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刑警世界(二)
医院的消毒水气味是重了些,正常人闻久了也难免压抑,更何况目前心理状况委实算不上好的沈御,还是回家好一些。
好叭,秦宁承认,以上都是借口,他只是面对沈御没有底线罢了。
老李同意了秦宁把人带回自己家的提议。
因为秦宁当时眼含热泪的看着他,用平稳悲怆的语调讲述了自己失去双亲这些年的坎坷生活。
他说他对闻御感同身受,他说他不只是把沈御带回家,也是把年幼漂泊的自己带回家。
话说到这个地步,老李无论如何也无法拒绝他,有了孩子的人啊,总是分外心软。
房子是秦宁原身的父母留下的,八十多平的两室一厅,在b市四环的位置,北欧风,通体是黑白两色,就连床单被罩也不例外,和秦宁本人给人的那种和煦温柔,又有点野性不羁的感觉全然不同。
他将沈御安置在小一些的次卧里,铺盖的是和房间色调迥然不同的深蓝色床单被罩四件套,印着星辰大海的图案——那是秦宁带沈御回来的路上买的,一同买回来的还有一些沈御的日常用品。
财大气粗的秦宁秦公子一点回去拿沈御衣服的打算都没有,他闻御的旧衣服,我的沈御怎么能穿
沈御的心情依旧没有丝毫好转,他将自己困在那方小小的床上,长久而沉默的凝视着窗外,一语不发。
秦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天空湛蓝而高远,白云洁白而飘逸,对面楼层住户的阳台上有两只灰色的黑斑鸽子交颈相偎,不过是每天都别无二致的寻常景色。
于是他转而将目光转到沈御脸上,发现那目光飘渺而涣散,他只是单纯的在发呆,把自己封闭在另一个世界,隔绝黑夜白天,隔绝鸟鸣花香,也隔绝一切人的窥伺和靠近。
“叮,您收到一条最新消息。”
划开屏幕,是名为刑警一家亲的十二人工作群里,昵称“李姐万岁”的老李发来的群消息。
“针对此次案件,暂作如下工作安排:老刘老高带着小冀,小郭,小何,小马扩大摸排范围,继续排查可疑人员。我带着小戚,小陈,小秦,小雷整理案件相关资料,利用一切资源深入挖掘案件相关细节,争取不错过一丝一毫的线索。希望我们戮力同心,早日还被害人一个公道,还b市一个安宁。”
老李还另外给秦宁开辟了便利,特许他在家办公。
在查看案发现场照片的过程中,秦宁发现了一个让人愤怒无比的细节。
在闻御死去之地的正前方,沙发呈现出一个不明显的带着褶皱的凹陷——凶手曾坐在这里,畅快的观看闻御一点点走向死亡。
或许那人还兴奋地喝了一杯酒柜里的葡萄酒,因为现场酒柜最上层薄薄的灰尘堆积出一个不明显的圆形迹痕,厨房置物架上四个一组的高脚杯也有一只不翼而飞。
据户外搜找的警员们说,案发现场周边并未发现相似物件。
秦宁此时莫名有些怀念之前那个世界,因为那时监控系统遍布大街小巷,所有犯罪分子都在星罗密布的监控下无所遁形,不像如今监控仅覆盖了几条主干道,闻御家所在的老城区俨然是监控的盲区。
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秦宁信步走出卧室打算去厨房再续一杯蜂蜜柚子水,路过沈御房间时,他听见虚掩着的门内竟传出沈御小小声的嘟囔。
秦宁慢慢凑过去,只听得零零碎碎的只言片语:
“十一,我如今只有你了。”
十一昨天那声哭泣中的呼唤原来并未听错。
秦宁心里翻起惊涛骇浪,他无比清楚的知道,此时此刻,屋内只有沈御一个人。
十一是谁
一个荒谬而大胆的猜测缓缓涌上秦宁的心头。
他近乎踉跄着离开,径直折回卧房,翻翻找找,从那占了一整面墙的书架上取出一本纯黑色封面的书。
有一枚大大的眼睛烙印在绯色的扉页上,呼之欲出,秦宁打开目录,眼睛飞速浏览,少顷,指尖停留在“精神分裂症”几个字旁边,对应的页码如此记载道:
患者受到外界强烈刺激后,或会产生幻想或妄想症状,臆想出客观意义上并不存在的人和事,并基于此,产生与现实无关的情感,意志或行为。
秦宁翻出通讯录里一个名唤岑陆的人的电话拨过去。
对方是秦宁还在警校读书时认识的,当时他在街上生擒了一个偷钱包的小贼,苦主正是岑陆。
岑陆就读于b大心理学专业,师从华国著名心理学教授龙升平。
仅仅依靠秦宁的只言片语,岑陆也没办法确定沈御是不是真的出了问题,两人说好过几天找机会带着沈御见一面,让岑陆暗里瞧上一瞧。
