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狸,小梨,阿璟
我听见来自遥远彼岸的呼唤。
我的眼中是一片被冰雪覆盖的世界。
手上的鲜血低落进雪中的时候,我无知无觉地跨过数十具僵硬的躯体往前走去,掌心鲜红的妖气肆溢,瞬间又刺穿了另几个正在挣扎中的人影。
连一声惨叫也没有,四周静的只有我踩在雪地里的脚步声,视线中,仅剩一个瑟瑟发抖的小男孩。
我来到他面前,身影漫过男孩血污满布的脸庞。
那个男孩过分恐惧,已经发不出声音,只睁着一双澄澈的眼睛与我对视着。
片刻的安静过后,风雪骤然变大,我抬起手,掌心再次闪过红色的锁链——
“阿璟,阿璟?”
我好像听见了苦情树叶的沙沙声,猝然睁开眼睛。
没有冰雪,没有死亡,一切都是一如既往的安宁与平静。
我站在某片白砖黄瓦前,攥紧了手,手掌用力摩挲着衣服布料,擦拭手心不存在的血迹。
颠簸摇曳的光线晃进我的眼睛,远方传来清脆的鸟鸣声,我抬手抚了抚衣角,转头望着远处被阳光闪耀的亮如白昼的叶片缝隙。
春天又来了。我想。
……
当伊地知在校门口看到那道白色身影时,他有一瞬间愣神。
他心存疑虑地接近那个人,对方站在春日的暖阳下,身影恍惚到不真实。
她的黑发散落在橙黄色的光线下,在空中随意飞舞着,她的发丝贴在脸颊表面堆成一抹乌云,将脸挡得很严实。伊地知看不见女人的表情,但本能的,他觉得对方也发现了自己。
她真的是一个很年轻的女人。
伊地知并没有听到高专结界响起的警报声,于是他松了口气。他拥有极强的感知力,这些眼力见帮助他很好的游走在咒术师和高层之间。
他察觉到她没有散发出明显的恶意,也没有抱有太多善意。非要形容的话,伊地知觉得对方更像山穹顶部经年不变的积雪,就像她鬓角别着的那朵雪白色的绒花。
但这毕竟是个不明人士,还莫名其妙的出现在高专的结界里,在这个夏油杰叛逃的敏感档口,他并不能判断她到底所属哪一方势力。
他小心的掏出手机,想着联系五条悟,余光看到她伸手掸落某片不知何时落到她袖口的花瓣。
花瓣被风卷走,顷刻间飘到了他的眼前,它好像变成了一片巨大的屏幕,遮住了伊地知的眼睛,他视线被阻断了。
电话的鸣响还在继续,可视线所及之处却不再有任何人影。
很离奇,很不可思议,就像一抹淡淡的雾气,她悄然无息地融入进这片黄昏中的橙色微光。耳边是校门口无线电实时播报的热点,听筒里传来五条悟很不客气的质问声,伊地知难得没有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他愣愣地张了张嘴巴。
听筒里的五条悟不满地拉长腔调:“宰——了你呦——”
“……消失了。”伊地知回答。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牛头不对马嘴,在显示已经挂断的电话提示音中,伊地知摸了摸额头,无奈地笑笑。
今天是个适合休憩的好天气,即便待会要被五条先生掌掴,但应该赶得及傍晚辅助监督的聚会。
他在教学楼旁的老桐树边发了会呆,耳边掠过一阵暖风,回过神来时,伊地知发现自己正好站在春日余晖里,于是他想。
春天又来了啊。
……
或许世事本就无常。
梦中茫茫的风雪逐渐退去,缓缓映入眼帘的是阳光散射的美丽光晕,些许记忆就这样,在一个与往常无异的黎明,涌入我的脑海。
我站在原地,一滴泪顺着我的脸颊滑落于地,砸进尘埃里。
转瞬间的变故吓坏了我面前的少年。他捂着流血的伤口,伸出手,好像要擦去我眼角的泪渍,我立在原地浑浑噩噩,各种光怪陆离的画面在我的脑海中翻涌,所有时序错杂的碎片带着记忆呼啸而过,连成一串完整的过往。
那些奇怪的梦境都在这一刻找到了原因。我的眼前浮现那个女孩的身影,跨过无尽岁月直到遥远的千年前——
她温柔的抚摸着我的脸庞说,小梨,你要记得啊。
视线内仿佛又出现了樱白色的花瓣,今天的落花尤其多。我松开了攥着衣裙的手,追随着花瓣慢慢偏头去看那颗立于墙角的梨花树,树下有个影子对着我笑。
“阿璟。”我听见苦情树苍老的声音。
“小梨!”十四岁的阿璟站在梨花雨里挥舞着双手。
“原来我不叫阿璟。”我抬手拂去眼角的泪渍。
那是她的名字。
我陪她看过东瀛娇艳欲滴的绯樱花,陪她穿越雪窖冰天的不死山,陪她泛过碧波荡漾的青盐湖。陷入沉眠之后我连自己是谁都忘了,我只记得她的名字。
目光所及之处的那个少年歪歪扭扭向我跌走来,艰难的呼吸声听着有些让人心惊胆颤,好像有风推了他一把,回过神来的时候,我接住了他。
然后太阳升起来。