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假如我们曾相遇(伏黑惠穿越到一千年前)
上帝不会掷下同一颗骰子。
伏黑惠抬头望了望天。
……哪里不对。
他的眼前是一条毡房旁的街巷。
是那种不太常见的巷子,有一定历史。古老的桐树在风中发出婆娑声,远处牧民叫卖的声响传入他的耳际,这是个晴朗的艳阳天,天穹依稀飘过几簇白云,比之他今早出门时风雨欲来的天空,这里的天气好到不像话。
这是哪里?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一群白衣绯袴的巫女正跪在不远处的神龛前祈福,热热闹闹的小巷口,穿着粗麻布衣的男人们举着耕种工具路过,妇人们正在煮热牛奶,冷风吹来一阵梨花香,伏黑惠打了个哆嗦。
他顺着花香的方向望去。
不远处的白梨树下响起一道清脆的声响,绿松石和银铃铛在空气中此起彼伏碰撞,伏黑惠望着那人雪白的头发和苍蓝的眸子一愣。
“五条老师?!”他吃惊。
“老师?!”那个男孩子回头朝他望去,“你在叫我吗?”
他肩膀上的白皙脚丫子踩了踩,红白色巫女服的少女够着树杈高处的白梨花,淡淡说:“五条晃,你想把我摔下去?”
“啊!哈哈,”男孩子抬头朝她露出一个歉意的笑,摆正身体,“抱歉抱歉!”
另一个白衣绯袴的少女走上前来,她的手里举着一碗刚出炉的热牛奶。
“你是?阿晃的学生?”她这么问,同时将牛奶往伏黑惠面前递了递,“影像山的初春有些严凉,暖暖身子吧。”
“啊,谢谢……”伏黑惠下意识接过。他有些尴尬,自己大概认错人了。
刚刚才发现这个少年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和五条悟的年龄并不匹配,只是第一眼的雪发和蓝眸让他误判了。
而五条晃这个名字……
他有些目瞪口呆的朝前方望去,树下是一个熟悉的影子。
她举着热牛乳,白色的衣角在春日微光中轻轻摇曳,鬓角别着一朵白绒花,她的表情淡淡的,却无比熟悉。
伏黑惠的瞳孔几乎控制不住地颤动,他看着那道人影,不自觉喃喃道:“你过得好吗?”
她偏过头,有些不解:“……还好?”
……
直到陪着他们四人翻越不死山,直到他们五人从古墓中拔出那把利器,直到成功封印两面宿傩之后,伏黑惠还是有种恍惚感。
确实没想到在这个时代还没有诞生的十种影法术,会有开封宝器的作用。五条晃对着魔虚罗左瞧右瞧,啧啧称奇道。
“所以说,未来的咒术师研究出了那么多有趣的花招吗!”五条晃显然很兴奋,“还有最强的六眼。嘛……不愧是晃大人我的后继者!小伏黑,再和我多说说一千年后的故事呗!”
所以你们糟糕的性格也是一脉相承的吗……
伏黑惠槽多无口,看着前方渐近,若隐若现的绯樱花丛,历时一个半月,他们再次回到了影像山。
在通行并不那么便利的影像山,金银并不是必通货,当地仍然保持着以物换物的的旧俗,例如渡边璟手中的面饼,就是五条晃随手做的木头匕首换的。
他手上没有金银,可供交换的物资也并不多,幸好阿娅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她和阿璟会做很多手工品,换到的干粮就会分给伏黑惠。
在找到回去的办法之前,他就在这里住了下来。而除了他之外,我和阿晃也留了下来。
……
我们终于知道了阿璟就是十五年前渡边族氏的遗孤,以及渡边一脉和五条家的刻骨恩怨,不论是阿娅还是我,都很介怀这件事,可两个当事人反倒无所谓。
阿晃嬉皮笑脸的说,这也是绯樱花串联的缘分嘛!因此后来的很长一段时日里,我们总是五个人在一起。
我们在碧波湖旁望着夜空数星星;我们回到松石镇,又听遍了老式唱腔的说书;再后来,阿晃真的带着我们和阿璟去了中州踢蹴鞠和放风筝,我们五个人坐在屋顶晒月亮,那儿的月亮又大又亮,闪烁着洁白的幽光。
一切美好的不像话。这些美好总让我感到疑惑,原本这些美好的未来切实存在吗?