挂了电话后,秦宁晃到厨房倒了两杯水,轻轻叩了叩沈御的门,踱了进去。
一缕阳光不偏不倚的从窗户照进来,为室内氤氲一片温暖的灿黄。秦宁眯了眯眼,望向墙上的挂钟,这才发现已然是下午两点钟。
沈御嵌在柔软的席梦思软床里,睡着,然而哪怕是在睡梦中,他的眉头依然紧紧的蹙着,带着全然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孩子的忧愁。
秦宁把水杯放在他的床头,替他拉上床帘,微微叹了一口气,转身走进了厨房。
午睡醒来的沈御厌厌的坐在桌边,平静而麻木的看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菜——一道快手红烩牛肉,一道肉末豆腐,一道清炒菠菜,配上一道香味浓郁的猪脚汤。
秦宁边盛汤边暗暗瞥沈御,他狭长丹凤眼的眼尾微微泛红,不知是余肿未消,还是午睡的余韵,他一口一口的喝着秦宁盛给他的汤,吃着面前那只蓝底白花瓷碗里的米饭。
“菜还可口吗”秦宁轻声问。
那边沈御的反射弧似乎有些过长了,过了数秒才抬起头看他,乖巧道:“好吃的”。
秦宁语气中便带了无奈的宠溺:“好吃什么好吃这么半天,你可没夹过一次菜。”他说着便把几道菜各夹到沈御的碗里一些。
沈御像是急于证明什么一般,猛地扒了一大口饭菜,口齿不清的含混道:“好吃。”
“慢点吃,别着急。”秦宁就那样专注的望着他,心底涌起奇异的满足。
晚些时候,老李来了一趟,来时额头上细汗密布,一派风风火火的模样,嘴角两个水泡分外美丽。
秦宁给老李沏了一壶菊花茶,水色澄澈透亮,鲜黄色的花瓣在水中舒展,极尽妍丽。
老李心满意足的喝了一口,惋惜道:“今天的摸排还是没什么进展,那龟孙子藏得深得很。”
“李哥,罪犯是抓不完的,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一些。”坐在他对面的秦宁大大咧咧的瘫坐着,身上的纯黑色睡袍微微敞口,性感的喉结随着呼吸起伏。
“罪犯一天抓不完,我就一天不休息。”老李鬓角微微发白的头发无风自动,声音虽轻却带着温柔的坚定。
“你这么晚不回家,嫂子也不埋怨你”秦宁笑着调侃道。
老李的脸上一抹愧疚一闪而过,“你嫂子,我李姐,包容了我太多,我愧对他们母子。”
秦宁听了他这句话,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有些入神。
“大概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将闻志伟枭首的那把凶器找到了。”老李叹着气说。
秦宁有些意外道:“在哪里”
“就在厨房,那把刀是凶手自己带进来的崭新的刀,上面只有闻母一人的指纹。”
“怎么知道是凶手自己带进来的”秦宁挑眉。
“那把刀无论做工还是材质都格外精细,刀刃显然经过格外打磨,不像是外面能买到的样式,和厨房里其他的刀具格格不入。”老李慢条斯理道。
秦宁拿起面前的茶壶,为老李再续上一杯菊花茶,余光敏锐的扫见卧室的门微微的颤动了一下。
老李想了想,有些艰难的问出了那个在他看来残忍无比的问题:“闻御他怎么样有没有想起什么来”
秦宁巴不得他忘了那场罪恶的狂欢,血腥的盛宴,在他情绪如此失控的当下怎么可能主动提起关于案件的一切呢。
眼下老李问起来,他也只是笑着说:“我还没问,那么小的孩子能知道些什么他体内的乙醚含量那么重,显然一开始就被凶手迷晕了,能提供信息的可能极小。”
老李感叹:“根据案发现场推测,凶手应该是个成年男性,力气很大,大概率是个壮年男性,凶手具有很高的反侦察意识,现场痕迹完全不足以提供更多的线索,可真无异于大海捞针了。”
“再等一两天,等闻御的情绪再稳定一些,我问问他。”秦宁一改散漫,带了点恳求道。
老李想到昨晚那孩子的状态,缓缓的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的寂静中,次卧的门嘎吱一声,被人从内推开了。
身穿淡黄色海绵宝宝睡衣的沈御缓缓走到两人的面前,声音沙哑道:“我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