横抱起,大步迈出电梯,边开家里的门边拖长了尾音问∶“阿御,这回感觉怎么样?”
沈御耳尖泛红,嘴角泛着水光,竭力避开他的目光,微微侧着头,眼神却带了些讽刺∶“你对得起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