于是有一个很荒谬的想法从心底升了起来。我伸手扶住心口,睁大了眼睛,和伏黑的对话如同潮水般翻涌而来,这个荒谬的猜测在那一瞬间,被我的灵魂肯定。
「你过得好吗?」
……我为什么会觉得他很眼熟?
因为这个少年,他是一千年后未来的我,找到的“意义”啊。
有那么一瞬间天倒地转,世界一片空白,我回过神,摸到了脸上一片冰凉的水珠。
我不自觉地抹去,越过人潮,越走也快,我知道他在哪里。
我想去见他。
我知道,他一定也很想见我。
我无知无觉地跑起来,远处的牧民游牧归来,成群结队的牛羊在阳光下充满生命力,前方有些拥挤和混乱,我被人撞到了肩膀,一时不察,就要跌落下去。
然而我没有摔倒。
一双有力的手臂稳稳当当的把我托住,熟悉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没事吧?”他说。
那是别无二致的一个春日,命运平平无奇地拐了个弯,我在玉雨花盛开的转角处,看到了一双墨绿色的眼睛。
我笑了起来:“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他听闻眨眨眼:“你说。”
我伸出手,轻轻抚过伏黑的脸颊,在我唯余六百年的寿命中,在他微微愣住的眼神里,我问。
“所以,一千年后的你会再次失去我,对吗?”
他的眼睛慢慢瞪大了,仿佛不可置信。但很快,他轻轻扬起嘴角。
“不。”他笑,“这怎么能算失去呢?”
上帝掷下这颗骰子,让我回到过去,我顺从心意做出了自己想要的选择,然后你得到了幸福,快乐,充满光明的未来。
你得到了这个世界所回馈的,迟到的爱。
“这不是很好吗?”伏黑惠笑。
宿命并不是枷锁,与世俗的期望背道而驰也并无所为。
因为我希望你自由。
他摸了摸她在阳光下白净的侧脸。
你会在这片明亮的未来中奔跑,大笑,永远自由。
……
伏黑惠离开的很突然。
不过最开始他就清楚这个结局,因此在某一天推开门,看到家门口那颗在阳光下葱翠盎然的老桐树时,他没有惊讶。
等又到了玉雨花盛开的季节,伏黑惠只身一人来到北海道。晚霞的微光席卷了整个世界,目光所及之处的一切都被镀上了璀璨的淡金色,伏黑惠站在风里,看那片在暮色中婆娑起舞的白梨花。
他慢慢蹲下来,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青玉坠。这是她送给他的礼物。
他将青玉坠子轻轻挂在一簇白梨花上,伸手抚了抚花瓣。
“我来看你了,小狸。”他轻声说。
“这里变得很好。一千年后的世界没有两面宿傩,咒灵也不再猖獗,没有任何人离开。”
所以你不必在这个世界里继续醒来。
粉白色的花瓣在微风中轻轻晃动,树叶的沙沙声仿佛将时间带回了遥远的过去。那是一切的开端,那段时光永远不会在伏黑惠心中褪色。
他闻到一股梨花香,淡淡的气味,他所熟悉的那种香味。细雨里的青草,晴空下的海浪,小镇木屋窗檐下伶仃作响的风铃。
伏黑惠闭上眼,复而睁开。
“伏黑,好久不见。”有个白色的影子站在梨树下,很恬静,“你长大了,也长高了。”
伏黑惠弯了弯眼角:“好久不见了,小狸。你也还是和从前一样。”
“是吗?”她靠在树干上轻笑,“伏黑,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嗯……也还不错?”他也笑。
“不错就好。”她轻轻抚了抚自己白色的裙裾,抬起头,“要一直笑啊,伏黑。”
伏黑惠捻起眼睫上的粉白花瓣,看着眼前空空如也的树干。
这是时隔六年的重逢,而下一次或许要等更久,但没关系,他总能再看见。
他慢吞吞直起腰来,有些罕见的带了点孩子气:“……也不说一声再见。”
不过,我原谅你了。他想。
手心的花瓣被风卷走,他的眼睛也眯起来,伏黑惠望着那片花瓣远去,直到它变成一个小圆点,完全消失。前方是漫长的岁月,但他并不孤单。
他取下那枚青玉坠子,重新放回兜里,一阵风吹来,枝干上的梨花微微摇动。
——你要一路向前。
每个迎光奔跑的生命,都是如此灿烂。
去尽情的拥抱广阔的自由吧,我爱的男孩,日安。
她在风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